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自白书
曲止接到了一个特殊的电话,赶到榆树小学见到了打电话的人——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她是榆树小学的学生,因为家离学校比较远,一般都是一周才回家一次。家里条件困难,只有个傻爸和一个年迈的奶奶。她在学校的一切费用都由王树林承担,放假的时候还要送一些米面到她家里。 她的眼睛红肿着,看见曲止就问着:“曲队长,王老师真得死了吗?” 刘校长摸摸她的头,唏嘘地说着:“这帮孩子跟王老师感情深,听说他人死了,一个个哭得像泪人一般。尤其是小静,她把王树林当成父亲一样,她受了不小的打击。” “王老师不是坏人,一定是你们抓错人了!王老师绝对不会杀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师,最好的人!”小静带着哭腔说着。 曲止忍不住叹口气,蹲下来,拉住小静的手。 “好孩子,没有人说王老师是坏人。他只是病了,得了一种怪病,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和思想。” “小静,你不是说有什么信要交给曲队长吗?快点拿出来!”刘校长催促着说。 小静紧抿着小嘴,神色间带着犹豫。 “你这孩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央求我帮你打电话,说只能把东西亲手交给曲队长。现在曲队长风风火火开车来了,你怎么还不拿出来?”刘校长见她不动窝,有些生气了,“这孩子就是有倔脾气,整个学校就听王老师一个人的话!” “她们都说王老师是坏蛋,我不信!这封信能证明王老师是好人,你能帮我吗?”小女孩再一次确认着。 曲止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答应你,如果王老师没做坏事,我会帮他洗清冤屈!” 女孩这才把手伸进怀中,贴身掏出个皱巴巴的被折叠的信封。 曲止接过去,手感挺厚实。信封还是封住的,应该没有人拆开过。她打开信封,里面是写满了字的信纸,足足有五六页。 曲止认识上面的字迹,是属于王树林的,而且是第一主人格! “当有人打开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死了。请不要替我感到悲哀,活着,更让我绝望。 我活了四十五年,回忆短暂的一生,只能用卑微无能四个字来形容。我身为男人,一辈子没能立业,家庭破碎不堪,唯一的儿子也不是王家的血脉。我孑然来到世上,又一个人孤独的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这个世界留下了痕迹。随着我的死亡,会有很多秘密被尘封。我留下这封信,当它被开启的那一天,真相将大白于天下。孰是孰非,自有后人评论! 年轻的时候遇见王昕,我幻想着她成为我的妻。可梦想走进现实,一切如泡沫般短暂易碎。我不是她心中理想的丈夫,甚至是不合格。虽然她很少在言语间流露,但是那轻视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被自己心爱的人鄙视,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一方面我想要摆脱痛苦,一方面我又舍不得放弃她,我只能是逃避。 小乐不是我儿子,我早就有了察觉,可我假装欺骗自己不想要承认。我连质问王昕的勇气都能没有,我怕从她嘴里听见真相,我怕我们再也不能走下去。一次学校组织体检,小乐追问我关于熊猫血的事情,他说自己的血很珍贵。我再也骗不了自己,唯一一点侥幸心理都被打碎。我开始常年支教,就在这个时候,王昕跟李季重逢了。而我,在支教的过程中找到了出口。亲眼看见那么多孩子在痛苦无望中煎熬,需要人拉一把,我感觉到自己的痛苦太微不足道了。帮助她们,让我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我真正喜欢上了支教。 每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而我所见过的不幸却都来源于贫穷和无知,还有愚昧。孩子们是无辜的,家长的行为让人痛恨。难得遇见家长支持孩子学习,尤其是父母不在的女孩子,更让人欣慰的是小姑娘是块学习的好料子。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未来,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力量,我想要帮助她!” 曲止能看出来,王树林口中的“她”是指乔雅。王树林对乔雅提供了无私的帮助,不仅仅是在经济上,还有精神上。信纸写满了一页,曲止轻轻翻过去,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小小一页信纸,概括了王树林大半生的经历。能读出来,他字里行间透着说不出的压抑和悲凉。过度的自我压抑,找不到突破口,对他人的帮助和关爱让他不至于崩溃。 “乔雅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从她降生在那样一个贫穷的家庭开始,就注定了她是个悲剧。但我万万没想到,推她堕入地狱的人竟然跟我一样,是教育工作者!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位,灵魂的工程师,却有着最肮脏的嘴脸,最龌蹉下流的行为。我忘不了乔雅苍白的小脸,忘不了她嘴角绝望无助的惨笑,更忘不了她说过的话。她说自己的清白一分钱都卖不出去,现在值钱了,很好!从那天开始,乔雅变了。她变得阴郁,更加沉闷,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让人害怕。她仍旧是每周过来,可我们已经无话可谈,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后来,她考上了大学,我真心替她高兴。等她大学毕业,她就能彻底摆脱现状,她会慢慢忘记那些事。就在这个时候,王昕提出跟我离婚,说自己找到了真爱。我知道这是早晚的事情,只是希望她能遇见真心待她的男人。我不想绑住她一辈子,痛快答应了离婚。小乐不是我亲生儿子,可在感情上却胜过亲生。我答应王昕让小乐跟着她,是想要小乐有更好的教育、生活环境,并不是不爱他。 日子平静又枯燥地过了三年多,在这期间乔雅唯一的亲人——奶奶去世了。这对于她来说是非常大的打击,我甚至怕她不能承受。就在乔奶奶下葬之后,她到学校来了。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打着黑色的雨伞站在雨夜里。惨白惨白的脸,瘦得只打晃,眼睛陷进去,像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她问我了解自己吗?知不知道自己有时候很奇怪。不等我问清楚,她就扭身走了,消失在暗夜中。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恶魔!” 最后两个字力透纸背,显然,写得人情绪突然激动。或者,恶魔这个词对他有刺激,让他记起很多不好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