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回 闹社火女人抢眼 想家乡男人泪流
一个硬梆梆的锐器出乎意外的把我顶住,我吃惊的慢慢转过脸,这一下非同小可,原来身后的那个戴着近视眼镜老犯人呢,因为眼前可望不可及的女人使他血液喷张,不由使他不由自主地举起那支多年老化的“枪”。他的嘴张的老大,哈喇子都流过了他嘴唇搭建的堤坝,毫无知觉的滴在他的前襟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真是把魂不守舍发挥到了极致。这时我恶作剧地身子往后使劲一靠:“哎呀,我的妈啊!”他发出一种就像在美梦中忽然掉进冰窟里的惨叫。我的恶作剧终于把他从美梦中唤醒,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往前看着,他却再无做美梦春游的兴致,转头下楼去了…… “全——体——集——合!”一阵急骤的哨子声过后,便是集合的命令,在监狱就象在军营中,一切行动听指挥,没有愿不愿意,没有你想这是为什么。我们都整理好服装,戴好囚帽,在院里集合。集合完后,便随在老犯人之后,带进操场。太阳刚从东边山岗升起,像个刚出炉的大铜盘,熠熠生辉,已有几缕红彤彤的阳光越爬越过高墙和电网,穿破了紧紧包裹着大地的浓雾,让光明和温暖穿透我们那身印有铁窗的灰色囚装。 各队都陆续按位次整齐在同样大小的马扎上落座,与蓝色的天空相比下面是一片灰色人群。我这是走到监狱以后第一次知道监狱到底有多少犯人,实在与我来时估计的差不多,远远超过了标准一个团的人数,每个犯人都习惯了相同的坐姿,就是两腿盘起,两手放在膝盖上。我们在操场上都背西面东。在东面是几张桌子,上面坐着脸很生的干部,这样的场合上面坐的一定都是监狱的大官儿。他们都是脸色的警服,显得威武齐整,在他们身后悬挂着“l监狱庆新春社火表演”几个红色的打字。在操场的四周彩旗招展,在我们的背后还有花灯烘托,再一次是我在监狱感觉到过年的特有色彩和气氛。这时只见一个腰里扎着皮带的高大的警察跑步走向坐着领导的主席台,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各位领导,社火表演准备就绪,请指示!”在出席台就坐的中间一个警察站起还礼:“开始!”“是!”这个回报的警察跑步退回队伍。 随之传来“嗵!嗵!嗵!”震耳欲聋的炮声,接着几十人穿着金甲锣鼓服装、头顶红襟的男子敲着震天的锣鼓向我们走来。咚!咚!咚咚!鼓点有节奏的击打着,使随着们的心跟随着鼓点“怦怦”地振奋。一声,一声,坚定饱满,不由使人想起战旗飘飘,古战场上的战刀长矛上下翻飞!不由使人想起古代英雄们的豪情壮志,气冲斗牛!不由使人想起万马奔腾,黄沙漫天!多么豪放,威风锣鼓! 锣鼓队的声音刚落,四只狮子又虽铿锵的鼓点一跃而出。狮台上一个拿着彩球,引领狮子表演了扑、跳、滚等动作,惊险刺激,博得了台上台下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就在这时,“八仙”上场了。他们身着仙服道袍,手持乐器,边弹边唱,为人们驱逐一年中的所有疾病,祝福大家人寿年丰,健康幸福。 这时,一队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我的视野:高跷。高跷队伍中,有人打扮成英勇无敌的杨家将、岳飞,还有人打扮成了顽皮的孙悟空、贪吃的猪八戒等。他们踩着近三米的木棍,还在高空舞动着刀枪棍棒,个个显得英姿飒爽。大家都把嗓子喊哑了,把手拍麻了,还不能完全表达出内心快乐的感情。 正在这时,八只旱船划向表演场地。一出场就赢得大家热烈掌声。这不是旱船画的精彩,而是每个旱船中队姑娘敲动心扉。每一位美丽漂亮姑娘都万分柔情,楚楚动人。他们披肩长发,眉目传情,紧身的红、黄、绿、蓝、青、紫、粉、桔颜色各异旗袍加身,配着腰间的彩带,更优美的曲线更显露无遗,惹得这些男人达到了疯狂。在旱船中,她们胸部高纵,臀部突出,含情脉脉,时而向这边的饥渴到了极限的犯人放着灼人的电流,让好多人发疯似得鼓掌! 在人们还没有把眼睛从那些划旱船的女人身上收回,忽然更多的女人和男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一个有足有60人组成的腰鼓队走来了。他们中间男女对半。男的头上系着白羊肚手巾,穿着羊皮坎肩;女的则着红色紧身小袄和红色宽腿裤子,红袄中间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又再一次惹得这些男人躁动起来。男人们一捶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三十个斜背响鼓的后生,如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而随着男人们暴风骤雨过后的鼓点之后,是30多个女人们带给的视觉和精神上的双重享受。她们鼓点轻巧而低沉,犹如电闪雷鸣后的春雨潇潇;又如排山倒海之后的风平浪静;更是风卷残云之后的万里晴空;男女组合起来的画面就是山与水;就是白天和黑夜;就如太阳和月亮,这才是一幅天地浑成的自然;这才是南极与北极结合起来的一个旋转的地球;这才是任你发挥形象的整个天体宇宙……在这一隅的土地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多又么婀娜、多么绚烂、多么柔韵的舞蹈啊……扣人心弦鼓手的动作时而刚劲洒脱,时而温柔含情,其中穿插交替,即体现出北方男人憨厚、刚毅,又体现北方女人的贤淑、柔顺…… 我看着,看着,出现了家乡打腰鼓的场景: 那时,大锅饭的日子刚刚结束,土地承包刚刚到来。村人的文化生活很是贫乏,老少爷们姑娘媳妇一年中最大的乐趣就是过年耍社火,但是刚刚由“大队”改为“村”的称呼,人们还不适应。 就在那一年春节刚刚过了正月初五,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全体社员(应为全体村民)请注意:大队(应为村)为了庆贺新年,依照依照上级要求,准备组建大队(村)腰鼓队,欢迎大家参加。年龄男队员限制在十八岁到40岁之间,女队员限制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只要大家报名均可参加。但有个附加条件,就是……” 正是这个附加条件让比我大三岁的姐姐从此为打腰鼓开始梦寐以求;也就是这个条件,让我父亲这个一辈子能文会算,但干不了体力活的父亲在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拿起了洋镐和斧子,走到了辽阔的、寒风刺骨的苍茫中……我不想在这个欢快的节日里真的忘不了我家,还有我父亲、我姐姐和我饥寒交迫中的凄厉的、悲惨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