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百一十五章
空间一层一层裂开, 像是无数道玻璃被打破。
西达徒劳地把空间再次折叠，然而海登已经站了起来。他的作战服在刚才的战斗中碎裂，路德维希缓缓抬起手，白骨与黑色的龙鳞覆盖海登的身躯，为他穿上燃烧着地狱火的盔甲。
白骨王座上脚踏枯骨、使用邪术让自己堕落成恶魔领主的黑法师，与他麾下的、为他冲锋杀伐、身披死亡之火的黑暗骑士——
路德维希摆弄着先前不知道从哪个记者那儿顺来的微型航拍器，十分满意地给他们两个拍了一张合影, 并表示：“我们太般配了, 海登！而且我的拍照技巧也进步了！我要在我们的婚礼上全星际直播这张照片！”
黑暗骑士立于王座前，他并不多么高大健壮，但他身上燃烧着炽烈的地狱火，火光中, 他修长优雅的身影仿佛无限膨胀，成为顶天立地的巨大魔物，黑鳞覆盖他的双臂, 从盔甲下蔓延, 一路延伸到两颊，那不是龙类的鳞片, 那种鳞片是椭圆的，折射着猩红的光——那是魔鬼的鳞。
空间在接触到海登身上的地狱火时便一层一层碎裂，折叠多少次都没有用, 西达的能量核心上还插着海登的刀, 这几百年里他积攒的大量精神力正在飞快流失, 这些精神力并非西达自己锻炼得来的, 而是一层层盘剥精神体，从它们那儿吸取过来的，若是换成路德维希，他的精神力由自己冥想得到提高，是不会有一戳肚脐眼就漏光这种情况发生的。
如今的西达就像热气球被戳了个洞，里面那些被冲进去的气自然就存不住了。
海登没有抽回那柄刀，他在空气中张开五指，路德维希再次挥了挥手，白骨点燃的火焰中，一柄长剑缓慢出现，比起科技造物的机械战刀，这把剑更像正统黑暗骑士会用的武器，只是剑的护手是单翼扬起的翅膀，只不过是黑色的——这是仿造圣骑士圣剑凝练成的黑暗版本圣剑，海登握住这把剑，路德维希座旁的亡灵前赴后继，冲向这把剑，成为剑上盘旋不去的诅咒。
然后他动了，他就像一位正在仪式庆典上表演的圣职者，每一个剑花都漂亮繁复，一点不像打仗，但每一剑切下去，西达的身躯就会被切断一片，剑上的恶灵疯狂啃食着西达庞大肥美的精神体身躯，而此刻的西达，才是真正的无法反抗。
强烈的绝望与不甘从西达心里升起，全部化成了魔鬼的养料，魔鬼最喜欢负面情绪了，被负面情绪包裹的灵魂就像新鲜肉段外面裹上一层炸得金黄的脆皮，令路德维希忍不住都要流口水了。
在 “吃邪教中二癌脑残患者有辱身份”，和“他实在太香太美味了十分适合香煎”这两种情绪中挣扎了好半天，路德维希果断下令：“带回去装盘！！！”
有他一句话，没有恶灵还敢贪嘴，但亡魂与魔鬼们依然发出了鬼哭狼嚎的欢呼声——因为西达够大，短时间内，路德维希应该吃不完，也就不用亡灵和魔鬼们“牺牲”了。
“法则，法则！凭什么！！！”西达的眼中亮起红光，那已经是精神力燃到极致的象征，他已经再无胜算，只是纯粹发泄绝望，他嘶吼，“凭什么！我生在白塔，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当做人形武器来养大，而你，路德维希——你现在享受的魔法知识，都是我，是我拼命保存下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凭什么法则偏袒的却是你——明明我才是救世主，我才是！我才应该永垂不朽！”
一道黑色棱锥骤然划过，刺穿西达人形部分的脸颊，把他的脑袋都打掉了一半。
路德维希冷漠地收回手：“脸可真大，我帮你缩小点。”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这一刻黑法师身上气势恢宏，仿佛带着整个法师群体的愤怒。
“你是救世主？你刚看完小白写的三流网文？”路德维希说，“你真把无光岁月里所有为了传承献出生命的前辈都当做空气了？没有哪一个人能对抗时代，真正的‘救世主’，那生活在那个年代里的，所有人！历史书上还写过，西达·拉卡蒙德，白塔的天才少年法师，因为你年轻，又有天赋，所以很多比你强但年纪比你大的法师碰到你时都选择了自我牺牲，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垂垂老矣，而你朝气蓬勃，还有再战的能力，所以你可以走得比他们更远——带着他们的希望一起。‘黑夜里的燃灯人’，这从来就不是给你一个人的称呼，那些自愿牺牲，为你当了灯油的前辈，才是真正该永垂不朽的人！”
“而你。”海登举起剑，替路德维希说，“你辜负了他们。”
相比起来，海登的出身半点不比西达好，他是个实验室里疯狂科学家们制造的试验品，整个童年都在东躲西藏、在生怕秘密暴露的担惊受怕里度过。而从成就来看，以一己之身，促成两个文明结束了长达几个世纪的战争，这成就也同样不比西达差。
“不管你经历了什么，都不是你恶意残害无辜的借口；不管你成就过什么，也都不是你自我膨胀的理由。”海登手里的剑如同盛开的钢铁之花，恶灵咆哮着将断裂的精神体拿走，魔鬼们抢夺伤口里溢出的精神力，它们把西达·拉卡蒙德彻底肢解，海登最后慢慢走上前，一把，抽出插在精神体核心上的刀。
“到头来，你就是个食材。”海登说。
西达只剩下最初的部分，人类的形态，他躺在海登脚下，眼中最后一丝不甘慢慢熄灭。
海登用剑在他身上又戳了几下，才慢慢松了口气。
路德维希点头：“很好，你越来越有黑暗骑士的样子了，以前很多圣骑士说什么‘不能亵渎对手的尸体’这种屁话，然后导致法师没死透，诈尸，把圣骑士的脖子扭断，你还知道确认一下，很不错！”
海登笑着回头：“我只是……检查一下这部分能不能吃。”
不过路德维希十分拒绝：“不能！这部分就跟吃鱼刮鱼鳞一个道理，这是不可食用部分！”
海登：“其实这部分的精神能量非常浓的。”
路德维希嫌弃到了极点：“卖相不好，不吃！”
于是海登从善如流地收回剑，转身向他走来。
空间似乎开始恢复平静和稳定，路德维希也从王座上站起来，抱起他摸得顺手的那只小骷髅，但忽然间，法师的意志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海登！”路德维希高呼一声，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海登身后。
剧烈的空间坍塌从这里开始。
“该死的厨房垃圾！”绝对守护张开到极点，路德维希咒骂了一声，然后他的声音被空间吞没。
虚空从一线，放大到整个世界。
无论是亡灵领域，还是西达的次级空间，都在坍塌的旋涡中消失，扭曲虚空张开巨口，吞没了法师和他的骑士。
西达·拉卡蒙德，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但他毕竟曾经身为法师。他们热爱智慧和逻辑，鲁莽到只有计划A没有计划B的法师会被一脚踢出去和术士作伴，哪怕法师本人不太希望用到——西达给自己的灵魂施加了禁咒，这个渴望永存的贪婪者，在灵魂里设置了开关，一旦他死亡，这个禁咒就会自动生效——
空间禁术：虚空传送。
打开虚无空间，将法术范围内的一切，扔进扭曲虚空。
海登没有失误，西达·拉卡蒙德确实死干净了，这只是一个已死法师最后的报复手段。
虚空里什么都没有，和真空宇宙不一样，真空宇宙有低温，有射线，有成分诡异的星云，虚空里只有虚无，虚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没有，别说空气，连空间的概念都是空的。
这是无数个世界与广袤星界之间的夹层，用地面与太空之间的对流层来类比是非常贴切的，这里不如星界危险，但绝不代表安全如地面。对流层不稳定，雷暴、云层、狂风都在这儿发生，扭曲虚空里，魔力乱流、空间震动、位面平移，也都在这儿发生。
更糟的是，他们在脱离世界，而路德维希没有准备，就像起飞没带导航仪，他找不到回去原本世界的路。
“小先生！”海登发出高喊，他怪异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路德维希从他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我抓住你了！”
地狱火形成守护，像一个大蛋壳一样把他们包裹在里面，防止虚空伤害他们。
周围一片混沌，好像连时间都停了下来，海登抓紧路德维希的手，一派轻松地说：“我不会松开的。看来，我们要经历一次你之前经历过的‘穿越’了？”
路德维希看了他一眼，叹气：“那星网上我们的cp粉要哭死了。”
空间浑浊一片，他们抱在一起，不知道漂浮了多久，时间在虚空里没有意义，也不知道他们会飘到哪儿，因为空间方位在这儿同样毫无作用。
地狱火不可能永远燃烧下去。
海登说：“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的。动手吧。”
路德维希抿着嘴唇：“星界很危险，穿过星界，我无法完美地保全你的身体。”
海登浑不在意：“那我就做你的亡灵，反正，你拥有我的灵魂，不是吗？”
黑暗骑士看着他，目光柔和，澄澈，坚定而无畏，如果路德维希是人类法师，海登愿意成为他的守护骑士，现在路德维希是魔鬼领主，那么海登毫不犹豫，原地转职成邪恶走狗，没有任何迟疑。
路德维希轻轻叹了口气，法术开始在他的指尖凝聚。
海登微笑着，抱住法师，似乎有些不太舍得拥抱时的触感。
忽然间，路德维希甩手打散了法术，疑惑地从海登肩膀上露出视线：“那边……什么在闪？”
海登扭回头去看了一眼，比路德维希还惊讶：“那是……帝国舰队的紧急联络信号灯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