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番外4
“无论脚步走多远, 在人的脑海中, 只有故乡的味道熟悉而顽固，它就像一个味觉定位系统，一头锁定了千里之外的异地，另一头则永远牵绊着，记忆深处的故乡。”＊
作为一部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的台词，总是显得不急不缓, 隽永而韵味悠长。
民以食为天，无论身处何地，是哪一国家的人, 对本土的美食都有独特的好感，就算是英格兰人都有人对本土的仰望星空派和巧克力茄子充满好感，更不要说是其他国家了。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美食之乡，国人对本土的美食多有寄托。
莫文远身为《舌尖》的参与拍摄者之一，在与他息息相关的一集纪录片拍出来后，自然也被邀请去看成品如何，眼下他就坐在放映厅中。
他不过二十多岁，却已从沪菜大师王老先生那儿出师了，在中国的美食圈小有名气，当然了美食圈虽也不是很高冷, 却自成一派, 寻常人最多知晓什么菜好吃, 却不知道有某某名厨, 擅长某某菜色。
这一集中，导演想要表现流派的传承与创新，这一题材并非七零八落的片段可以表现的，选择一名厨师记录他从入门到最后厨师的全过程，再加以剪辑，如此，方可表明他的意思。
而莫文远就从成千上百的年轻厨师中脱颖而出，被选中了。
放映结束后，导演找到莫文远攀谈，前者是一白胖的中年人，模样和善，眼中却常闪过智慧的光芒，但他看向莫文远的眼神无疑是歉意的：“等在央视台播放后，你就要辛苦了。”
莫文远笑道：“不辛苦，真要说的话反而是我赚了，一下子在全国人民面前露面，还是央视台，许多同侪一辈子都没这机会，我年纪轻轻就占了。”
正因莫文远与许多年轻人不同的谦逊态度，导演反而更看重他。
厨师行业和其他行业，尤其是娱乐圈是不一样的，不需要过多的曝光，在圈内自成一体，甚至对很多观念保守的名厨来说，在媒体上抛头露面是下下之举，莫文远前途无量，当时他的师父并不答应，还是导演上门很多次，再加上莫文远有意参加才同意的。
他和寻常厨师不同，不仅手艺精湛，模样也很好，导演是拍摄纪录片的导演，却也不是没有和娱乐圈人士打过交道，莫文远的长相不比当红流量差。
更加吸引人的是他一身气质，当厨师是很苦的，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不为过，而且因为直到现在都采用学徒弟子的传承方式，厨师圈的人反而更加遵循古礼。
和莫文远对话的时候，他一点都不觉得对方是个浮躁的年轻人，反而很有如沐春风之感，觉得他有古代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导演阅历深厚，看得也多，他叹口气，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道：“等播出来后，你怕是要火了。”
……
莫文远怕自己火吗？
一点都不怕，不妨说，某种意义上他非常希望这件事情发生。
只要上了央视台，他的作品，他做的吃食就会被放在镁光灯下评头论足，总有不喜欢他的同僚会拿着放大镜看他的菜做得是好还是不好，一旦他的技巧有一点点退步，就会有人出来指责……
他非常非常喜欢这样严酷的环境。
莫文远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容，但他的话语中却充满了力量：“美食只有互相切磋、互相促进、互相批评，才能在短时间内出现可观的进步。”
“所以我觉得，这不是坏事。”
他的师父听完了莫文远的话，越发觉得自己的徒弟很好，对厨师之道异常执着，并且不畏惧外界的评论，有这样的心性，成为顶级厨师指日可待。
莫文远嘴角带笑，意气风发，他知道自己会在厨道上走很远很远。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莫文远生活的普通的现代社会中，有一群不普通的人，就身份来看，这些人都被贴了共同的标签，叫做黑道家族成员。在千千万万的黑道家族上，又有一统领所有家族的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的名称尚不可知，相关人士只要知道他们的力量非常大，金钱非常多，比任何一部小说中描写的黑道势力都要更加庞大就行了，而他们的首领，更是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想要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很可惜很可惜的是，这位能用天选之子来形容的首领，有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他是一个重度挑食近乎于厌食症的患者。
黑羊坐在长长的，一望望不见顶端的法式餐桌前，桌上铺着白色的布，铺面上是形形色色的盘子，身边人帮他打开第一个盘罩子，他露出了非常嫌弃的表情道：“不吃！”
“不吃！”
“不吃！”
“不吃！”
头戴高帽的厨师们在餐桌旁边瑟瑟发抖，然而黑羊梗着脖子宁死不屈道：“我不要吃不好吃的食物！”
被称为观音菩萨的面若好女的慈航在他身边劝说道：“羊啊，你要吃一点，否则就长不大了。”
黑道大佬天选之子非常年轻，而他的名字，更是有大佬的风采，姓氏，那是万中挑一的，除了他之外，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什么人会姓“黑”，而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威武霸气的“羊 ”。
他的名字就叫做黑羊！
然而羊徒有霸气的名字，长相却一点都不霸气，甚至能够用美丽动人来形容，他的五官带有古典化的姝丽，像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唯一男性化的就是骨架与剑眉。
如果营养足够充足，黑羊看上去会更加霸气更加富有男子气概，只可惜他实在是太挑食了，以至于骨瘦嶙峋。
大黑羊听了菩萨的话，摇摇手，表情坚毅，宁死不屈：“不，我不吃。”他道，“我不吃不好吃的食物。”
观音菩萨道：“其实这些还挺好吃的。”
哎，为了让大黑羊吃下更多的菜，他们煞费了苦心。
“昨天的菜勉强能够入口，今天的厨师手艺不行。”敏锐的舌头与嗅觉赋予了大黑羊成为顶级美食家的天赋，他舌头上的每一个神经元都能发挥应有的效用，即便使用物理仪器分析，分辨出来的味道与食材也就与他用舌头分辨出来的不相上下。
他长了顶级美食家都没有的神之舌。
观音菩萨道：“要不把昨日的厨师找来？你再吃些罢！”
大黑羊摆摆手，蹙眉，很有“烟笼寒水月笼沙”的忧郁味，他长得实在是典雅秀美：“不，你不懂，不仅仅是味道的问题。”他道，“我知道，我没有遇见自己命中注定的厨子。”
观音菩萨：“……”
我有一句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时候厨子都成了命中注定的产物了？
大黑羊忧郁地叹了一口气，让人把桌子上的吃食全部撤了下去，他扭头，看向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红叶，寒凉乍起，秋天快来了。
他深感对世事无常的凄凉：枫叶都落了，他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命中注定的厨子？
难过得都要咩咩咩了！
……
纪录片的制作周期十分漫长，央视的纪录片更是精益求精，一年仅仅制作三集，分三周播放，等到莫文远出现那集播放时，距离他看首映已经过了几个月。
很可惜的是，他日日钻研厨道，琢磨新菜，一有闲暇时间就天南地北到处飞，寻找大山深处没有经过现代水质、土壤、化工等各种问题玷污过的纯天然食材，竟然忘了纪录片播放的时间。
等到莫文远从人烟罕至、风光秀美的深山中出来后，《舌尖上的中国2》第二集已经播放完成，并且发酵一段时间了。
他去了北方的山，那里就有如《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一样，与世隔绝，山峦接着山峦，与现代社会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当时是初夏，花已凋零，但山中的树木却十分茂盛，口感独特的果子在树枝子间若影若现，树林的角落里，有簇拥在一起的肥厚蘑菇。
采集到的山货以空运的方式运送往沪市，而他自己也选择了合适班次的飞机。
莫文远在山中，过了一段没有手机信号的野人生活，等从山里出来时，他又太兴奋了，没怎么看消息，故而包括师父同僚在内给他打的几十上百的电话，莫文远都没有接到。
他顶着身边人若有若无的打量眼神上了飞机，随后带上眼罩，睡得昏天黑地，直到飞机落地才堪堪醒来。
浓密的头发压在飞机的座椅上，等起来的时候就发现，某些发丝已违背地心引力，同章鱼随水波流动的八爪一样，张牙舞爪，四处乱飞，莫文远用手指撸撸，没有成功把它们压下来，就不管了。
用日漫的形容，它们就是迎风招展的呆毛，当然了，年轻人见到了，指不定认为是莫文远故意弄出来的，现代人热爱层次不齐的酷劲。
他的脸好，故而顶着一头鸡窝窝似的杂乱无章的头发，也不觉得难看，相反他就像是一名符合时尚潮流的青年。
莫文远走出机场大厅时还睡眼朦胧，但才出了里面一道门，他就被快门咔嚓咔嚓的声音惊醒了，杀光灯，年轻女性的尖叫，递送到鼻子底下的本子与马克笔。
“真的是他！”
“莫文远看这里！”
“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文远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哦，半年前拍的纪录片，终于在央视台放了？
……
1L：机场惊现莫小远［图片］［图片］［图片］
2L：hhhhh看他迷茫的小眼神，都没意识到自己红了。
3L：这人好面熟，我最近肯定见过他，拍过什么电视剧？
4L：《舌尖上的中国2》，看第二集，有整整三十分钟都是跟着他拍的，传说中当代的中华小当家！他做的菜看上去很美味（口水）
5L：好羡慕楼主，只想知道在哪里能够看见他。
6L：预约沪市餐厅莫食记，即使看不见本人，还是有一定可能能够吃到他亲手操刀做的菜，厨师就是这点好，行程不多，也知道在哪里蹲点。
7L：这年头长得不好看连厨子当了都失格。
……
莫文远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后，心有余而戚戚焉，他心道自己真是小看了年轻人，尤其是年轻女性的行动力，也小看了央视的影响之大，他不过是一小厨师，都被堵在机场了。
但他也就感叹两句，很快就将其当作是生活中的一小点插曲，抛在脑后，从北方的山里回来，他收获颇多，食材不用说，顶级的山珍素菜，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黑木耳、竹荪、山药、笋、各色菌菇，都是他的收获。
与他关系挺好的师兄弟看见莫文远将要用到的山珍清洗干净，凑上来道：“你准备做什么。”
莫文远右手持锋利的菜刀，嘴角悬挂一丝神秘的笑容，他言简意赅道：“炒饭。”
“炒饭？”师兄耸耸肩，他已经很懂莫文远说话的方式了，有的时候对方说话会过分精简，就譬如现在，他要做的语气说是炒饭，不过说是添加了大量山珍的超级炒饭。
看他眉眼中抑制不住的神采，师兄道：“看你表情，怕不是自信之作，也罢也罢，我们就等这一饱口福了。”
莫文远翻了一漂亮的刀花，锋利的菜刀刃在他手上变成了温顺而又听话的小绵羊，而本人温文尔雅的气质却因为菜刀，而变得富有攻击性。
“你就等着吃吧。”他道，“肯定让你吃得头都抬不起来。”
……
山珍，尤其是素山珍，是非常不好处理的食材，来自大山的滋味固然新鲜，然而常年埋在土地中无人管理，在带来与人工养殖蔬菜不同滋味的同时，泥土赋予它们的土腥味也格外明显。
而且每种素山珍的滋味都非常非常有特色，它们分开时是一等一的美味，但是混合在一起，却经常出现主次不明的情况。
为了中和每种山珍的滋味，让它们不显得太独立，太有攻击性，莫文远选择用一主食来中和软化，选择的主食就是今年新收的米。
这些米被保存的很好，淀粉含量很高，吸收水之后，每一粒米都白白胖胖，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山珍都被切了剁了，其中山药被剁得最为粉碎，几乎到了成蓉的地步，莫文远也没有把山药碎末放放着跟其他菜一起翻炒，而是将它们混合着米饭，一起用大锅蒸熟了。
这锅并不是普通的锅，而是蒸笼似的，竹子和木头条交错开编织而成的锅，火候不是很好控制，但是出来的米饭绝对香甜。
煮出来的米同剩下的山珍碎末一同翻炒，玉米炸出来的油现在锅底擦一圈，火焰高涨，颠锅的技巧臻于完美，菜碎末与饭粒一起在半空中划出了优美的弧度。
鸡蛋被炒得丝丝缕缕，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头发丝细的丝的源头竟然是鸡蛋。
美味可口的山珍炒饭被倒扣在盘子上，师兄弟看了之后两眼放光，正因为他们都是优秀的厨子，在完美的炒饭面前才会缺乏自制力。
莫文远脸上的笑容一点都不温文尔雅了，他充满了自信，甚至带着点儿未来厨神的霸气。
“吃吧。”
……
黑羊住在他不知从什么年代流传下来的大宅中，看着窗外的树叶悲伤春秋。
哎，最后一片常春藤叶都要落下了，我命中注定的厨子什么时候会来？
他起了一个忧郁的鼻涕泡泡，再不出现合适的厨师，他的生命就要因为饥饿而走向终结了。
观音菩萨：“不，绝对不会，请相信现代科技，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可以让医生给你打葡萄糖。”
大黑羊：哎……
就当没有听见观音菩萨的话。
忽然，还在悲伤的他猛地从宽大的扶手椅上站起来，精致秀美的小鼻翼不断闪动，大黑羊灵敏的嗅觉再提醒他，他空荡而寂寥的大宅中忽然出现了某种从来没有出现的，勾引出他食欲的味道！
这这这、就算是他的梦中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味道！
他小旋风一般地跑了出去，观音菩萨在后面都快要跟不上了，他一边跑一边崩溃地想到：这就是要饿死的样子吗？去参加奥林匹克都绰绰有余！
左边、右边、直线，那味道、那味道就在走廊的尽头！
忽然孙悟空红棕色的瞳孔忽然同黑羊的瞳孔对上了，前者十分诧异，他刚想问问大黑羊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对方猛地夺过他才吃了一口的快餐盒，大快朵颐。
大黑羊甚至嫌弃筷子勺子吃得太慢，直接张大了嘴巴吞，非常勇猛！
很有他祖先羊的风姿！
观音菩萨终于追上来了，他道：“吃慢点吃慢点，别把外卖盒一起吃下去了。”
孙悟空：“啊，外卖盒的一个角被他吃下去了。”
大黑羊：就！是！这！个！味！道！
啊！这就是我命中注定厨子做出来的炒饭的味道！
他眼神如刀，表情冷酷，地把外卖盒的纸吐出来道：“去！动用一切力量调查，在五分钟内，我要知道这盒炒饭是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