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君臣奏对前
楚文帝对宋衡此次江州之行是一百个满意, 他连忙抬手让宋衡起来, 骄傲地说:“对你, 朕是完全放心的, 朕的镇军大将军,从不让朕失望。”
应公公接过了兵符和折子, 将折子呈给楚文帝。
折子里内容他早已知晓,是对这次剿匪和抓捕勾结官员的总结,楚文帝粗粗看了一眼, 瞄到最后便笑道:“这么大一个功劳,就分给了杨一行和王鹏,通篇只字未提自己,阿衡, 这让朕不知说你什么才好!”
宋衡果断地起身,还颇为大胆地说:“本就是秘密行事, 皇上心中早有决断,提不提不重要。”
楚文帝当场便笑骂着:“齐王城外相迎,如何还能称得上秘密?行啦, 对于功臣,朕若是不赏可就亏欠了,连王鹏都有,如何少的了你, 朕给你一个机会, 说说有什么想要的?”
“您不是已经赏了吗?”
楚文帝皱眉, 疑惑道:“什么时候?”
宋衡说:“臣看中了一个疡医, 能力了得,不过身上有罪,本是不该也不能行医。只是臣以为剿匪危险重重,若有他在士兵活下去的希望便能多一分,于是就在当夜请他上船救治伤兵,事后已经请您免了他身上的罪,并招揽他为麾下随军大夫,给了七品官职。”
这么说楚文帝有些印象,应公公凑在他耳边再详细地说一遍,他便想起来了,摆了摆手道:“因父获罪,并非罪无可恕,既然救治伤兵有功,免除他身上的罪也是应当,不过是个小事,如何算得了赏赐。”
然而宋衡却笑了笑,眼中眸光一动,神情极为愉悦,他说:“可对臣来说这并非小事,臣麾下士兵,因为缺医少药在战场上不知死伤几何,若有这么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愿意跟随,能够降低士兵的死伤人数,与臣来说比什么赏赐都来得让臣欢喜,所以这就足够了,皇上无需纠结于此。”
既然如此,楚文帝便不再多说什么,不过还是赏了些金银珠宝聊以慰藉,宋衡谢了恩。
“奏折里不甚详细,给朕说说剿匪是个什么情况。”
宋衡于是言简意赅地从救下杨一行开始,到惊魂一夜的阳江厮杀,最终拿到名单将涉事官员拿下这几个月,一一说明,也没忘记以钦差的名义请江州将军保护诱敌之船这一过程。
皇帝不是傻子,他要是到了御前还把功劳给了杨一行和王鹏,那就太假,也显得虚伪。
“你倒是乖觉。”宋衡的心思楚文帝也明白,不过他不讨厌宋衡这般行事,是以带着笑说的这话。
宋衡轻轻一扬眉,张扬出年轻人的傲气,“臣不说假话。”
楚文帝哈哈一笑,撇到龙案上的奏章,“这份名单牵扯很广,朝野上下都在想办法将自己洗干净,你那儿怕是不会消停。”
宋衡不甚在意,“就算来臣这儿也没甚用处,名单里写的清清楚楚,臣实在不知能帮上什么?”
那可不一定,名单是名单,也有误上贼船的时候,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留有印章名字的书信来往还是少的,只消有人帮着求情解释清楚,去了这通匪的罪名,这不就是大事化小了吗?能够步步高升入了京的官员可并不愚蠢,怎会留下太明显的把柄。
江州之地毕竟遥远,皇帝决断也多依据归京的钦差使者,可这钦差谁都没当回事,傻子都知道皇上跟前真正能说得上话的只有宋衡。
不过这么多年来,楚文帝也知道宋衡的性格,没什么他不放心的,于是揭过不提,可到后来却忽然问了另一句,“这名单可是全了?”
闻言宋衡眉间一皱,他并不明白楚文帝问这话的意思。思虑间,他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虽以玩笑之语的口吻,眼中却带着厉色,只是这抹严厉不是针对他的。
最终他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据实回答,“从水寨密室里连同信函找出来的就是这一份,应当是全的。”
楚文帝沉默了半晌,最终轻叹一声,“罢了,他倒是安分……”
这个他指的是谁?宋衡微微侧一侧脸,没想到对应之人,只得沉默。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半盏茶之后,楚文帝忽然道:“阿衡,你可知道太子又病了。”
宋衡回答:“臣听说了。”
楚文帝忽然玩味地问:“你说他为什么生病?”
“听说是柳阁老告病在家。”
楚文帝定定地看着他,“柳尚书为何告病?”
“前些日子杨大人弹劾了他的得意门生兼乘龙快婿,再加上柳文和,柳文钰,柳之茂……似乎柳家人在名单上都没拉下。”宋衡毫不犹豫地说。
“不是你的意思?”
宋衡抬头奇怪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弹劾的。”
楚文帝哼了一声:“你知道的却清楚。”
宋衡说:“杨大人写折子的时候,臣就在边上。”
楚文帝一脸玩味,“哦,你也不阻止?柳家可是太子的妻族。”
宋衡冷笑一声,“这种拖后腿的妻族?杨大人想怎么弹劾就怎么弹,臣支持他。”
得,这有没有关系现在就出来了。
楚文帝摇了摇头,懒得再问,不过有一件事却是真的,宋衡看不上柳家上下闹腾。
也是,对比自己的妻子,楚文帝给太子选的的确差了一等。
“你南下之前曾说江南看看有没有名义能治好太子的病,可找到人了?”
说到这个,宋衡的眼前就出现一个一本正经的青年,他微微弯了弯唇角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行,说是得先见见太子。”
楚文帝心中一动,“谁?难不成是刚刚恕罪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回头找应公公对人名的时候,却听到宋衡说:“陆瑾。”
楚文帝肃了容,看着宋衡确认道:“他真的可以治好太子?”
太子是发妻留下的唯一孩子,楚文帝感念皇后,不想动摇他的位置,百年之后也希望太子能够接他衣钵。
然而一副病弱之身如何能够撑起庞大的江山,是以楚文帝一直在犹豫,如果有人能给太子一个健康的身体,他便能放手磨炼太子,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
这事太重要了,楚文帝有些不敢相信。
果然见宋衡犹豫了,他说:“臣口述毕竟不够详细,他需得亲自给太子把脉,皇上,他就在臣的府上,臣想明日带他见见太子,请皇上恩准。”
不只是楚文帝关心太子的病,宋衡更担心,毕竟谁不希望未来的帝王是自己的外甥。
楚文帝同意了,他放心宋衡,理由也是一样。
“准了。”
待宋衡谢恩之后,应公公小心地提醒:“皇上,差不多到午膳时分了,贵妃娘娘遣人来问是否要吩咐御膳房将膳食送到玉淑宫去。”
楚文帝看了宋衡一眼,淡淡地说:“朕还要留阿衡说话。”
应公公立刻晓得了,连连应道:“是,老奴这就派人去玉淑宫说一声。”接着又笑着,“皇上事儿忙,英国公也是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不如在这儿摆膳?”
楚文帝这次点了头,“也好,久不与阿衡见面,阿衡便陪朕一同用膳吧。”
可宋衡却很想回府去,说起陆瑾,这第一次请人到家里头来住,结果主人还一直在外不归,似乎并非待客之道。
特别是那位见到个青年小伙子就觉得是他相好的宋管家,宋衡想起来便有些担心,像陆瑾这样的老实人怕会招架不住。
可帝王之命,无从拒绝,宋衡只能装作荣幸又高兴地谢恩,“臣一早入城,至今水米未进,的确是腹中饥饿,谢皇上。”
楚文帝脸上露出了笑容,怀念道:“你一丁点大的时候,阿媛就常常宣你进宫,就跟养个儿子似的,一晃眼你都三十,朕也老了,你说多久没陪朕用膳了?”
“蛮久了,只是常年在外,身不由己,幸好现在无战事,皇上若是空闲,不觉得臣烦,臣就到点儿进宫来陪您用膳?反正国公府离宫门也近,只是怕后宫诸位娘娘不乐意。”宋衡带着玩笑的话惹得楚文帝大笑,指着他叹气,“谁跟你似得三十还是光棍一条,拒了这么多次婚,可想好了什么时候接旨?”
宋衡顿了顿,接着问:“姐夫,请问是哪家公子愿意了?”
楚文帝脸一黑,差点给了他一脚。
也因着宋衡神来一笔,这午饭吃得比较轻松。
说老实话,楚文帝虽是他姐夫,可实在大了太多,那时候他和皇后没有孩子,王贵妃还只是一个嫔,二皇子勉强站住脚,并不多受楚文帝喜爱,所以待宋衡也似儿子一般。甚至宋衡的待遇比皇子高多了,少了些拘束,这饭就吃得香。
陪着楚文帝吃完午饭,终于能够回府了,宋衡松了一口气。
应公公一路将他送出来,笑着道:“皇上这些年好久没添第二碗了,还是国公爷有办法。”
“一样的,我没什么长辈,皇上大我许久,虽说是姐夫,也能算长辈吧?”说到这里,宋衡看着应公公道,“这么说您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岂敢岂敢。”应公公连连摆手,可脸上的笑容却更多了。
宋衡忽然凑上问:“公公可知皇上之前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谁?似乎很可惜他不在那份名单里面。”
应公公眨了眨眼睛,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宋衡于是便不强人所难,“公公保重身体,我就先告辞了。”
应公公依旧那么笑着点头,可宋衡转头的瞬间却看到他的手比出了一个数字——九。
当今圣上可没有九皇子……
忽然宋衡想起来了——诚王。
先帝的第九子封的便是诚王,如今应该称之为老诚王,现在的诚王是他的儿子。而能让楚文帝如此忌惮,显然当初争夺帝位的时候并非那么容易。
不过那时候的事离宋衡太遥远,他并不清楚,可有一件事他却是知道的,楚文帝在位期间从未停止对诚王一系的打压,可以说是想尽办法削其爵位,罢其权职,而且很大一部分宋衡的兵权还是楚文帝从他手中夺来的。
诚王府似乎也知道不受当今皇帝待见,甚至是敌视,所以到现在为止也是夹着尾巴做人,京城之中如今很难看到他的出现。
就是这样,楚文帝也得派人时不时地去敲打一番,赐人到府里监视。
虽说是个王爷,可活的却分外憋屈。
当然诚王的死活不关宋衡什么事,毕竟若是当初继位的是他,现在当鹌鹑担心受怕的就是楚文帝一系。
只是让他忽然在意的是,陆瑾的大姐就是这样被指婚给了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