第47章 转道雍州
清天门孔家上下,其实知道十三州联选定裁倾江南的人不少。
那日雍州芥子江段浮现宫殿秘境, 雍州州主乔六神当即爆破鸽传信孔繁秀, 血红鸽子飞抵清天门时,孔繁秀正在祠堂讲经, 鸽子爆破传音,血溅一地, 将芥子江畔秘境现的消息, 隆隆传遍整座祠堂。
登时, 孔家祠堂乱作一团。
孔繁秀:“……”
今时今日,知情人对于豫州一行人的离去,大多觉着喜闻乐见或作壁上观,最多评价一句:这些山野人还算得上知趣。
谁知, 这偏远黑森林养出来的美人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第三日开山正礼还在进行中, 孔繁秀面带微笑注视山下排队饮洗髓酒的小童子们, 心中情怀激昂, 道儒道不孤后续有人,然而酒还没饮完, 腰侧传讯灵珠一闪, 来信人是大滟天廷掌门人吕奇奇那厚脸皮:
“感谢繁秀兄嫌弃。”
“助我大滟人拔升修为啊, 先谢过啦。”
“美酒艳阳天, 咱们芥子江边见。”
孔繁秀:“……”
没头没尾的一则短讯,看的孔族长蹙眉。
很快, 山道下人群声音或高或低的议论了起来:
“瞧啊, 内城天地楼说开售竹叶青呢。”
“嘿, 这天地楼真是打脸,不该售卖倾江南吗?咱这边开山礼还没收完尾呢。”
“谁知道里面的沟沟坎坎呢?前两日的洗髓礼你又不是没瞧着?那豫州的竹叶青多厉害的家伙啊,也不知道孔家大族长咋个想的。”
“倾江南也不错吧……”
“兄弟,谁说倾江南不好了?只不过那竹叶青更好!哈哈,您要是爱那倾江南,到会礼毕我去天地楼买竹叶青老兄你可别跟着!”
“哎别介啊,一起一起,见外啦兄弟。”
山道上的孔繁秀:“……”
唱票的孔慈:“……”
身后张滇附耳解释了朝歌内城各大商铺的短讯,孔慈眼眸一闪,掏出自己的传讯灵珠——
果不其然,前两日的洗髓的过程早有碎嘴之人通传了朝歌仙会,这会子,朝歌内城商铺统一开口为竹叶青说话,如烈火烹油,草木沐风,快速将开山礼选择倾江南这件事顶到了风口浪尖:
[朝歌仙会大区]
[朝歌天地楼:金日开张,售卖竹叶青二百坛,断货不补,先到先得!]
[朝歌迎宾楼:颂!竹叶青登陆迎宾楼!敲锣打鼓欢迎豫州白掌柜再来朝歌!]
[朝歌天香阁:卖竹叶青啦!前三十名酒客五折!]
以上为朝歌内城中客流量口碑最佳的三家,午时刚刚发布的三条短讯,在朝歌仙会这诺大区域内,得到了无数修士和凡人的浏览。
底下的留言区,言言刮骨刺人心肺:
[天地楼你别装了,你家开满仙界十三州,魔界还有几家,咋可能‘断货不补’,饥饿营销不是这么胡搞搞的。]
[哈哈哈楼上的道友所言大善,娘的谁愿意管孔家那帮子腐儒脑子里是豆腐还是脑浆子,老子只想尝尝竹叶青——]
[——听说在十三州,星际酒馆的名声如日中天啊。]
[何止如日中天,你们不知道吗?去年一整年豫州仙会统计的豫州新元婴人数,比往年多了好几百,采了口录才知道,九成都买过星际酒馆的酒啊!]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酒?]
[废话!你以为豫州那姓白的小娘子是那种老酒号抱着成名酒不放手?人界参加十三州联选的压根就是星际酒馆最老功效最轻的酒啊!]
[哎呦我的朝歌城里人们啊,我一个偏远山野的凉州人都知道豫州白芙蓉手中的一二三呢:竹叶青,松花雕,梅花雕,目前凉州市面上销售量最大的可是松花雕呢!]
[噫嘘唏!奔天地楼而去耶!]
土老帽朝歌人:“……???”
灵珠中的言论看的人心沸腾道心不稳,孔慈紧攥住灵珠,翻手甩袖收了,天知道他觉得手指头都要将灵珠捏个粉碎了——
我该作何感想呢?
感谢白芙蓉没有公开醉长安的秘密?
还是懊恼于这山野豫州人不听话不服权威,一走了之余,还给清天门凭空泼了一盆脏血?
山下,小仙童们全然不知朝歌内城发生的一切,乖乖一杯剧毒洗髓酒饮干净,忍着眼泪和口内的鲜血,痛苦到浑身颤抖。
孔慈眼中望着这一切,浊气排不出心血几乎要逆流——这些孩子们全心相信着,努力着,山外那些人却在作什么?以这等神圣的仪式为噱头做诱饵,搏名搏利?
人心该如何险恶如何恶毒,才能用利益倾轧去践踏真诚的向道之心呢?
虚仁假道,无情无义。
白芙蓉不是个孬种,她本就不是那种任人踩踏的软面团。
父亲,昨夜您做决定时,想到这一切了吗?
被虚假仁道障住的眼睛,能让您看到云雾之外的世界吗?
让这些孩子为那些老而不腐的“仁道士”做嫁妆时,追求那宫殿秘境灵宝时,您会深思徘徊吗?
眼前云雾缭绕,天光清明,孔慈深深吸气。
大义,何为大义。
我不信假仁,我信真义。
我不怜惜孔家风雨飘摇的名誉,名誉本就是空巢,雷雨之中自会破茧重生;
我也不担忧白芙蓉被食言的恼羞成怒,她本就是个刀剑不能侵身的恶魔。
我只怜悯这些全然相信着的孩子们。
“公子,您还好吗?”
见孔慈面上青白交加,隐隐金光从天灵盖渗透逸散,张滇担忧问道。
元婴之后为神动,神动过后为分神。
前不久,回归朝歌城前,孔慈那场惊天彻地的四九雷劫,荒野上九天风雷啸聚,引得万人引颈仰望。
大地开裂,大义之道为它的传人长歌凯旋。
刺目电光中,见到孔慈睁开眼睛,一双凤目隐约金光闪烁,张滇就知道,自家主公这分神期是成了。
结果此刻,孔慈天灵盖上隐约的金光让张滇再次担忧——
该不会短短数月,又该晋升了吧?
不好,大不好。
饶是主公十三年间积攒万千奥义感悟,也不可过快过省的凝结成修为。
此举,后患无穷。
“无事。”
孔慈淡淡道,垂下眼睑,面上金光逐渐消失。
人群的议论没有动摇孔繁秀的神情,远远望去,孔族长依旧是面如坚冰磐石,不见丝毫动容。
礼毕,人群散去。
孔家人按照长幼尊卑顺山道飞跃而上,层层云雾遮住了孔慈的眼睛,孔空空被他带着也不敢拉善年堂叔的衣服。
堂叔现在看起来好凶。
清天门内,开山礼不会影响主家弟子每日的研习讲经。
仲尼祠堂内香雾缭绕,孔慈心不在焉听着孔繁秀的讲道,雾中孔圣雕像的眼眸森严可怖,带着直指人心的魔力。
忽然,堂内所有人的传讯灵珠都开始闪烁了起来,哗动发生的快而没有防备。
大滟天廷、魔界龙渊、妖界三江源三方巨头发布在仙会的短讯,如三石激起万重浪,涤荡起千千万万的人声,如空谷回响,沉重一击落在孔慈心间。
没想到,他从没想到——
这凿刻金石之力,偷天换日之能,竟然是白芙蓉一介短寿凡人搅起的巨浪风波!
孔家人不少面露惊色,噤声祠堂中也忍不住交头接耳。
当地一声轻响,首排孔慈听见老管家焦急喊道:“繁秀大人!”
孔慈一怔,抬头望去,人群也纷纷举目张望。
只见原本面朝徒众的孔繁秀不知何时背过了身,声音嘶哑道:“无事,不要声张。”
孔慈:“……”
孔繁秀脚下地面上,几点猩红分外醒目。
孔慈大惊,失声道:“父亲。”
孔繁秀忍住翻涌的气血,呵斥道:“聒噪。”
“乐年,你来接着讲道。”
说完,不等孔慈询问,孔繁秀自行离场,孔笙站起身来接着讲道。
祠堂中,人人自危,大家惊讶望着族长留下的血迹。
这分明是被三方势力气地吐了血。
沉血如梅花,落在孔丘塑像的脚下,金砖赤血,好看极了。
“好手段。”
孔慈盯着血迹,重新跪坐在地,回忆着今晨白芙蓉最后给自己的一则短讯:
[山水有相逢,善年公子]
[不用愧疚没有助我达成开山酒成就这事儿,你的善心就像是鳄鱼眼泪,要不起啊]
[有些东西,还是自己亲手来拿更好]
[感谢你助我研出醉长安啊!]
[回见]
“釜底抽薪,真是好手段。”
“白芙蓉,之前的看轻,真是对不住了。”孔慈轻声道,整理袍服,冲着孔圣雕像长身一拜。
……
……
……
朝歌城外官道,星际酒馆飞驰不怠。
白芙蓉抱着一坛松花雕当水喝,靠坐在栏杆上远望道旁林海,阴三峤趴在她脚边,低声细语地给她念黑森林那边燕九爷传来的百里加急信:
“白掌柜。”
“你要是再不回来料理这满满如洪水的舆情,我燕九就打道回府,接着和燕胖子合成一伙祸祸你。”
“天杀的,朝歌仙会那边三天两头敲豫州仙会,让他们问咱们酒馆子——您在外面到底搞了啥?”
“小心眼精明能干的燕九拜上。”
蛇尾巴翻完最后一页,阴三峤瞧着白芙蓉,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看来这段时间我折腾的风波可是给燕九爷带来不少困扰啊。”白芙蓉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风中朗声道。
“鹿王料理人的手段还是值得相信的,小掌柜,你不用太忧心。”阴三峤用蛇尾巴拍拍白芙蓉的手指,被她揪住摸了摸。
“人间烟火自有无敌魅力,”白芙蓉摇摇头,狂奔的木屋带起大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想来雁荡山的鹿群,不会厌恶咱们黑森林的酒屋。”
何止是不厌恶啊,阴三峤望着白芙蓉的模样,心道。
“酒藏足够吗?”
“放心。”
“能抵抗过在朝歌仙会放话的三方大势力——抵抗过他们一齐引发的抢购吗?”
“放宽心吧,小乔。”
“你不叫我小乔,我可能会更开心。”
“可是叫你小乔,我很开心啊。”白芙蓉笑道,将阴三峤抱到自己的肩头。
阴三峤:“……”
算了,你开心就好。
远处夕阳似火,晚霞满天,阴三峤思忖,问道:“回程也要走原路吗?”
白芙蓉喝干了松花雕,擦擦嘴,“换一条路。”
“既然出来玩,就要玩不一样的。”
“我们走雍州,去看看那芥子江宫殿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