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在这个世界, “弱者”究竟会被忽视到什么程度, 路德维希算是终于深有体会了。
明明乔安妮是夏佐的母亲，但所有人忙里忙外, 信息交流完全将夏佐排除在外。蛰伏水下的施莱格尔家族终于露出冰山一角，不时有姓这个姓氏的人登门拜访海登，使得路德维希得以稍稍窥探这个号称是“古老大家族”的贵族世家——天知道穿越这么久, 小白只提过乔安妮和她早已殉国的丈夫, 路德维希还奇怪呢，怎么三个人就敢说是家族？
因为只有那两个人与白夜霜星和路德维希息息相关。
“乔安妮是施莱格尔家唯一一个元帅。”海登说, “如果你从领导力、经营能力，或者哪怕从网文标准的宅斗能力角度考量，她都不是家主的最佳人选，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能打趴整个施莱格尔家族的所有战士，能使用施莱格尔家族工程师设计的全部武器, 然后发挥最大威能，能同时与日党西德家两位元帅旗鼓相当, 所以她是家主。”
以军事和作战实力, 简单粗暴划分“强者”和“弱者”, 就是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乔安妮并不擅长管理家族事务, 也不太喜欢在议会为家族争取权力，她所有的提案都只针对帝国军队改革, 所以, 施莱格尔家族现在处于矛盾状态, 他们的确希望这个不太有手腕的家主早日让贤，却又害怕失去施莱格尔家族得以依仗的元帅级别战斗力。”海登冷漠评价，“以相同姓氏划分阵营，决定亲疏的是实力而非亲情，一切快速有效，简单粗暴，但是，相同的姓氏，未必有着相同的信仰。没有最高指挥官的部队逡巡不前，现在指望施莱格尔家族的其他军队能全力配合救援，甚至不如指望老对头西德家族。”
乔安妮本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最后一个紧急求援信号直发军部，所有人都看得到。
“我要亲自去营救。”路德维希非常干脆，他压根没听那一堆关于施莱格尔家族现状的分析，大法师这种生物永远和政治不太合拍，他们的智慧只用于追求知识，掌握学问，操控魔力，如果法师们愿意花心思在政治上，他们一样能成为惊才绝艳的政客，但问题在于，他们不想。
海登转手将圣约兰的假期准许递给路德维希：“早准备好了。”
“谢谢。”路德维希看了一眼又还给海登，“我会带着米娅。”
“你确定那是安全的？”海登说，“现在的米娅就像刚出生不久就离开狼群的幼崽，你把她当哈士奇训练，但重新接触狼群，会让她回忆起鲜血和獠牙。”
“比喻不恰当。”路德维希伸出手指点了点海登，条理清晰地反驳道，“首先，米娅与人类一样，用我们家乡的判定标准，我们都被称为‘智慧种族’，其次，虫族不是一个掠夺者文明，即便重新接触同族，也不会唤醒‘鲜血本能’，因为那玩意儿根本不存在。最后，我希望米娅是一个桥梁。”
“桥梁？”海登试探着伸出手指，与路德维希的指尖点在一起。
“一条最终通往一张谈判桌的桥梁。”路德维希微笑。
法师的指尖微凉，连续的实验作下来，这具身体很快充满魔法的痕迹——他的指尖带有魔药留下的痕迹，施法材料不可避免地染偷指尖，使他的手指并不具备传统审美上的美观性，而是略带青色，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所以海登反手勾起他的指尖，像是故意讨好一样凑过去亲了一下：“好吧，你再次用语言说服了我，省下你的混淆咒，千万别扔，我还不想和智商说再见。”
……
海登离开去检查部队了，房间里只剩下白夜霜星与路德维希，所以白夜霜星斟酌了半晌，说道：“您的设想，在系统运算中成功率极低。”
路德维希歪了歪头：“哦？”
“海登这些年的战斗，有很多影像资料。”白夜霜星慢腾腾打开投影，“海登以作战风格强势闻名，他本人亲自在战斗最前线指挥作战，悍不畏死。因此，结合海登早年语焉不详的拾荒者经历，大部分人推断，海登早年应有至亲死于虫族之手，他的战斗风格在民间很能激起年轻人的澎湃热血，但军部真正的将军们却对他忧心忡忡，海登表现得太像一个‘复仇者’，他们担心如此下去，有一天海登会被复仇冲昏头脑，命丧敌手。”
“你担心海登在对我演戏？”路德维希回忆着海登的一言一行，他对米娅极其谨慎，甚至反应强度超过海登的副官们对米娅的警惕程度。副官们第一次看见米娅出现在卧室，第一反应是“竟然有人能制服虫族太不可思议了”，而不是冲上来补两枪。但在此之后，海登仿佛已经被路德维希说服。
白夜霜星默认了自己的担忧，不过路德维希对此信心满满：“不会，海登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干出什么利用米娅的事儿的，我可以确信。”
“您会读心术？”白夜霜星惊讶。
“不会。”路德维希纠正，“人类法师如果想要读心。只有黑魔法里的‘搜魂术’可以读取一个灵魂的思维，但那样做之后，大部分受术者会成为白痴的。”
黑魔法的副作用动辄就是智障、白痴、弱智，但鉴于路德维希到来这么久，谁也没被他弄成智障，所以白夜霜星对法师不能读心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那您怎么这么肯定？”白夜霜星的系统飞快运转，如果真不是读心……一时间无数恋爱脑网文从硬盘里排着队跑过。
“海登或许对我有隐瞒，那没关系，等他准备好了自然会告诉我，但他不可能故意欺骗。”路德维希说，“欺骗是原罪，即便隔着一个世界，光明神也不会允许一个欺骗者盗用祂的圣光之力，如果海登敢在这种原则性大事儿上骗我，或者敢肆意践踏无辜者的生命比如刻意利用米娅，他就会失去圣光，对现在的海登而言，圣光是支持他心脏完好的力量之一，失去圣光他就……”
白夜霜星惊得上下飘了两下：“心衰死了？！魔法真牛逼！”
路德维希严肃：“小白，你是法师的人工智能，别表现得像第一次看见电灯的地精一样蠢！”
他说着，忽然表情一顿，和每次身体失去同调时差不太多。白夜霜星监测到骤然升高的血压和心率，急得发出一声刺耳警报，但路德维希抬起手把他拍飞，不让他发消息给海登。
法师扯开衣领，在心口的位置用某种奇怪魔药画了一个魔法阵，他画完之后那个法阵开始缓慢旋转，看得白夜霜星更想惊呼了，星际虽然没有地精，但听路德维希提起地精的语气，白夜霜星觉得那并不是什么可爱物种，没事儿还是别让法师继续把他和地精联系在一起了。
“先生，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路德维希表情有些许怪异，“一个灵魂防护而已。”
法师低头看着自己，随着灵魂守护的生效，突如其来的烦躁焦虑慢慢平息，法师重新变得睿智冷静，但那股情绪十分明显，而且显然并非发自内心。他没有见过乔安妮，即便有紧张，也应该仅仅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和对契约的坚持，但他刚才感受到的慌张急迫远远超过了这个界限。
“夏佐……”路德维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双E是什么水平的精神力，路德维希现在已经有了概念，那比他家乡的普通人还稍微低一点。所以，路德维希并不奇怪夏佐在身体里无法留下完整灵魂，但他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样低微的精神力，能够一次两次产生影响大法师的情绪？即使他们分享了肉体，结缔了契约，这无形中相当于一个纽带，但……
如果一个人真的弱到死后连灵魂残片都留不下，他又是拿什么在持续不断影响路德维希的情感？
“值得实验啊。”路德维希露出笑容，又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些还显得很破碎的想法从思维边缘浮现，他需要一个时间来慢慢静心整理。
而白夜霜星如果长着脸，一定露出惊怖欲死的表情——完了完了，实验狂魔连自己都要下手了。
……
军队在空港集结，这一次随海登出征的，是他麾下的主力兵团——黑月骑士团。
这种神奇的命名巧合令路德维希产生了一种玄妙的预感。黑月骑士团——女皇亲自为这支部队命名，集体授予“骑士”的勋章，以表彰他们对人类帝国、对女皇的忠勇，但星际世界当然不具备“骑士”这个战斗职阶，所以路德维希看着真正开始走上骑士之路的海登，心情微妙。
至于另一个巧合，黑月，在路德维希的家乡，那是黑暗力量与主物质位面的连接点，大法师以法师之眼观测，可以看到一轮阴晴圆缺四季变化的黑色月亮，那被称为影月，在影月下，黑魔法的力量可以达到巅峰。
海登开着太空梭，亲自带路德维希检阅部队，这支部队由海登一手组建，对自家元帅无比信服，所以没有人对海登和“双E废柴”的爱情故事多说半个字，战士们严肃整齐、井然有序。
“施莱格尔家族提供了大部分的军费。”海登一边介绍部队，一边随意解说情况，“以及，我向他们要求，驾驶白夜霜星出战，这让大部分施莱格尔感到心安不少——海登的无私救援是有所图谋的，他想要SSS机甲——这种认知让迷信利益至上的大家族舒服很多。对于大部分贵族来说，有私心的海登元帅，比起为人类而战的星辰之子，要好相处得多。”
“你想驾驶小白直接跟他自己说不就完了？”路德维希不赞赏地摇头，“和政治家扯皮多浪费时间。”
“白夜霜星是施莱格尔家族财产。”海登摇头，“家族开放授权之后我再驾驶白夜霜星，指挥系统里才会正确显示我的身份。”
“财产。”路德维希皱眉，感到隐约的不适。白夜霜星对此说法的安静接受更让他不开心。
更让路德维希眉头紧蹙的东西出现了，一艘太空梭驶来——迪奥斯进入了旗舰。
“这个玩意儿为什么也在这，他能做什么？”路德维希十分不赞同，“他战斗力那么差劲，只会横冲直撞，打架不过脑子，没准哪天就转职狂战士了，哦，他还笨到冲进了虫族主母的生物外甲。”
一直受褒奖的青年英才迪奥斯瞬间被这些差评砸蒙了，十分不自然地说：“我那是被吞进去了。”
“胡说八道，虫族又没异食癖，吃你一个铁疙瘩做什么。”路德维希再次不客气地点评，“还没有反思进取之心，太差劲了。”
迪奥斯心中五味杂陈地听着路德维希对他的评语，再看看站在路德维希身后的金发元帅，有了海登的对比，自己这点引以为傲的军功，居然在夏佐眼里变得一文不值，他看了看海登搭在夏佐肩膀上的手，脸色变得苍白又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