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一心
敖童的话一出, 星际酒馆一方三人齐齐嗤笑,朱雀揪着爪子上的皮皮,左看右看不知笑什么。
敖童有些恼怒,不过他深具雄主资质:“过往的不愉快都是陈芝麻烂谷子了,重要的是眼下, 是此刻, 是我和白掌柜更长更远的情谊。”
阴三峤:“……”
玄武的脸色立刻就黑了,李不咎揶揄戳戳他。
白芙蓉瞧着桌面上敖童蠢蠢欲动的爪子, 嗤嗤笑起来:“龙王您可真是张嘴就来。”
“还情谊哈哈哈哈, 我俩什么情谊,见色起意?还是过往翻脸不认人?”
“亏您张的开嘴。”
身后几条龙不约而同扭头,不忍看屠宰现场,敖童打开扇子,翩翩然风流:“白掌柜睿智, 天下所有的真情真意都是来自最开始的见色起意。”
“若是没有当初沧州百家论道会场的相遇, 咱们也没有了通商的机会,可对?”
白芙蓉:“对于您这种妄图利用我家神酒做恶事,却美化为男欢女爱表皮的做派, 我表示深切鄙视,龙王。”
敖童暗搓搓倒酒喝,被白芙蓉一击直球搞得差点呛死:“什么恶事?小爷我还不为龙子龙孙百世计!一句话, 这商路, 开不开!”
“一年最起码, 要你星际酒馆十万斤, 最低价也够再买一个豫州了。”
白芙蓉嗵一声捶桌子:“开,为何不开。”
“现成的大户来了,不宰我就是沙雕。”
敖童眯眼:“慎言,白掌柜。”
白芙蓉充分发挥坐地起价的天分,手指头瞧着冰桌,冷气缭绕间吐露话语:“种类不限,十两一钱。”
敖童:“……”
敖童错愕:“你抢钱啊!”
白芙蓉娇羞.做作.一笑:“嘻嘻嘻,黑月郡五百金的牡丹酒都买了,这区区十两还不好说?”
敖童气地简直想现场表演个胸口碎大石:“这他妈能一样?那是一份酒,这可是我三江源年进十几万斤的量啊!白芙蓉,你不怕天上降个雷劈死你噢!”
白芙蓉高贵冷艳如林间长脖子大白鹅:“不怕,我命硬得很,开的出价,做得出酒。”
敖童喘口气,瞪眼睛:“你别忘了,你家那瞎眼白修士,还是从我龙族手指缝里漏出的命呢!”
白芙蓉一口喝干坛中酒,一滴不给敖童留:“噢?有本事您现在再来杀福贵哥一道试一试啊。”
敖童:“……”
敖童抬头看看己方战力和敌方对比,心口痛。
“好,不说此事。”敖龙王忍着吐血的冲动咬牙道,“好歹我也是当年百家论道上给你白芙蓉递了橄榄枝的人啊,你就不想着知恩图报吗?”
白芙蓉:“噢,那谢谢了。”说完,唱个大喏。
敖童:“……”
敖童:“就完了?”
白芙蓉:“不然呢?您脸皮是黄金钻石吗,不是我为什么折腰?”
敖童:“……”
敖童好奇自己为什么还没被气死。
围观群众瓜子磕了一捧有一捧,看戏看的呱唧响,白福贵看不下去,念个风诀,小型旋风开始在草坪上做自走大扫除。
“瞧瞧啊,咱豫州的小骄傲说起话来多傲气!”
“哈哈哈哈哈这龙王吃瘪的样子我能笑话一年哈哈哈哈哈哈。”
“慎言啊,道友,小心回头被龙族找上门!”
“怕什么!咱们豫州现在有了白掌柜一家子腰杆硬的很!有本事,正面刚!”
敖童:噫,这帮刁民。
楚月禾连笑都顾不上,手下生风,在纸上狂草,白芙蓉传又被他添上了新的一话,此刻正在进行现场纪实,回头再做一番艺术加工,比方说:随着双方互飙狠话,天空中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天道显灵为白掌柜带来启示巴拉巴拉的,想想就愉快。
——这新的一话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
《龙族孽缘:彼时你看我不起,此刻你高攀不起》
周遭人声就像烦人的蚊蝇,敖童不耐烦挥挥手,一阵龙威扫荡过去,总算清静了不少。
又是一番话语交锋,敖童深刻怀疑,这白芙蓉没有修练天分是不是技能点全都点在她这张贱嘴上了?
能把死人气活了。
敖童憋气道:“行吧,咱也不拉呱了,时间宝贵,白芙蓉,你直说个坦诚价吧。”
白芙蓉笑眯眯道:“我刚说了啊,我要求免税,十两一钱。”
敖童一拍桌子,轰隆一声冰桌眨眼间爆炸成粉尘,消散在空气中:“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白芙蓉:“不然您以为呢?该出手时不出手是要遗憾终生的。”
敖童阴沉道:“免税没问题,十两不行。”
白芙蓉摇头晃脑:“不行?那我就把酒卖给天山府啦。”
“想来妖界天山府凭借三府之力,力抗贵三江源五府六郡多年,十分辛苦呢。”
“如果我去卖点酒,雪中送炭的好事儿,说不准我豫州又会有一个阶级战友了。”
敖童:“……”
敖童龙威爆炸:“白芙蓉你敢!”
白芙蓉喝道:“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顿时陷入僵持。
围观群众看的都忘眨眼了。
还是白芙蓉先开口:“龙王,得饶人处且饶人,少做那缺德事将自己的路子越作越窄啊。”
敖童怒火上涌,冲的他眼珠发红,听了白芙蓉这话,怒极反笑:“白芙蓉,到底是谁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白芙蓉不答反问:“不若,一年十万斤,不限种类,外加为三江源做一种独酒,如何?”
敖童:“不行,十万斤太少了,九两,十五万斤。”
白芙蓉:“就十万斤,爱要不要,十一两。”
敖童:“……你他娘不是刚还十两呢嘛!”
白芙蓉歪头:“谁叫您刚才不赞同我的意见呢?”
敖童:“想都别想!十万斤,九两,不要独酒。”
白芙蓉咧嘴:“三江源自然是天地灵气充沛,但是过犹不及,我查了资料,最近二百年灵气源头怪异暴涨,导致新生小龙多有畸形——龙王,这独酒说不准能令龙子龙孙天生筋脉开阔,享受丰沛灵气呢?”
“好,现在,十二两,十万斤。”
“独酒您若不要,我明天就寄给天山府。”
敖童想将面前这个人类千刀万剐,扔进岩浆喂大地龙:“白芙蓉,你不要欺人太甚!”
“十三两,九万斤。”
“我三江源的怒火小小豫州承受不住!”
“十四两,八万斤。”
“你!”
“十五两,七万斤,来,接着说啊,敖公子。”白芙蓉狡黠道。
敖童:“……”
敖童死死瞪着白掌柜,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就最开始的定价,十万两,十两,外加独酒。”
白芙蓉大笑起来,“我改主意了,独酒不给做了。”
“除非您再加十万两。”
敖童:“……”
敖童真诚发问:“白芙蓉,你咋不去死呢?”
白芙蓉甩着尾巴狡猾道:“我死了,这么多钱,谁来赚啊?”
最终龙族和豫州再开商路,敲定了五年买卖,年交易十万斤酒水,至少三成原浆,十两一钱,外加一份十万两独酒。
白芙蓉眉开眼笑数着银票,朝三江源龙鞠躬道:“欢迎再来啊。”
敖童离去的身影一停,僵硬几秒,面无表情回头:
“白芙蓉,你要是条龙就好了。”
“我主外,你主内,天作之合,我三江源定能兴盛千年。”
围观群众:“……”
围观群众:“Yoooooooh~~~~”
阴三峤:“!”
白芙蓉:“……”
白芙蓉:“滚好不送。”
一日繁忙的卖酒生活结束,众人搬马扎坐在湖畔听楚月禾讲三界趾骨志怪传奇,阴三峤心情不佳,独一个躲在另一边,白芙蓉拍拍朱雀的肩膀,咬着筷子问:“你兄弟这是咋了?”
朱雀小鸡啄米状,叨碗里的撒尿牛丸:“你不知道?”
白芙蓉茫然:“什么意思?”
朱雀稚嫩的面容上闪动着和年龄截然不同的眼神,十分睿智深沉:“别因为我转世时间时间短就瞧不起我啊白小花。”
“我那兄弟上辈子就对你感情不一般——虽然不是心慕吧,但是这辈子他可是一颗心全都拴在你身上了。”
白芙蓉筷子点点嘴唇:“我知晓。”
朱雀瞪眼:“那你还!”
白芙蓉明白过来味儿了,“我如何?今日那敖童又不是我去招惹的。”
朱雀这段时间住在酒馆子,兄弟的八卦打听的清清楚楚,“敖童不是?孔慈不是?你还真把自己当个汉子用了,没距离没分寸,烂桃花也太多了些。”
白芙蓉表示这等指责实在是无端:“我冤枉啊,小将军。”
“我心可诚证日月,他待我与我待他,都是特殊的啊。”
朱雀呵一声,“你这也忒不明显了。”
白芙蓉:“有些事也不需要明说吧。”反正我也陪不了他多久。
朱雀正经道:“不,需要的。”
白芙蓉:“……您一个上辈子寻花问柳、管不住裤裆的家伙,有脸说这话?”
朱雀生气了,“好心当作驴肝肺,你明知道神兽性情比不得你们人类弯弯绕绕,还故作姿态,下流!”
白芙蓉被‘下流’逗笑了,摆手道:“我真没吊着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不过,如果您说,需要一个口头说法的话,也可能有几分道理吧。”
朱雀:“老子可有道理了!”
湖水静谧,阴三峤盯着湖上水草,不知该怎么想。
今日的敖童着实让他很有危机感。
早先,几年前的百家论道,他就瞧出来了,敖童是对白芙蓉有好感的——别否认,妖修认妖修,远比人类看得准。
若不是两人立场不同,敖童说不准真有可能加深这一段露水缘分。
而白芙蓉,她的态度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阴三峤觉得,就算是脑子里最难的阵法推演图,也比不上揣测人心来的艰辛。
她对他是不同的吗?好像是,又好像,很模糊。
以往连结四方神兽和主公之间的大多是忠义,这遭却变成了情爱夹杂忠义,成何体统。
会不会影响到四方神兽的使命呢?
会不会影响小掌柜的未来呢?
阴三峤叹口气,神情怅惘。
白芙蓉就是这时候蹭到他身边坐下的。
“刚才,朱雀小将军和我谈了谈某人的情感心路历程。”白芙蓉开门见山道,手掌扒拉岸边草。
阴三峤:“……”
阴三峤整个人都要炸开了:“他说什么了!”
白芙蓉看着他这样,快要笑死了。
“你啊,你啊。”
“笑死我算了,何时生了这矫作性格?”
朱雀知晓自己的心意,阴玄武晓得这事儿,瞧着白芙蓉此刻神态,玄武绝望又失落,心脏钝痛。
她这样,是讥笑我?还是根本不在意呢?小乔难过地想。
头顶上星海浮沉,白芙蓉嚼着一根虎鞭草,余光瞥低落的阴三峤,嘀咕道:
“我还以为当初归云镜中我和阴国师的那番话,你听到了呢。”
阴三峤闷闷道:“什么话?”
“我对阴国师说,我觉得长大的玄武特别好。”
“是个我喜欢的人。”白芙蓉点点头,添油加醋一番。
阴三峤:“……”
这话劈的玄武三华出世,周天动摇,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问:“你,你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
白芙蓉笑嘻嘻:“你没有听错,不过,好话不说二遍。”
“服了你了,我对你有多特殊,除了你恐怕他们都看得出来,没长招子的家伙。”
“不过,我觉得丑话说在先比较好。”
“我是个短命种,而你,怕是能活到天长地久吧。”
阴三峤:“……”
阴三峤现在想哭又想笑,长久以来一颗真心被捏在白芙蓉手中,他已经不想去分辨情谊的来处究竟和上辈子遗留记忆有无关系,他直知道此时此刻的本心,令他魂牵梦绕的都是面前这个凡人。
到了这一刻,她却来说什么早死晚死的事情。
天下怎么会有这个煞风景的人?
她想如何,便如何啊。
阴三峤深深吸口气:“无差池耳。”
“终归是要转世的,我要做的,是不要让这一世的自己后悔。”
白芙蓉仔细端详玄武的眼睛,这双血红色的瞳孔从多年前的充满兽性到了现在,满满都是她自己,她点头:“嗯,那就好。”
“尽人事,听天命,老天爷给我多少寿数,我就陪你多少朝夕。”
“你不亏啦。”
说完,白掌柜抓住伙计的手,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