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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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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聪捋着胡子,他看向辛羸,极为温和的问道:“辛十一郎,老夫且问你,你要状告刘开何事?”

他开始自称老夫,而不是自称本官了。

“回禀太守公,小子要状况刘子明贩卖私盐,而且是大量私盐!”

辛羸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衣袖里抓出了一把白花花的细沙一般的盐粒。

精盐!

大宋精盐产量不高,且因为精盐难以制作,价格高昂,几乎所有精盐都进入了东京开封府。

除了东京外,便是西京河南府、南京应天府、北京大名府也少有精盐。

如今,在这益州出现精盐,定是走私无疑了。

周聪眼神凌厉起来:“有多少?”

“至少三十石!”

“胡说八道!”刘开怒吼:“这定是你这竖子在这半个时辰跑去买来栽赃老夫的!”

“栽赃?”

辛羸笑了。

他回头静静的看着刘开:“这一把精盐,价值数十贯,这还可以说是小子卖田卖地然后买来栽赃你的。”

“可,刘夫子,您私塾后院地窖的三十石精盐,难道也是我买的不成?别说小子买不起,便是买得起,也没法在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将三十石私盐带到你后院去吧?”

“胡言乱语,老夫地窖空空如也,何来的精盐?”刘开依然狡辩,他将希望寄托给了接到传话的妻子。

只要及时转移了私盐,那地窖里面是空空如也!

辛羸懒得搭理这老货,转身向着周聪行礼道:“太守公,是真是假,只需遣人随小子去刘开私塾的后院地窖一看便知,若是假,小子宁愿发配边疆三千里!”

发配,这是大宋自开朝以来有的刑罚。

大宋似乎因为赵匡胤见多了人命如草的血腥,于是开始重人命,不只是刑不大夫,便是贩夫走卒犯罪,甚至是起义造反,也很少出现死刑,大多是丢到军队里面养着,称之为发配,或者配军。

这也是日后大宋冗兵局面的缘由之一,甚至可以说,这也是大宋民间起义层出不穷的原因。

因为,老百姓吃不起饭了,只要造造反,成了,能得天下,败了,立马去当配军,每天都能吃饱了。

但得到什么要失去什么,遭受发配边疆的刑罚之后,都会在脸黜字,成为大宋人人鄙弃的贼配军。

脸有了这一行黜字,从此,这个人的人生基本彻底毁了。

仕途无望,人生无望,连人家寡妇改嫁都看不你这贼配军。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这个例外是昆仑鬼面狄万狄青,以贼配军的身份,成为了大宋枢密使,但大宋万万人只出了一个狄青,且狄青最后终究被皇帝猜疑而死。

周聪豁然起身:“既如此,本官信你,十一郎,且带路!”

同时,周聪迅速拿起纸币写下一张件,回头看向堂下的一个小兵道:“将此令交予周巡尉,令其率西尉司警察围住兆学私塾!”

“是!”小兵应下,接过件,飞快朝着府衙外跑去。

而后周聪走下高堂,三五个小兵拘押着刘开和辛羸辛栩,一行人快速朝着西城兆学私塾走去。

第六章

走出两里路后,刘开突然抱着肚子惨叫起来,他直接倒地,蜷缩得仿佛一只煮熟的龙虾一般,他的五官,更是在刹那间挤成了一团。

紧接着,刘开声嘶力竭的嚎了起来:“哎哟……啊哟,老夫的肚子……痛啊……啊哟……快送我去医馆啊!!!”

一行人停顿了下来。

辛羸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这老货究竟是真的突然犯病,还是只是在拖延时间,可这个时候,他这么拖延时间有意义吗?

更重要的是,这老货的表现出来的表情和动作,让旁人都能感觉到疼,实在不像作假。

而辛栩已经善心发作:“他别真死了吧?两条街外是杏林医馆……”

在辛栩善心发作的时候,周聪看着刘开,冷笑着开口道:“刘夫子,你让韩通判传的话果然有问题么?”

刘开微微一顿,但这一顿很是微不可查。

他继续惨嚎着,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路边已有人停顿了下来,在旁边观望着。

刘开更加卖力的惨嚎起来。

只要停顿下来的人越来越多,事情的影响会越来越大,到时候,周聪便不得不将他送去医馆,如此一来,有了充足的时间给他妻子去转移那些私盐!

他将无罪,而辛十一这小杂碎,要背诬告的罪名,发配边疆!

也在这个时候,周聪轻笑着朝着身后小巷开口道:“秉,莫再观望了,且速速出来给这位刘夫子治治病吧!”

“官人有命,秉不得不从啊!”

韩秉笑意盈盈的从小巷里面走了出来,这么无喜无悲的看着趟在地的刘开。

刘开仿佛看见了鬼魂更恐怖的东西,他的脸在一瞬间白得仿佛冬日的雪地。

“韩秉,你没去传话?!!!”

“你怎么敢欺骗老夫!”

韩秉笑而不语。

周聪面无表情:“本官说了不妥,便是不妥!”

“周正安!你不得好死!老夫明天去率领州学学子伏阙太守府!到时候,老夫看你怎么下台!”刘开歇斯底里的怒吼起来。

“你没有明天了!”

周聪冷冷的说着,随后转身下令:“押着他,继续走!”

两个小兵应命,迅速前,凶神恶煞的抓起了刘开,一行人快速朝着兆学私塾走去。

而知道是被骗了一波同情心的路人,也在谩骂散去。

…………

城西,街道已然肃清。

西尉司弓兵将道路清理了出来,并将整个兆学私塾团团围住。

一般来说,弓兵出动的话,是不能惊扰市民的,清理道路更是严重的违法。

但这次是转运使直接签署命令,而且直接调动了整个西尉司五个都五百人的兵力。

要知道,平时即便是出了人命,也顶多派遣一个队去处理而已。

周岚周巡尉觉得事情可能有点大,便强制清理道路了。

“下官拜见转运使!”

兆学私塾门前,周岚迅速前行礼。

周聪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看向辛羸:“十一郎,且带路!”

辛羸点了点头:“请太守公随我来!”

周聪也没多说,直接跟了去,韩秉也跟着走了进去,刘开也被压着跟随进去。

只不过此时,刘开已然双眼无神。

巡尉周岚微微惊讶,转运使居然如此亲切的称呼这小郎君为十一郎,莫不是转运使的远亲?

很有可能!

算不是远亲,这小郎君既然值得转运使这般对待,自然也值得他这般去对待。

有了这个判断之后,拿定了对这小郎君的态度,周岚便带着西尉司两名都头和六名弓兵跟了进去。

七转八拐之间,到了后院。

辛羸迅速前,走到了邸报旁边,道:“太守公,地窖便在这大桶下面。”

刘开依然面无表情。

周聪点头。

两位都头迅速下令:“你二人,去搬开。”

两个弓兵迅速前,轻轻一般,空荡荡的大桶移开,地窖的盖子出现。

一行人都是微微一顿,都精神起来。

连地窖盖子都要遮掩起来,地窖里面,自然是有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开!”周聪怒喝。

刘开惊了一下,他猛地挣脱束缚,整个人扑在了地窖盖子,死死的趴在盖子,哭嚎起来。

“太守公,不能开,不能开!”

“本官说,开!”周聪接着怒吼。

“不,不能开啊!太守公,我可以给你万贯银钱,只要你不开,我给您万贯银钱!!!”刘开疯了一样。

转运使月奉不过一百二十贯,还不一定全是钱,很多时候会折成丝绸布匹柴火。

都头月奉更是只有十贯,弓兵只有三贯。

这万贯钱……

整个现场的气氛有些微妙起来。

辛羸微微有些失望,如果钱能通天,那这个国家,大概真的没救了。

如果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或许,他也没办法干干净净的活。

也在他失望的时候,周聪怒笑起来:“刘子明,你当本官是什么人?”

“本官也是读书人!”周聪铿锵有力的道。

“方才十一郎所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灵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本官虽然不能全都做到,但为生灵请命,本官能做到!”周聪朗声高吼着。

这话一出,周岚微微一惊。

一代宰相一代政,行下效之下,益州,从此要清廉起来了。

还有,这激荡人心的‘四为’,居然是这小郎君说出来的吗?

怪不得转运使对待这小郎君如此亲切温和。

这种人才,换他,他得当祖宗供起来。

其余的都头,弓兵,也在这四为句子下,心情激荡起来,陡然生出几分豪气来。

“拉开他,给本官,开!”周聪厉声喝道。

两位都头也亲自冲了去,三下五除二,直接抬着刘开离开,而后,两位都头搬开了地窖的盖子。

白花花的一片!

伸手探入其,那仿佛河沙一般的柔软触感,让两位都头有些眼花。

精盐!

至少三十石,一石一百斤,一斤至少五十贯,甚至,运到更偏远的地方去的话,是能卖出至少百贯钱一斤的。

这地窖里面,装得哪是什么盐,分明是白银啊!

是他们一辈子都有可能赚不到的银钱!

不只是都头弓兵们震撼,便是周岚和韩秉,乃至于太守公周聪,他们也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个时候,只要周聪打算贪下这笔横财,没人会反对,甚至,因为能喝点汤,大家都会赞成。

但周聪迅速压下了心底的贪欲,厉声道:“收缴,暂且归入益州库藏,待本官书官家之后,再做定夺!”

一声厉喝,驱散在场人心贪欲。

周岚迅速出去,叫了更多的士兵进来,开始搬运这地窖之的精盐。

而刘开,在一瞬间万念俱灰,跟死了一样。

刘开被关入了大牢,黥面黜字,三日后将发配边疆。

辛羸得到了五贯钱的赏赐。

拿着赏赐的铜钱,辛羸欲言又止。

周聪笑道:“十一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辛羸看了看身边,如今周围只剩下了他和周聪,还有兄长辛栩以及通判韩秉。

辛羸拱手一礼,道:“回禀太守公,先前,小子发现刘开隐秘的时候,刘开气昏了头,想将小子抓来太守府,但被小子威胁一番之后,他却转头带着小子往西城团练司去,所以,太守公不妨顺藤摸瓜,往西城团练司查一查,兴许能破获一桩大案。”

不管古今外,走私这种东西从来不是一个人能搞定的。

尤其是大宋朝廷在针对日益兴起的商人的情况下,几乎在整个大宋都布满了关卡,重重收税之余,也能顺带防止走私。

而走私者,想要通过那重重关卡,需要有通行证,而能开具通行证的人,必定不是小角色。

从之前刘开的所作所为来看,西城团练使必定是其同伙,那么,顺着西城团练使查去……不知道最后会查到哪个大佬的身。

想着这些,辛羸自己都有些惊心动魄。

“这……”周聪顿住了。

弄出一个刘开已经可以收手了,再往查……他不想被贬谪,更不想得罪那些朝大佬。

更何况,官家已经不是十来年前才继位时的热血青年了,这一路撸去,官家指不定和稀泥,倒霉的,还是他这个查案的。

要知道四年前,富弼是因为得罪了吕夷简,因为官家和稀泥,富弼差点没被吕夷简整死在出使辽国的路。

更何况,当时的次相晏殊还是富弼的老丈人呢,有次相老丈人的富弼都差点被整死……他这个在东京无依无靠的转运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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