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三章:传阅
这一招狠在什么地方?当然是抓住了皇帝的心理。
要知道,皇帝最在乎什么?或者说,像赵煦这类型的皇帝,他最在乎什么?是他的江山!是他要憋着一股劲证明自己!可现在呢,被人活生生地把这个梦给戳破了,你说,赵煦能不火冒三丈吗?
更妙的是,蔡京也回过味来了。这一次他的对手,并非是官家,而是那个他看不起的商贾子!
一直以来,蔡京的对手都不是赵煦,赵煦本来就只是想让他屈服而已!而那个商贾子,却是想让他身败名裂的!
错误的估计了对手,蔡京以为把报社封了,把报纸禁了,那个商贾子就没办法了。殊不知人家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用最险的办法,达到了目的。蔡京此刻,已经完全没有招架之力了。他要是敢否认,赵煦现在能立马给他来一个赐死!
因为,画这幅画的人,并不在这里!
蔡京平时也会看《京华报》,哪里不知道这样的画风,其实就是《京华报》上的画风?
“失算了,好一个商贾子,好一个《京华报》!”蔡京心中满满都是苦涩,其实他这一次也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只是对手更加强悍,更加狠辣。蔡京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平日里,大宋的皇帝可能不会对那些贪官怎么样,因为在皇帝眼中,他们只不过是从国库里,从商贾那里,从百姓那里搜刮点钱而已,感觉无伤大雅。但是,一旦有人做出了最坏的推测,甚至把这个推测具体化了,皇帝就醒悟过来了,知道不能再放纵下去了。
其实,皇帝都不是傻子,所有皇帝在登基之前都要经过枯燥的经史学习。他们也不止一次见识过贪官、奸臣对社稷的危害,但总觉得离亡国灭朝太远,所以他们能避开这个问题就避开。再加上问题堆积太久,贪官太多,也不宜一次性来一个官场动荡。
赵煦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能拖就拖,留给后人解决这种棘手问题就好了。
但是被张正书戳破了这个潜规则之后,赵煦的脸就挂不住了。
甚至,蔡京能察觉到,一股压迫得快要窒息的寒意袭来。抬头一看,正好瞧见了赵煦那双带着无尽寒意的眼睛。
“蔡卿看完了?那好,传给诸卿看吧,朕倒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借口?”赵煦的话虽然轻飘飘的,但谁都知道,这个暴脾气急性子的官家,已经是怒到极点了。
蔡京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苍白的脸色,微微颤动的双手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在场的官员,不论文武都是人精,都明白这一次官家是要下狠手了。
即便“法不责众”,但是蔡京首当其冲,绝对是要被狠狠惩戒一番的。可以说,在赵煦一朝里,蔡京已经没有了起复机会了。被皇帝所恶之人,绝对是要被贬官千里的,眼不见心不烦啊!本来嘛,贬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宋朝不像唐朝那样,千里之外都是蛮荒之地,瘴疠丛生的。但是,对于一个志在登上相位、离成功之差一步的官员来说,这是对心气的极大打击!
这一幅《千里饿殍图》开始在官员手上传递,赵煦把百官的神态全都看进了眼中。
一些问心无愧的官员脸上,露出了愤恨的神情,比如蔡卞,比如黄履等。
而一些心中有鬼的官员,有的脸上面无表情,有的脸上有点愧疚之色,有的是很惊慌……
官场百态,在这里都能看见了。赵煦心中也是震撼,暗暗心道:“这样做,能成吗?”
要知道,宋朝的官吏加起来,足足有几十万人之多。诚然,这里面真正的官员可能就几万人,但是这几万人里,起码有一两万是有问题的。要是把这一两万全都揪出来,官场会是怎么样的地震?没人敢想象。
当《千里饿殍图》传到章惇手中的时候,章惇感慨良多。
身为宰相,还经历过“熙宁变法”,现在也力主恢复“熙宁变法”的章惇,哪里不知道吏治崩坏是大宋的顽疾?
甚至没有人比章惇更清楚吏治崩坏的害处了,分明是与朝廷唱对台戏的那种。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比比皆是。就拿青苗法来说,本来是利国利民的良政,可到了地方上呢?那些官吏愣是玩出了花样,良政也变成了扰民之政!差役法、保马法、保甲法……也是一样的,章惇吸取了教训,但因为百姓抵触很大,所以收到的效果并不大。
再后来,章惇经过张正书的提醒,蓦然醒悟了还有试点这么一个办法。
但是,此刻再试点也意义不大了,因为变法已经完全铺开了。但是,对于新的政策来说,试点还是很实用的。
再说回贪官,章惇也有心去整饬一番。但是,章惇没有得到皇帝的支持,他根本不敢动作。就算动作也好,他也会像蔡京一样在后面支持罢了,绝不会把自己放在台前的。那些贪官联合起来的能量,即便是章惇也吃不消的!章惇比王安石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他识时务,懂时势,会团结大多数。
这也是为什么“熙宁变法”在元符年间得以收到成效的缘故,但也差强人意。
“官家下定决心了吗?”
章惇心中没有什么兴奋感,反倒是很担忧。
没有谁比章惇更清楚,一旦他这个宰相失去了大部分官员的支持,他也要黯然下台的。这个道理,赵煦不可能不知道。说句实话,章惇其实更加担心自己失去相位。毕竟失去相位之后,章惇肯定会受到报复的。这也就罢了,要是章惇去位,那“熙宁变法”也会跟着再一次失败了。
“熙宁变法”是章惇维系了一辈子的心血,章惇绝不会让它消亡的!
章惇抬起头来,看着脸色铁青的赵煦,突然发现了赵煦的眼中并没有多少担忧。
“咦,这……难道?”
章惇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有点骇然:“那个商贾子,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