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宇宙是温柔的
事实证明, 初愿皮糙肉厚, 扭了一下脚腕而已, 压根不算什么大事。
在床上活动了一整天,等到周一早晨按掉三个闹钟, 直到最后迷迷糊糊地看见屏幕上的五点四十九时, 她才陡然一惊,嗖的跳下床开始生死时速,最后将将踩着铃声进教室。
——也是直到这时, 她才发现自己的脚已经完全好了。
连一点伤过的痕迹都找不出来。
同时她还发现, 自己身旁的许露露又不见了, 莫名奇妙地就换成了一个陌生的板寸头男生。
初愿觉得很生气。
她觉得他们班主任这样做真的很不妥当。
换位置这么重大的事情,征询一下同桌的意见,不过分吧?
她好歹也是他们班的第一名, 未来七中拿状元的希望,换做其他班的老师, 不得把她当块宝啊,为什么偏偏他们班主任,要对她这么专.制!
小姑娘略有些烦躁地走过去, 放下书包坐好, 翻出单词本来懒洋洋地复习着。
连跟新同桌打个招呼的热情都没有。
但是很显然, 她新同桌是有的。
不过两秒, 那颗板寸头就笑眯眯地转过来, 偏高的嗓音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初愿, 好久不见啊。”
“你是——陈念?”
最后两个字的语调急转向上, 诧异里夹杂着几分荒唐。
初愿甚至还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身体的器官连坐机制已经变得这么强大了,脚腕的小崴伤都可以影响到脑神经。
二十分钟后——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往抽屉里藏了几盒安眠药,故意让你爸爸妈妈看见,然后每天冲掉几颗,还天天晚上看虐文和悲剧电影,导致每天早上起来眼眶都是红的,还时常盯着窗户、菜刀和鱼缸里的死鱼看,最后成功骗到了你的爸爸妈妈,让他们把你交给了爷爷奶奶带,是这个意思吗?”
“……你没必要专门重复一遍吧?”
“我只是很惊奇。”
小姑娘补充了一句,“感觉像是在看电影。”
“艺术来源于生活,我觉着,你把我的故事画成漫画,说不定会火。”
“那你现在呢?是要重新回来上课了的意思对吗?”
“差不多吧。”
“那你落下的课怎么办?你都快两个学期没上课了,为什么不干脆跟下一届的同学一起上呀?”
“这就是我爸妈变态的地方了,明知道他们儿子得了抑郁症,还能一天不落地请补课老师来给我上课。我这一年写的试卷,说不定比你还多。”
“……你真可怜。”
初愿想了一下,又觉得不解,“但是你为什么不反抗呢?如果是我的话,我都要离家出走了。”
“这个事情……怎么说呢。”
男生拧了拧眉毛,“吃安眠药、大哭、拿菜刀和坐窗户口这些事情,我妈都拿来威胁过我,仅仅只是因为我不写作业或者我退步了几名。”
“那你之前抽烟和谈恋爱……”
陈念很坦然:“谈恋爱是真谈,抽烟是吓唬他们的。”
小姑娘思索了一下,而后由衷地感叹了一句:“陈念你真了不起。”
“因为我没真的抽烟?”
“不是,因为你没真的把自己弄死。”
“……”
“我说真的啊,很多人要是像你这样,说不定就真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谢谢啊。”
初愿心有唏嘘地捂着胸口,总结道:“我以后一定要对我的儿子好一点,多去念念佛教看看教育片,要不然,育儿理念奇葩的父母简直就是人形兵器。”
陈念偏了一下关注点:“为什么是儿子?万一生了个女儿呢?”
“我不想生女儿。”
初愿顿时拧起了眉毛,“女儿多麻烦啊。”
她回忆起小时候的自己,又爱哭,又喜新厌旧浪费了很多钱买裙子,每天早上还要缠着妈妈扎各种各样的辫子。
“总之,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烦死了,要是我以后生出像我这样的一个女孩来,我说不定会忍不住把她丢掉的。”
“……你是该多念念佛教看看教育片了。”陈念翻开英语书,“对了,今天英语要抽背什么课文吗?”
然而小姑娘还纠缠在生女儿还是生儿子的思绪里,甚至已经忍不住开始全方位思考:但是生儿子的话,我好像矮了点啊,万一这个基因传给他,他长大以后,会不会被大家歧视?
那我看来还要找一个高一点的男朋友才行。
嗯,江行烨……好像还挺高的。
“Hello,初愿?”
她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啊这么入神?”
“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母亲劣质的身高基因。”
“……多喝牛奶多吃鸡蛋?哦,我听我奶奶说,孩子最好不要剖腹产,不然生出来会不聪明。”
“乱说!我就是剖腹产的!我不聪明吗?!”
“……那这个概率也不一定是百分之百的嘛。”
“可是顺产不是很痛的吗?我之前在网上看见说,分娩的痛感是十二级的欸。”
“你不知道吗?现在有无痛分娩啊。”
“是吗?”
“是啊。前几天不是还上了热搜……”
就这样,时隔近一年好不容易回归校园的陈念,就莫名其妙地和自己的同桌聊了一个早读关于女性分娩的话题。
等到他上大学之后,莫名其妙从一个花花公子变成妇女之友,某天他们同城的高中同学一起参加同学聚会,初愿知道这件事情后,就以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在当年你妙语连珠地跟我科普无痛分娩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一定会转型的。”
然后又过了几年,陈念和他好基友去商场逛街,居然在同一家店偶遇了初愿,双方热情又尴尬地寒暄了几分钟,擦肩而过时,他听见小姑娘以一种惊叹的语气对着她身旁的人自我表扬:“天哪江行烨,我简直就是神算子吧神算子。”
这种被人掐住命运咽喉的感觉,真是不好。
但好在现在,陈念同学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经历那么多次转型,他只是一个爱显摆的人而已,非常乐于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各种知识——不管是分娩,还是无痛分娩。
再次返校之后,他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了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是太久没见人了,急需与外部世界交流,他忽然就变得平易近人很多,不再老是露出他标准的邪魅一笑,也不再和人聊天时表现出一种优越感。
而是老老实实地上课学习,和每位同学都相处的很好。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失去这种惹人厌的特质之后,他的人气反而降低了。
大概是对于青春期少女们来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才是真理吧。
——当然初愿觉得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剃了个板寸头之后,颜值就掉落了一大截。
瞬间从一个桀骜不驯的富家少爷变成了憨厚稳重的老实人。
就……不那么酷了。
初愿突发奇想,某个周末忽然给江行烨发微信。
初大王:江行烨,问你哦,你剃过板寸头吗?
江行烨:剃过吧
初大王:有照片吗?
江行烨:没有
江行烨:怎么了?
初大王:我就是好奇
初大王:他们说男生的帅气一大半是靠发型,只有HOLD的住寸头的好看才是真的好看
初大王:你觉得呢?
那边大概停顿了一两分钟。
然后传过来一张大图。
是江行烨的初中毕业照。
约莫四十几个人,初愿一眼就看见了最后一排中央靠左那个熟悉的不能更熟悉的少年。
果然剃了寸头,皮肤白的发光,五官轮廓和现在一模一样。
看来没有整容。
而且还很好看。
初愿眨了眨眼。
初大王:你好虚伪
初大王:一开始还说自己没有照片
初大王:我才说你的帅气是靠发型,你立马就翻出来了
完全就是伶牙俐齿,不讲道理。
但是男生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给自己安罪名的剧情,没有反驳,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
江行烨:伤好了没有?
初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伤。
初大王:早就好啦
初大王:其实就只是崴了一下而已
初大王:对了,江行烨,你是顺产还是破腹产的啊?
江行烨:顺产
初大王:哦
初大王:那就好
江行烨一边擦头发,一边握着手机挑了挑眉。
随口问道:“哪里好?”
初大王:因为他们说顺产的孩子要比剖腹产生出来的聪明
初大王:不过我觉得,这肯定就是乱传的谣言
江行烨:我暂时不确定你是想骂我还是想骂我。
初大王:没有骂你呀!
初大王:对了,江行烨,你喜欢生女儿一点,还是生儿子一点啊?
这个话题扭转的力度实在太大,聊天框那边直接停顿了三分钟。
直到三分钟后,对方才姗姗来迟地发过来一段语音。
熟悉的低沉嗓音,笑意朦胧,仿佛氤氲着湿漉漉的潮气:“初愿,虽然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是第一条。
隔了十几秒。
“不过你要是真的很着急,我也不是不可以。”
——这是第二条。
小姑娘揪着手机,瞬间被撩气了。
她怀着一种纯粹的报复心理,甚至不惜自我诋毁,迅速回复过去两条语音。
“那这辈分不行啊。你要是真给我生了一个孩子,你觉得他是应该管我叫爷爷。”
“还是太爷爷?”
然后没隔多久,屏幕上又跳出两条新语音。
“我觉得都行。”
“你让他叫祖宗也挺好听。”
......
初愿完全忘记了。
江行烨不是江湖上的一般人。
对于“喊初愿爸爸”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对方这么轻易地就承认了自己是他爸爸,反而让初愿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而且还被他占了口头上的便宜。
小姑娘气愤地关掉微信,决定半年之内再也不会主动联系这只狗了。
只有江狗主动叮她的时候,她才赏脸陪他聊一会儿天。
初愿说到做到,定了半年就半年,绝不含糊。
甚至十八岁农历生日那天的最后一秒钟,江行烨还没有给她发生日快乐,她也忍住了。
然后……然后他就真的没有发。
甚至生日的第二天、甚至到第三天上午,都跟消失了一样,一个早安问候和晚安道别都没有。
很像是什么爱情保卫战里那种渣男抛妻弃子的经典手段。
但初愿还没有来得及去委屈或者伤心,因为她下意识地觉得,江行烨不是会忘记她生日的人。
如果是真的打算怎么样,也会直接说而不是搞冷战消失这种无聊戏码。
她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通通没有接。
小姑娘坐在书桌前,乱七八糟地写着数学题,眼睛却时不时飘向一直暗着的手机屏幕,心忽然很慌。
江行烨不会是是出事了吧?
出车祸?飞机失事?中毒被暗算?还是失忆了?
江行烨不会......死了吧?
呸!
初愿你个丧气鬼,你在想什么呢!
你个乌鸦嘴笨蛋!
......打最后一回好了。
再打最后一回。
要是还不接,就找王易川他们问一问。
或者,打给江行烨报给她的那一连串队友和教练的号码。
只要确认他不是死了就行。
就算残废了……也跟他谈恋爱!
小姑娘怀着沉重的心情拿起手机。
但她还没来及按下拨号键,屏幕上忽然就有电话打进来,音量开到最大的“叮铃叮铃”声,差点没让她把手机给吓摔了。
但是.......拨号人是江行烨。
“喂?”
“初愿。”
男生的声音听上去很正常,还带着悠哉游哉的笑意。
“你......你没事吧?”
江行烨稍微怔了一下。
他本来还以为小姑娘会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为什么没祝福她生日快乐呢。
男生弯了弯唇:“没事。”
他顿了两秒:“反正现在已经逃出来了。”
“逃……出来?”
“哦,我之前被绑架了。”
“啊?!”
“啊。”
“那你......你、你没事吧?”
“没事。”江行烨一如既往地淡定,“在绑匪撕票之前,我就自己逃出来了。没受一点伤,没花一分钱,没耽误一场比赛。”
他又顿了两秒:“就是错过了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不重要,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生日。但是可是,为什么要绑架你啊?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初愿其实本来想让他把整个事情叙述一遍的,但由于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悚,她脑子已经懵了,只能下意识地随便乱问。
“不知道,大概是脑子有病吧。至于怎么逃出来的,这个就比较复杂了。”
“怎么的呢?”
“我策反了一个绑匪,放火烧了仓库,然后找到了村里的一头驴——总之,比较复杂。”
“.......”
——不是无语,是一种快哭了的同情和惊吓。
“不过你知道,我觉得自己快死了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
“幸好当时没有一时冲动答应你。”
男生躺在病床上,任由护士给他换腿上的绷带,声音漫不经心的,“不然万一你成了单亲妈妈,多可怜啊。你爸爸我在地底下都不得安息。”
“......”
——这次也不是无语,而是气愤。
初愿完全忘记了。
江行烨不是江湖上的一般人。
对于“喊初愿爸爸”这件事,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是在事后,他一定会找个机会补回来。
决不让自己在辈分上吃亏。
事实上,他能忍这么久,都已经是让着初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