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4)
妇人遮着纱,只露着一对凄美的眼眸下,幽恨深长;随着渐渐涌起的风,一寸寸变凉。 那披在身上的黑袍,伴风而动,猎猎作响。 袍子下蜷缩着一条黑色的长鞭,锋利,恶毒,若蝎子的尾巴一样。 妇人的伤心溢于言表,字字珠玑,一字一字说道。 “因为我家的汉子死在你的手上。” 这无疑和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差不了太多。 任何争辩,都显得空洞,所以孟卿衣索性闭上了嘴,只好什么都不说。 孟卿衣却想不到薛岐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薛岐说。 “我长大的地方是南疆。” 孟卿衣道。 “从你这般阴阴恻恻来看,不是那个地方长大的才怪。” 南疆人家中多数都有养蛇,所以拥有一些蛇的习性也未尝不可。 薛岐道。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句话我们也认。” 孟卿衣笑道。 “这句话当然没有错,别说是南疆,就算你走到了北塞,也适用。” 薛岐道。 “在我们南疆,如果有人的丈夫被杀,做以报复,是要爿下仇人的头。” “爿头”的意思可不是用锋利的刀将头颅砍下来,而是以钝器一遍一遍地抽打在脖颈处,直到骨碎,直到皮裂,直到终究分离开。 简直是最残忍的死法,简直不亚于千刀万剐。 连孟卿衣仿佛也受了惊吓,吓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如果不是还维系着戒备的模样,早就要去抚抚后颈了。 孟卿衣吐了吐舌,道。 “那该多痛。” 薛岐道。 “在你的颈骨被碾碎之后,其实你已经死了,之后无论再怎么折磨,也不会觉得痛。” 孟卿衣只好叹气,只好说。 “我当然知道死了以后就不再感觉到痛。” “我只是在说,能不能换一个不那么痛的方式偿还这样的恨仇。” 薛岐道。 “哦?” 有灵光突然在孟卿衣的脑子里闪过。 “我想到了。” 薛岐面无神情,却饶有兴致。 薛岐道。 “你想到了什么?” 孟卿衣咧着嘴,很兴奋的模样。 “这些年我当然一直住在牢中,但是十多年前,却在整个大荒里疯。” “疯的意思当然不是说我在发疯,而是说明东南西北,我都有游走。” 薛岐就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应付也似,对着,点点头。 孟卿衣笑道。 “记得在西陲也待过几个月,西陲的人们有一个传统,无论犯了什么样的罪过,只要向上神供奉一只巴伏罗,西陲的人就要把你放过。” 薛岐道。 “巴伏罗?” 孟卿衣道。 “那是西陲人对蛮牛的一种称呼。” 薛岐道。 “所以不管是什么错,哪怕是杀死别人的丈夫,只要能献上一头蛮牛,天上就会饶恕罪过。” 孟卿衣大笑起来,如果不是黑烟之中,还有危险重重,简直都要笑弯腰来。 孟卿衣笑道。 “你的理解实在没错,一丁点儿都没有。” 薛岐道。 “听起来对你实在不错。” 孟卿衣还是止不了笑容,道。 “实在不错极了。” 薛岐道。 “那你实在应该问问,问问那位妇人意下如何。” 于是孟卿衣就真的清了清嗓子,向着那黑袍的妇人问道。 “我偿还您一头蛮牛,意下如何?” 大概是听见了牛,黑烟中有个圆人探出头来,圆鼓鼓的脑袋,圆汪汪的眼,圆胖胖的肚皮,圆乎乎的脸。 圆人发馋也似,将口水咽了咽,摸着肚子,喃喃地问。 “那牛可以烹了吗?” 孟卿衣笑嘻嘻地对薛岐道。 “你看看,有些传统倒委实管用。” 然后向着圆人说。 “煎、炸、炒、烧,就算你想拿去卤,都好。” 光是听着,那圆人的舌头都忍不住在摇,感慨道。 “真好。” 已经不免在幻想着牛各处部位不同的口感味道。 孟卿衣连忙道。 “那我们岂非是说好了?” 圆人接连点头。 “好,好,好极了。” 却听那妇人阴狠地道。 “我这条鞭子却说不好!” 果然,那鞭子在半空中卷了两遭,向着孟卿衣的嘴猛烈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