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一章
“师尊,师尊!”
一个小道士快步冲进三清殿,满脸焦急而愤怒。
正在做晚课的道士们都是微微一愣,抬起了头。
端坐在三清像前闭眼讲道的老道士慢悠悠的睁开双眼,轻声问道:“不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小道士不染往前一扑,跪在了老道士身前:“师尊,黄龙不见了!”
“黄龙?锦城锁龙井那头黄龙?”老道士掐指一算,喃喃自语:“如今还不到祂的脱身之机啊!这孽龙想干什么?”
小道士满脸悲愤:“不是,黄龙不是龙,是徒儿养的那条大黄狗的名字!”
“是那只狗啊。”老道士松了一口气,接着道:“不见了不见了吧,万物去与留,皆在命定,你该换个想法,正所谓,聚散都在天地间。”
“善!”堂下十余名道士齐声赞叹。
“可是它不在天地间,它在大师兄肚子里啊!”小道士满脸悲愤欲绝。
“什么?不周又杀生了?”老道士满脸惊讶。
“是!”
小道士不染委屈的开口道:“今日晨间黄龙还随我巡山,午后便不见了,徒儿遍寻不得,直到方才天快黑之时,往后山蓝月湖巡山时,却看见大师兄正在以石板烧狗肉……石板旁边,血迹斑斑……大师兄他,把黄龙杀了吃肉了!”
“大师兄太无礼了!”
“是,大师兄个月才将我养的猴子给吃了。”
“岂止,一年前,我下山做法事,没有收取金钱,村民便赠予我三只母鸡,但我的三只母鸡也被大师兄炖了。”
“我的鸽子……”
坐在最末尾的两个小道姑含泪相视一眼:“我们的小白兔……”
另一个道姑却是神情一变,眼有了几分回忆:“大师兄对我们还是对他们这些臭男人好的,当初小白兔被红烧后,大师兄有送过来一碗红烧肉。”
另一个小道姑眼睛微微一亮,她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那碗红烧兔肉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养几只兔子,请大师兄帮忙做红烧肉?”
旁边的弟子竖起耳朵听,喉结却在不停的划动。
“有道理,可是我没钱了诶。”
“怕什么,下山走一走,随手医治两个病人可以买好多兔子了。”
“可是师尊会让我们下山么?”
“这……”
“真有那么好吃么?”一个侧耳倾听的小道士忍不住开口问道。
小道姑一脸神气:“那当然,吃过一次之后,一辈子都在想吃下一次。”
“一辈子?你才几岁啊?”
“我十四岁了,怎么,不言你敢欺负我,我告诉大师兄去,到时候大师兄教你无极拳!”
那质疑的道士微微退后一步,服软了:“好好好,小师妹说得太对了,真的吃一次想一辈子。”
杂乱的争吵和指责怒骂,慢慢的变了味儿。
“咳咳咳!”老道士咳嗽了一声。
三清观内安静下来。
“是为师疏忽了,不周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见师尊终于不再偏袒大师兄,而是直言大师兄犯下了大错,堂下众弟子都是猛地提起了精神,群情激奋起来:
“该罚!”
“对,该罚!”
“师尊可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大师兄!”
“对啊,不惩戒一二,大师兄日后怕是会魔怔的,要是入魔了,以大师兄的资质,对我原始派下来说,简直是一次大劫。”
危言耸听之语层出不绝。
老道士愣了愣,有心收回刚才的话,却也知道朝令夕改不是什么好事。
“不染,不画,你二人去将你大师兄寻来。”老道士开口了。
堂下弟子愣住了。
你大师兄,而不是不周?
完了,老头子心里还是偏袒大师兄的。
“速去速回,不可耽误了功课,更不可耽误子时的修行。”老道士催促道。
不染和不画相视一眼,两人苦笑:“师尊,若是大师兄不愿回来呢?我二人也不是大师兄的对手啊……”
老道士微微一顿:“也罢,尔等随我一起去,今夜便在后山修行!”
今夜在后山修行?
那么冷!
冰天雪地啊!
众人皆是朝着不染瞪了过来,不染更是欲哭无泪。
老道则将经书合,起身:“走吧!”
“是!”
原始派二十七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三清观,朝着后山而去。
…………
蓝月湖不大不小,但其湖水深蓝。
烟雾起于东方,淡而不散,凝而不浓。
蓝月湖边,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顶束着道髻的清秀道士正毫无形象的躺倒在湖边草地。
他嘴里喊着一枚冬青树树叶,时不时的吹出几声悦耳的旋律。
“周不周!还我黄龙!”不染悲愤的大吼。
老道士抬起手给了不染脑袋一下:“他便是犯了滔天大错,也是你大师兄,怎可直呼名讳?”
“师尊?”
“礼仪不可忘!”老道士一脸正义。
“是!”
也是这个时候,下边的周不周翻身而起,背对着不染等人,肆意洒脱的开口道:“不染,你方才让我还你什么?”
“……”不染无语。
“孽徒!你偷吃了不染的黄狗,还故作不知?”老道士怒吼。
周不周微微一愣,急忙回头,当看见老道士之后,他不屑的一回头:“见月老道,休来胡言乱语,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与你本是平等生灵,莫要以为你是我师尊,便能以尊卑长幼来压我。”
老道士瞪大了眼珠子,嘴角狠狠的抽动起来,但是不周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旁边的二十六名弟子个个脸色难看,你丫的现在知道众生皆是平等生灵了,那往日你以尊卑压我等呢,又该怎么解释?
“不周道友说得是,是贫道见著了。”老道士老老实实行了一礼,而后开口道:“那你偷吃不然黄狗的事情,是不是该给个交代?”
“交代?”周不周轻笑,随口吐出了嘴里的树叶,伸手一指地底,道:“取黄狗性命者,非我也,乃是阴司地府!”
“其阳寿若不当终于此时,我也断然不能杀它吃肉。所以,这交代,师尊您还是让不染去问阎王要吧。”
不染满脸委屈:“师尊……大师兄他这是强词夺理。”
“我如何又强词夺理了?你说为何我不昨日杀它吃肉,也不明日杀它吃肉,为何偏偏今日午时杀它吃肉呢?是因为它阳寿终于今日午时!”
不染气急,伸手指着周不周:“你……你分明是今日没肉吃了,才杀了黄龙吃肉的,非要扯阴司阳寿,简直胡说八道!”
周不周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哎,不染,你我境界差距,你不懂,我不会怪你,可你这样朝着大师兄身泼脏水不对了,是不是要大师兄教教你无极拳啊?”
闻言,不染微微缩了缩脖子,教无极拳?那特么分明是让我当沙包的好么?
不染回头看了看,只见方才群情激奋的师兄弟们全部低着头,连师尊也闭了眼睛。
看来,黄龙白死了,而且,他要是再纠缠着不放,回头真要被教无极拳的。
“大师兄,不染错了!”
周不周点头:“这对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不染师弟有悟性,金丹大道指日可待!”
全场鸦雀无声。
谁让这大师兄实在是嘴皮子厉害呢?
最重要的是,人家不止嘴皮子厉害,拳头也挺大的,整个原始派除了师尊和闭死关的那些老古董,没有任何人是周不周的对手。
“师尊,您看,不染师弟都不怪我了,这,还要交代么?”周不周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走了过去。
老道士和蔼的笑了起来:“恩,既然不染也原谅你了,那自然没事了,今夜,大家在此地修行吧,有什么不懂的,也正好可以请教你们大师兄。”
“是!”众弟子应命之后各自寻找地方打坐。
但下一刻,不染惊叫起来:“这金色的羽毛……”
金色的羽毛?
所有人微微一顿,老道士和蔼的笑脸阴沉了下去。
周不周僵在了原地。
不染抓起了那羽毛,看了看,而后高吼:“师尊,这好像是你养的那只八哥的毛啊?”
第二章
“孽徒,为师的八哥呢?”老道士身的长袍无风自动。
周不周缩了缩脖子:“师尊,您的八哥,跟不染的黄狗在一起……请师尊节哀!”
闻言,众弟子们一个个目光都泛起古怪。
八个还在……等等,跟不染的黄狗在一起……
老道士脸色一变,继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直视着周不周,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开口道:“不周,你可知我为何给你起名不周么?”
周不周摇了摇头。
“不周是不周全,天地间万事万物总有缺憾,天地万事万物总是不周,但你姓周,全名周不周,为师是想让你能走到周全天下不周全之事,弥补天下遗憾之所,为师对你寄予厚望啊!”
“徒儿有负师尊厚望!”周不周跪了下去。
老道士抬头看着天,目露回忆:“从你一岁入门,到现在,这十九年间,你的修行天赋,你的聪敏才智,你的言辞章,皆没有让为师失望,可你这轻挑随意的性子……”
“你年幼时,为师总想着,等你长大,你自然会稳重起来,谁料,你不但没有稳重起来,反而越发轻挑随意。”
“你让为师,很失望!”
周不周抬头,满脸不解:“师尊不是说过,修仙之人当随心所欲么?”
老道士脸一冷,暴喝起来:“为师当时说的时候,随心所欲后面是不是三个字?你忘了么?!”
旁边的弟子们尽皆吓得低头不语,却又一个个都在心底嘀咕起来,原来那只八哥对老头子那么重要?
早知道的话,十年前该让大师兄把八哥给吃了。
如此,他们的宠物不会遭殃了。
周不周脸色有些难堪,他满脸愧疚的道:“没忘。”
“说出来!”
“不逾矩!”
“正是如此,随心所欲,不逾矩,要在规矩之内随心所欲,不可逾越规矩!”
老道士教训着,接着开口道:“这些年来,你偷吃了不画和不音的兔子,我没怪你,你偷了不吝的鸽子,我也没罚你,你偷了不染的黄狗,为师也没动怒。”
“你可知为何,我现在动怒了么?”
不是因为偷吃了您的八哥么?
包括周不周在内,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老道士一脸天下皆白唯我独黑的孤寂:“尔等定然以为为师是因为八哥之死动怒。”
难道不是么?
二十几个弟子齐齐看向老道士。
老道士摇了摇头:“八哥今日死,是它命节数,为师不会因此动怒,为师动怒的原因,是不周你的不知收敛,不知轻重!”
“那是为师的八哥,为师是你的师尊,你从偷吃你师兄师弟师妹的宠物开始,到现在,你连你师尊的八哥都敢杀了吃肉,长此以往,这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杀了吃肉的?”
“此为性根之错!”
说道这里,老道士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直接飚出了脏话:“老子悔啊,是真的悔!当年不该从一指禅师手里把你抢过来,应该让你去当和尚吃素!”
周不周满脸不服:“规矩为何人定?不逾矩的矩是谁的矩,若是弟子心的矩,弟子没有逾矩!”
“孽徒!”
“为师管不住你了,你今日便下山去吧!”说到这儿,老道士看了一眼满脸倔强的周不周,老道心一软,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山门之内,你法力通玄,吃不了什么苦,再待下去于你无益,而在红尘,却有无数神通做不到的事,你下山去吧,去好生历练历练吧!”
“师尊?”周不周满脸疑惑。
不入世,不知心,不删繁,不简。
想着经书的话语,老道士硬起心肠:“你即刻下山去吧,待你经历了彻夜难眠的痛苦之后,才可回来!”
“师尊!”周不周心底一慌,满脸无措。
不染第一个忍不住跳了出来:“师尊!大师兄该罚,但驱逐下山的惩罚,实在太重,稍有不慎会沾染因果啊,届时,大师兄一身修为岂不是尽付东流水?师尊!不如,罚师兄去墨崖面壁,好歹有白鸦相伴,也不至于废了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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