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060
纪瑶表现出的畏惧让她显得楚楚可怜, 宋瑞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会见风使舵。面对宋昀时,因晓得他温文尔雅,撒谎撒得一本正经, 遇到那个俞姑娘, 又刻薄嘴毒的厉害。
如今对着他, 是要装小白兔, 让自己放过她?
有意思!
“二姑娘不如说句实话吧, ”他身子略微前倾,饶有兴味的问道, “二姑娘到底想要什么,本王实在好奇。”
她刚才拒绝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深得父皇喜欢的楚王殿下, 一个是手掌兵权的大都督,可纪瑶竟然全都不要, 她到底想要什么?连宋昀跟杨绍都不能满足?
“不知三殿下是何意思?”纪瑶并不明白他的提问,无端端的问她要什么,简直莫名其妙,“等会寿春长公主便会出来,还请三殿下放手,若长公主问起, 怕是不好回答。”
“那我代你回答, 便说与本王在一处。”
纪瑶后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清楚寿春长公主的目的, 她是想为两个侄儿挑选王妃, 若宋瑞真这么说, 她怕是要遭殃了!
正当要与宋瑞周旋时,身后突然传来男子严厉的声音:“三弟,放开她。”
宋焱走了过来。
“大皇兄?”宋瑞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微微一笑,“大皇兄,这是我与二姑娘之间的事情,还请大皇兄莫要插手。”
他们能有什么事情?
纪瑶可是杨都督的未来妻子,宋焱不容许宋瑞这般胡闹,疾步上前,呵斥道:“纪姑娘是姑姑请的客人,你这样不怕惹怒姑姑吗?”
“惹怒?大皇兄,今日可是姑姑让我来挑选王妃的,”宋瑞唇角一勾,“我当然要仔细看个清楚。”
说得好像在集市上挑菜一样。
宋焱看他不像话,厉声喝道:“三弟,纪姑娘乃是顺天府知府的千金,她哥哥领命在建州安抚流民。纪家父子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你作为皇子,竟如此对待臣子之女吗!”
这番话未免大义凌然,宋瑞眉梢挑了起来。
上次在宫里,他亲眼看着宋焱请杨绍入宫,又同他一起去找纪瑶。若说喜欢纪瑶,不太可能,若说不喜欢,他对这杨绍也太过好了吧?杨绍是他什么人,就算是左臂右膀,也不足以一个储君做到这种程度。
宋瑞松开手:“只是与纪姑娘开个玩笑,大皇兄何必紧张。你问问纪姑娘,我刚才是不是救了她?”
纪瑶难以反驳。
确实不能说宋瑞一点忙没帮上。
那俞素华太禁不住刺激了,她刚才因为新仇旧恨逞了口舌之快,没想到俞素华会忘掉女子的礼仪,居然还要动手,跟个泼妇似的!
纪瑶道:“三殿下是帮了一个小忙。”
小忙……
宋瑞睨她一眼,那就小忙吧。
宋焱仍不敢松懈:“纪姑娘,你随我走吧。”
“是,太子殿下。”
纪瑶知道宋焱跟杨绍交好,此番过来定是看在杨绍的面子,那么,跟着他总是比宋瑞安全多了。
她走上前。
被宋焱搅和,他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宋瑞很失望,但也不好造次,只能暂时放弃。
“纪姑娘,你没吓着吧?”宋焱语气温和,“我这三弟是有点混账。”
“幸好殿下来得及时,多谢。”
“不必,我受侯爷之恩,应该的。”
听到这话,纪瑶咬了咬唇,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保持沉默。
感觉像是害羞了,宋焱低声提醒:“纪姑娘,今日你一定要提防二弟和三弟,假使他们使人传话,你绝不要去见。万一他们跟姑姑说要娶你,那会很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会在父皇面前解释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言下之意,她与杨绍相识在先,肯定是要嫁给杨绍的。
纪瑶嘴角翘了下,突然觉得宋焱与杨绍的感情未必深厚,不然他怎会不知杨绍的心思呢?
他根本都不想见她了,还提什么娶她。不过有宋焱这句话,也算是好事,毕竟她不想当什么王妃。
“那我先谢谢殿下了。”她含笑,半蹲行一礼。
小姑娘懂礼仪,长得又好,难怪杨绍喜欢,宋焱负手在后:“纪姑娘,你太客气了。”顿一顿,“你与我同行也不便,万一被姑姑误会……你现在过去吧。”
纪瑶应声,走向前面的湖泊。
宋焱在身后目送,见她安全走到人群中,方才离开。
寿春长公主正当出来,瞧着一众姑娘道:“你们莫要拘束,我这里是陋室寒亭,大家都随意些。”
她为人温和,姑娘们都笑起来。
寿春长公主叫丫环端来糕点吃食,还有果子酒。
“佛语‘日中一餐,过午不食’,我虽信佛,却避免不了口舌之欲,故而这些东西真是极好吃的,你们尝尝。”寿春长公主打趣,“我也就这个拿得出来。”
姑娘们又笑了,一个个都低头品尝。
“这果子酒,说琼浆玉露也不为过。”一个娇美的声音道,“臣女猜,这应该是枣酒,枣子就出自于长公主您的后园,臣女可猜对?”
她后园是种了一片,等到秋冬日,枣子成熟香脆可口,她便让宫里的酒师给她酿造枣酒。长公主微微一笑:“真聪明,被你猜对了,我赏你一坛。”
“谢长公主。”
众人都羡慕得看过去。
纪瑶没回头,因一听就晓得是延安侯之女许灵儿了,那个嚣张的贵女。前世她嫁给了太子,这次没嫁成,是想要捞个王妃当当了。
不过与她无关,纪瑶盯着面前的枣酒看,这颜色清澈,红艳艳的勾人食欲,她好想喝一口尝尝,但又不敢,生怕醉了,正难受的时候耳边听到长公主道:“前阵子我听说好几位姑娘去施粥了,都过来给我瞧瞧。”
她那是沾了周良音的光,到底算不算啊?
然而那边长公主手下的嬷嬷却在点名字了,纪瑶只好过去,同时去的还有周良音,陈媛,姜芷等五位姑娘。
她们围在长公主身边。
长公主目光掠过去,见这几个姑娘都生得不错,暗暗点头,她还是喜欢有善心的。
许灵儿在旁看着,赫然发现了周良音跟纪瑶,这两个人上回在玉满堂不给她面子,她以为周良音已经受到教训了,结果还在京都施粥,假惺惺做这种善事!
她手摸了摸腰间的马鞭。
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姐姐,虽说淡泊名利,可没有谁敢得罪长公主,有这种机会,只会想要讨她喜欢。
陈媛看着长公主手里的猫,笑道:“您这猫儿真是好看,也稀罕,我在京都从未见过呢。”
那是她的心头好,被夸了当然高兴,长公主摸着猫儿的长毛:“这种狮子猫是极少有的,前朝宝刹国上供,一共送来十二只,后来繁衍了些,有些却活不长,如今整个大燕怕也不过几十只罢。”
纪瑶惊诧,原来这猫那么金贵啊!
她突然有点着急,低声道:“长公主,臣女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
“那如果家里只有一只狮子猫,该如何?听说它长大了会……”纪瑶有点脸热,“该去何处再买一只呢?”
长公主笑了,还以为她会问什么,结果却是关心猫儿的繁衍,这姑娘挺可爱。
“你养了狮子猫?”
“嗯。”纪瑶点点头。
长公主沉吟:“我这只母猫去年原是生了两只,有一只送给了永嘉侯府的老夫人,还有一只被怀远侯拿佛经换去了……要不,你去问问他们,应该也都长大了吧。”
纪瑶一怔。
原来杨绍送她的狮子猫是跟长公主换来的。
他一点都没有提过。
看小姑娘表情复杂,陈媛心头微动,试探的问道:“此猫既然极为罕见,纪姑娘,你那狮子猫是何处得来的?”
在怀远侯府,陈媛曾经讽刺过她,纪瑶淡淡笑道:“一位朋友送的,倒是不方便透露。”
感觉到她语气里的骄矜,陈媛咬牙,直觉那是杨绍送的,登时一阵气恼。
太夫人后来并没有办什么螃蟹宴,也不知可有人选了?总不至于真是这个纪瑶罢?她那家世如何与自己比,她的父亲可是左侍郎,陈媛愤愤不平。只不过她教养还是好的,面上仍保持微笑。
等到申时,感觉侄子们该看的都看了,长公主便散了宴席,回到上房询问他们。
“可有合意的?”
“没有。”
“不曾。”
两个侄子都一并这么回答,言简意赅。
感觉到了一丝恼火,长公主深吸了口气:“这么多姑娘你们也挑不到,难怪皇上生气!”
“也不是没有,”宋瑞道,“我觉得……”
宋焱厉声道:“你觉得什么,你给我闭嘴!”
简直要跳脚了,宋瑞莞尔,这大哥挺有意思啊,这么护着杨绍,难不成杨绍是他爹……不不,是他恩师?他不太相信,就算宋焱让父亲回心转意,也不可能是一人之功。
他道:“我只是想说我不急,还是等二哥先吧。”
宋昀不发一言。
长公主道:“我这里倒有几个人选,像周良音周姑娘,姜芷姜姑娘,还有纪瑶纪姑娘,徐婉玉徐姑娘,这几位都不错,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周良音?宋昀眉心一拧,良音……好似在哪里听过。
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又加之今日纪瑶对他的拒绝,他心情抑郁,告辞声转身而去。
纪瑶坐了轿子回府邸。
不料俞素华之前因她憋了一肚子的气,这几个时辰都在盘算着如何报仇,竟在集贤街的街尾把轿子拦了下来。
木香挡在前面,斥道:“俞姑娘,你干什么?”
俞素华道:“叫你们姑娘出来,我们刚才的话还没有谈好呢。”
真是失心疯了,纪瑶并不露面,告诫道:“俞素华,你再不走,我就让轿夫把你赶走。你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还是给自己留一点脸面罢。”
俞素华眼睛转了转,突然放柔了语气:“我不跟你吵架,纪姑娘,我只是想与你好好谈一谈,你出来。”
她们能谈什么?她对俞素华再了解不过了,准没有好事!纪瑶才不上当呢,与轿夫道:“若是俞姑娘再阻拦,你们将她拉开。”
真是个贱人!
不过她马上就要后悔了,俞素华瞄一眼前面,见有个高大的身影正朝这里走过来,心头大喜,挪至窗口道:“纪姑娘,你之前同我说的话,还记得吗?”
纪瑶不语。
“你刚才跟我说,让我与表哥带话,再不要见你,可是你说的?不止如此,你还与靖王殿下私会!你指使靖王殿下伤了我,纪姑娘……”俞素华说着,好似才发现杨绍般,捂住嘴道,“表哥,你怎会在此?”
那声称呼叫纪瑶心头一缩。
她下意识把手指捏紧了。
集贤街离怀远侯府很近,难怪俞素华会在这里拦着,她喜欢杨绍肯定很清楚他回来的路线,刚才就为让杨绍听见这番话。
“表哥……”俞素华看着轿子,“纪姑娘在里面,我们今日去了寿春长公主府做客,那些话是她亲口对我说的,我绝没有骗你,如有不实,我愿被五雷轰顶!”
让纪瑶张狂嚣张,说出这种话,如今被杨绍听见更没有可能了!
然而杨绍并没有动怒,只吩咐陈素:“送她去俞府,与俞夫人说,往后若再在本侯面前露面,别怪我手下无情。”
什么……
纪瑶说出这种话,他没有反应,竟然掉转过头来对付她?不在他面前露面,那是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了吗?是要让母亲送她离开京都不成?
俞素华吓得面无人色,叫道:“表哥,纪瑶真的跟我说,她不想嫁给表哥,不想再见你的,我没有撒谎啊!表哥,我是为你好,让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
“带走。”杨绍语气淡淡,一点喜怒都无。
但在旁边的陈素却莫名感觉到一阵恐惧,急忙叫陈烈一起动手把俞素华拉走了。
外面突然变得十分安静,那些吆喝声,叫卖声好似都消失了,她只听得见他的脚步声,从窗口一直行到了轿子前方,然后就停在挡住她的轿帘之前。
隔着这一道深绿色的棉帘,她能想象出他站着的样子。
必是极为挺直的。
隔着这棉帘,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好像无形的重量,压在心口。
她一时觉得有点难以呼吸,可她慢慢抬起了下颌。
假使杨绍此时掀开帘子质问,她可以就这么告诉他,她是不想再跟他见面了,他们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不就是这么希望的吗?
这些天,他不是一天都没有想过她,念过她吗?
她握紧了手,盯着那道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