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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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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木圆轮倾轧在坚实的土地上, 留下两道水平烙印, 车上众人头次来洛阳,圆脸瘦脸拥挤在狭小的窗口, 试图将他们的脑袋从窗口□□。

“红的黄的黑的,可都是牡丹?”

“可不?三娘言此时正是牡丹开花季, 别说是洛阳,便是长安的街道上都有数不尽的花农。”

“我觉得他们的花比我们要好。”

“呸呸呸, 那你就留在洛阳吧, 竟觉得长安不好!依我看,世上没哪个地方,比京中更繁华。”

“我可不是这意思, 长安自然是最好的。”

奔波数日, 旅人们的精神头却很好, 尤其是进洛阳城后, 车内人左顾右盼, 更有甚者下车步行, 傍花随柳, 好不惬意。待走到思顺坊某别院门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赶车人一跃而下, 昂首挺胸,声如洪钟:“师父、三娘,我等来了!”

李三娘放下手中事务, 跟枚霹雳弹似的蹿出门去:“可终于来了!”

……

经营酒肆是门学问, 店面装修、招聘员工、算账收钱、制定菜色、训练厨子, 单挑出来,没有一件轻松活计。李三娘是无敌女强人,整日忙得像不停旋转的陀螺,扛起众多杂务。术业有专攻,并不善于管理的莫小远,则自动挑起制定菜谱与训练厨子的重任。

他在现代时,堪称难得的青年才俊,在厨道上的天赋不输从小耳濡目染的御厨后人,更兼之勤奋好学,能够博采众长,不仅学习本邦沪菜,还能同其他菜系的厨师互相学习,互相促进,举一反三,勇于创新。但他性情温和,身上少有天才的傲气,再加上厨师界很讲老少尊卑,他自认才出师没多久,没有能力带徒弟,以至于到穿越时,还没收过徒弟。

谁知到了唐代,为了自家的酒楼生意,小小年纪就开始广收徒,若不是他以自己年纪太小为托辞,不愿意受正式拜师礼,那些年纪是他几倍的徒弟,定时见他便恭敬磕几个响头。

匠人拜师少有束脩一说,正因如此,平日里对师父的供奉更为妥帖。

莫文远还记得去岁过生辰时,一堆彪形大汉跪在地上给他磕头,都快把他魂吓掉了,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原本正在堂前做果冻,听见赵深善气势如虹的喊声,立马一溜小跑来到前院,李三娘比他速度更快点,都已经在招呼车马往院子里挪动了。

见到莫文远,大弟子赵深善立刻双手抱拳,腰弯折近乎九十度道:“师父!”他响亮的招呼声带得身后师弟一同见礼,“师父”的喊声都要蹿天上去了。

莫文远被他们供奉不知多少时间,稍稍习惯了,他连连摆手道:“不必多礼,快随我进来。”

院子早就收拾好了,一群人风尘仆仆从长安赶到洛阳,其余不必多说,歇脚才是头等大事,他们进入屋内,盘腿坐在坐垫上,请来帮忙的妇人赶忙送上馒头蒸饼茶水。狼吞虎咽后,本就很有精神的徒弟们更有精神了,他们打饱嗝,帮忙将碗筷桌子收拾了,随后端坐在垫子上,炯炯有神看向莫文远。

他一共收了八个徒弟,有擅烤肉,有擅雕工,有擅面点的。唐代少见“炒”的技术,在莫文远打了几口铁锅之前,鼎无法应对大部分的炒菜,像赵深善最擅长的炒菜,还是莫文远教他的。

此行共来了四个徒弟,一半都扒拉过来了,而且他的徒弟都顶个能干,莫文远暗自点头,独立筹备二百人宴席,问题不大。

“此次叫你们来,本是为了准备洛阳新店开店一事,然眼下却有了更紧急的事务。我受邀筹备洛阳牡丹花会的游宴,还需尔等帮我共同掌勺。”

“洛阳牡丹花会的游宴?”

“真不愧是师父,我等虽初至洛阳,却也听过花会的美名,若能筹备得当,师父之名定远扬四海。”

“不可妄言,即便没有花会,师父之名已经传遍了,且不说豆腐,一路上议论师父降妖除魔的人也不少,尔可忘了?”

听见“降妖除魔”四字,莫文远脑壳都疼了,他沉默一小会儿,决定放过这个话题,沉默地站起来,沉默地回到后厨,沉默地端一盘子胶冻出来,羊乳冻、橘子冻、牡丹冻……只要是他做的种类都拿出来了。

“请吧。”他道。

四人都是厨子,他们在享受美食的同时还要品鉴胶冻的滋味,故而每种口味都挖了一口,边吃边点头。

“羊乳冻口感最凝实。”

“牡丹冻颜色很好,滋味平淡。”

“这可是牡丹宴中的菜色?”

“可是用与豆腐相同的方式凝结?”

莫文远介绍了鱼胶凝结果冻的方法,又说他在洛阳城中大卖,等到他们回长安后要将其添上菜谱,争取风靡长安的贵圈。“我能得以置办宴会,牡丹冻很起番作用,此物在洛阳的世家大族中风靡,凡去过花卉展的,就吃过胶冻。”说到这,他还有点小骄傲。

赵深善道:“此物定要上菜单的。”

“不错,宴中我欲置四道凉菜、八道热菜、两汤品、一甜品,牡丹冻便是甜品。”他扫过四人,慎重道,“你等工作,便是尽快掌握前十四道菜的做法,便是不能,也要能协助我打下手。”

“诺!”

……

牡丹宴的历史并不长久。早在东汉时期《神农本草经》就记载过牡丹的药用价值,《本草纲目》也写过牡丹药方,但附庸风雅的文人以及百姓花农更喜将视线投注在其观赏价值上,他们为牡丹赋诗作画,却少有想要吃它的。

到了现代,人们逐渐开发出牡丹的新用途,花瓣、丹皮、花粉、花籽,每一部分都对人身体有所裨益,那些有几百年种植牡丹历史城市的政府班子,开始绞尽脑汁让牡丹成为城市名片,并致力于开发出花的各种用途。

自然就有人从舌尖上的中国联想到了舌尖上的牡丹,经过了十几年的开发后,牡丹宴成为了某些种植城市的特色之一。

在莫文远穿越之前,牡丹宴推广最好的城市是菏泽市,市政府花了大力让牡丹宴扬名,甚至还上了cctv,菜色更是请了名厨细心烹调而成,毫不夸张地说,光是为了让宴成型,就花了成百上千万。

众多名厨协力,成品不可谓不好,非专业食客尚且不谈,像莫文远这种新生代名厨都对菜品赞誉有加,还赶着上门品尝。

他的舌头无比灵敏,吃过几次后便能分析出菜中的成分,然而分析成分与还原做法是两个概念,莫文远对复制他人的菜也没什么兴趣,他将好吃的搭配记住,又把自己脑海中适合添加的辅料味道拎出来,凭着感觉搭配,让牡丹菜焕然一新。

传授给徒弟们的,与其说是脑海中的牡丹宴,不如说是他排列重组半创新而成的新品。

两道热菜中,牡丹溜鱼片雨牡丹炒肉是少不了的,牡丹炒肉并不难做,交给最擅长“炒”的赵深善便是,而牡丹溜鱼片则由擅长片鱼的周淼来做。

周淼是莫文远的二徒弟,相较于原本是小工被挖掘后大放光彩的赵深善不同,周淼原本就是厨子,而且还是有家庭餐馆,连续三代都做厨子的庖厨世家出生。

他们家专门做包括鱼脍在内的鱼鲜菜,在西市一带小有名声,尤其是周淼的爷爷,片鱼技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达官贵人,也经常恭恭敬敬上门请他做菜的。

周淼五行缺水,他父母便在名字里补了三个水,可能是水多了,他从小对鱼类的敏锐程度就超过一众兄弟,无论是片鱼技术也好,还是挑选鲜鱼的眼力也好,都胜人远矣。

天才总是比庸人有追求,他才不满足于守着自己的小店做鱼脍,在与家人争吵一番后,竟然背着包袱出门,号称要学遍天下菜,他家老人咆哮着“谁家会将菜谱予你”也不管他,心说等看清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后,自会回家。

但他们家人没想到的是,还没走出长安,周淼就找到了梦想中的厨艺胜地,那就是李三娘食肆!三娘家的莫小郎君精通各种烹饪方式,对徒弟更是倾囊相授,更可怕的是,他就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灵感源泉,一个点子接着一个点子。

在周家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周淼就利落地拜师,正式成为李三娘食肆家的一员。

这年头人很看重师徒关系,周淼在众目睽睽下拜师,万不能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情,什么偷菜谱到周家,不存在的,光是街坊邻居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他们喷死。众人都感叹李三娘家的郎君心胸宽广,竟然收周淼为徒。

周淼出走时闹得挺大,邻人相熟食客都知道他家二郎离开了,他家的人也硬气,既是知道人就在李三娘食肆学习,就隔几坊,也从来没有过人。

不管入门前故事有多少,对莫文远来说唯一有意义的,就是他多了一名有理想基本功好的徒弟。这年头师徒关系严格,拜师周淼对莫文远之恭敬不输对他父亲。

莫文远在他面前演示几遍片鱼方法道:“试试?”他用的片鱼方法与传统切鱼脍方法不同,切入的角度,手的力度都不同,周淼悟性很高,看了几次后就窥得门道,上手试,他切的速度比莫文远慢,成品模样却很好。

除此之外,还有道菜是要教给周淼的,就是汤品“国色天香”。

汤是由猪里脊、各色菌菇并火腿海带等熬制出来的,颜色清亮,带有淡淡的棕色,熬出来后把料捞出来,汤分入一盏盏小盅,再放入用芦菔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牡丹花”。

牡丹是红白牡丹,莫文远将圆润的芦菔放在手中,细如柳叶的刀在手指尖中旋转,看他轻巧的动作,就像是在削苹果似的,熟手削苹果,几分钟的功夫,就能削下接连不断的皮。

“哇——”

“不愧是师父!”

当然了他并非在削皮,否则徒弟们便不会发出如此感叹了,薄如蝉翼的“花瓣”层层叠叠簇拥在一起,外层花色浅淡,近乎于白,花瓣小,越往内,花瓣的颜色就越深,片也越大,更显精致可人。莫文远的砧板上放着一朵真的同色牡丹花,他将亲手雕的花放在旁边,除非凑近了看见食物纤维,就分不出孰真孰假。

[任务:初级雕刻技巧(1/1)]

[奖励点:10]

就算是系统都被莫文远的技巧给折服了,还发出了奖励点,只不过它将其认证为初级雕刻技巧,莫文远觉得此评判并不冤,雕花是大众雕工,没什么创意,便是寻常厨子也是会做的,只不过雕出来的不够好看,不够栩栩如生,又或者“花瓣”厚薄不一,技术含量不够。他不过是做得比常人好些,并不算本事。

周淼急切道:“师父,可再来一次?”

莫文远拿起另外一半萝卜道:“可。”

花瓣颜色深入浅出与芦菔本身的颜色是分不开的,莫文远用的当然不是普通的白萝卜,而是心里美。感谢中国地大物博,在唐代时,萝卜就走进千家万户,成为了人们惯常的视频,心里美萝卜的产量没有白萝卜高,但东北等地依旧被大量种植,洛阳城中有卖,只不过较白萝卜,价格高些。

“将芦菔对半切开,最外层切七到八片,刀口侧入,注意不要切断。”寻常切法是切五片,但莫文远觉得五片开太阔,无美感,花瓣又不够密集,便加了三片。

“青色芦菔皮用刀去了,开始切第二圈花瓣,每瓣落刀处在第一圈两瓣中间,切片厚度增加。”

周淼看得认真,学得速度也不慢,莫文远雕完第二朵花的时候,他就已经上手尝试了,其他徒弟也很好奇,各个拿了半个芦菔,握在掌中。

他看众人成品,赞叹道:“阿淼的成品最好,最有灵气。”

“你们有不善雕工的,更要勤加练习,此乃基本功,无论是做豆腐菜还是切丝片鱼,刀功都必不可少,待能雕好芦菔花,切菜小技,定不在话下。”

徒弟们应和,回到自己岗位上,该做菜的做菜,该练习的练习。

……

新菜出炉要找人试吃,除了做菜的厨子,头一个吃到菜的并不是王蔚,也不是李三娘,而是妖怪笔友小饕餮。

从之前的纸条往来中,莫文远能感觉出对方是位合格无比的美食家,他有条灵敏的舌头,分辨好吃不好吃只是最基础的,惊人的是,便是浅浅的涩他都能感觉到,食材与食材之间是否相冲,香味浓了还是淡了,说的头头是道。

莫文远自认嗅觉味觉出众,在他的神秘笔友面前都要甘拜下风。

他今日送上了牡丹汤以及其他菜品,待去堂前准备一通回来,就见到最新评语和干净的碗。

“牡丹汤汤汁清亮,雕工精湛,二者分开,皆为上品,然融在一起,滋味不是很妙。”

“芦菔味涩,与汤中白玉菇味不能合,若去白玉菇,少鲜味,不若想法子把芦菔味去一去,如此方才是上好汤品。”

莫文远看见评语后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看见了心灵之友,他自己品尝汤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违和感太浅淡了,调整了好几次都不尽如人意,让周淼他们喝,舌头还没有自己灵敏,他们一致认为牡丹汤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改正,换普通人就更不用说,便是没有给他们喝过,他都能想象到王蔚喝得稀里哗啦,发出猪似的不雅声响。

他吧唧一口亲了纸条:“吾友甚妙!”他猜测自己的妖怪友人恐怕没走远,能听见自己的声音,直接感叹出声:“吾友于我,便同子期之于伯牙,可从琴音中闻‘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竟能辨出芦菔与玉菇相融之异状,真乃神人也。”

好好抒发一番情绪过后,他才离开院子,只留下小黑羊害羞地蜷缩在草丛中,不断挪动羊蹄,扒开草皮,留下深深的烙印。

小黑羊:我、我也没有辣么好啦!

说什么俞伯牙钟子期,好害羞哦!

……

打莫文远的徒弟们到了之后,王蔚对食肆的兴趣增上加增,得空便往这里跑。他并非一个人来,后头还跟着沈煜连同其他几名年轻郎君,妄图在牡丹游宴开宴之前一窥机密。

莫文远打趣道:“等到宴会当日才知不是更好?提早知道答案,实在无聊。”

“不无聊不无聊,怎会无聊?”

“就是要先尝,待开会当日才不会失态。”

沈煜嚷嚷道:“我欲在牡丹会上留下诗篇,述美食之味,我又不是七步成诗的曹子建,当然要先喝完之后打腹稿,回家斟酌多日,拿到游花宴上用。”

他此话一出,莫文远还没说什么,倒先引来了其他几人的揶揄,在跟王蔚玩得好的郎君中,只有沈煜薄有才名,先头其他人问他如何作诗,此人都假惺惺道“诗性到了,就作出来了”,便是其他人大骂虚伪,他也不改说辞,谁知今日,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莫文远挨不过几人:“好吧好吧,只给你们吃一盅汤,别的我是没有了。”

嗷嗷待哺的鸭子们道:“就一盅汤?不能再多?”

“可别得寸进尺,一盅汤还不够吗?先吃为快。”

“行啊,没问题啊,快让我们吃啊!”

各个都像是饿死鬼投胎,口水滴答,伸长脖子不断张望。

也不是他们想要失态,主要院落中弥漫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便是吸鼻子都吸到他们饿,再加上王蔚不是东西,天天在他们耳边上念叨莫小郎君做菜多好多好,初时做得牡丹花菜多让他惊艳,其美味程度一辈子都忘不了什么的,搞得他们也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胃,就想吃好的。

盛汤的容器是游花会提供的,精致小巧,顶部还有盖子,甫一上汤,众人就迫不及待掀开盖子,眼中闪烁着油油绿光。

盖子被掀开,白色烟雾蒸腾,汤的香味随水烟一同扩散,钻入几人鼻孔,他们还没看见全貌就已心旷神怡,俨然成为了香气的俘虏。

粉白相间的“牡丹花”飘在水面上,在小饕餮一语中的点出问题后,莫文远将这些花放在烧开又放凉的水中洗涤,既去了芦菔味,又让花瓣水灵灵的。

勺子舀起汤汁,王蔚看其颜色,眯起眼睛:“色如琥珀,璞石无光,千年磨砺,温润有方。”

若在平时,一定有人打趣他,怎么王郎也成才子了,还能吟颂两句,不过现在,谁都没有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勺子送入口中,汤汁的咸香猛地在口中绽放开,如同怒放的牡丹,张牙舞爪地彰显存在感。

“!!!”沈煜睁大眼睛,什么味道!

他自认吃过不少美食,却根本分辨不出汤是由什么料熬煮出来的,好像有猪肉,好像有鱼,好像有菜蔬,但其中任意一件都无法烹出其味,只有众多食材以特定顺序特定时间先后入锅,才能达成完美的圆融。

一勺接着一勺,汤都要见底了,他们才停下来,王蔚提醒自己:不行!快点吃“牡丹”,惊喜定更多。

他以大意志力操纵手臂,放下勺子,坚定地拿起筷子,捞出牡丹。先以眼细细打量,不是真花,如果是真花在水汽中氤氲,早就蔫了。“花瓣”薄是薄,却透光,也没有丝滑的触感,大约是瓜果雕刻而成。

好精湛的手艺!

放入口中“嘎吱——”

芦菔片薄而脆,也不知莫文远用何种方式腌过,味道远比汤水厚重,晶莹透亮的汤汁挂在花瓣表面,藏在花心中,与花瓣内部透出的酸甜可口的滋味相得益彰。

“嘎吱”“嘎吱”“嘎吱”

郎君们也不管咀嚼芦菔出声优不优雅,一个个都嚼得欢快无比,红白相间的芦菔片与雪白的牙齿互相摩擦,演奏出绝妙的交响曲。

有人含含糊糊道:“沈郎,可有好诗了?”

“诗兴大发!”

……

自农历四月中旬起,牡丹陆续开放,洛阳城郊花会一场接着一场,郎君娘子、文人墨客如同潮水般,接连涌来。

前面的花会多是小打小闹,到五月后,重头戏才陆续上演,莫文远负责的这场不算是最贵重的,洛阳城中的达官贵人自不可能选择一介小童,但有了世家子介入撺掇,也是顶贵重的一场。几乎所有的二代都会出席。

二代多了,玩得就嗨了。若是年纪大些,有些碍于面皮,还会装成正人君子,不携女妓,不赏乐曲,年轻人却不同。风流才子身边,必有佳人相伴,这已经成了国际定律。

“这这这这这这这……”

莫文远的三徒弟叫白邵君,年纪不大,尚未加冠,他生性害羞,又胆小,视女郎如洪水猛兽,便是同李三娘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上街后更是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生怕自己见到巧笑嫣然的女子。

遇见寻常姿色都如此,更不要说是看见女妓了,唐朝的女妓有两种,要不然就是长得很好看,要不然就是以才名动天下。后者纵然长得平庸,通身却有股寻常女子没有的气质,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如此。

周淼这些年纪大的都调笑白邵君:“白四,抬头啊!”

“不抬头怎么做菜?”

“你真孬啊白四!”

“也不看看师父,年纪比白四你小多了,还不是能赏美?”

白四还是不敢抬头,眼神躲躲闪闪,说话结结巴巴,语气倒是挺理直气壮的:“师父是佛子下凡,天生就有慧根的,我何德何能,竟与师父相提并论?”他强调自己的理论,“师父能够泰然自若,实属正常,游花会的女郎能比天上的仙女美?”

其余徒弟听他的话,不仅没找到逻辑上的问题,反而肃然起敬。对哦!若师父是佛子,定是看见过天上的仙女,人间的女郎再美都没有天上的美啊!

莫文远要是听见他们的话,肯定要哭笑不得了,还好他没有听见。几人闲聊时,他先去游宴场地晃一圈,看布置是否妥帖,顺便饱眼福。

中国古代审美随朝代更迭,几经变迁。唐代的美女放在现代不一定是大众的好看,却也很有韵味。他看见了大眼睛高鼻梁的波斯女妓,也看见了眉毛浓丽,眼型狭长的古典美人,更有书卷气浓重的气质型美女。

大饱眼福的莫文远满足得叹了一口气:可真是“百花齐放”了!

王蔚也注意到了他欣赏的神情,拍他头道:“小小年纪,已经会看美人了?”

莫文远几步逃离现场,就怕他再拍自己的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里有年长年少之分?”

王蔚身旁的郎君道:“这话说得对,稚子也能观美丑,莫小郎君怎么不能看了?”

有人急切道:“看当然能看,但莫小郎君,你菜可上了?”

莫文远看他们面带垂涎之色,哈哈大笑道:“勿急,马上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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