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楚文帝抉择
太极并非单纯的舞蹈,说来是一套武术, 只是太极拳不像其他拳法那样刚猛崩裂, 而是含蓄内敛, 轻缓相间, 讲究的是以形养气, 以气养神, 达到精神气三者合一的至高境界, 是以配乐也是高山流水般大气开阔。
一队身着银白简单荷叶领,对襟盘扣太极服的女子游鱼而入, 她们梳着简单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 于殿中央站立。
接着一位身着金黄色同样款式的青年昂首走进来,站在女子中间,双脚微开, 女子与他同时抬手做了抱拳起手式。
光这一亮相, 便让人眼前一亮。
太子殿下看到这一张张惊讶的脸, 他忽然找不到谁可以盯着了,之后乐曲一转, 他心里一急,干脆闭上了眼睛……
为了今日,他练了一遍又一遍, 哪怕脑中加心中都是空白一片,身体却能随着惯性而动。
太极拳并没有过多的走位,在学习的时候, 陆瑾和宋衡已经将难度有些高的动作都给去除了,是以闭着眼睛倒也出不了大错。
太子殿下也无需顾及别人,他只要按部就班完成,自有乐师和舞者将这个表演给连贯优雅起来。
“不错呀。”
陆瑾本来瞧着太子手脚放不开的模样,有些不忍心看,没想到太子自顾自地打,边上人努力配合他,效果还挺好。
虽然没有宋衡那么刚柔并济,博人眼球,可是看下来也是忽而如波光湖面平静悠然,忽而泛起潮汐激烈澎湃,优美整齐,至少这是一个成功的演出。
“还行,没出错。”宋衡给出了高评价。
再看楚文帝,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中央的太子,眼里的欣慰就是整个大殿群臣都感受的到,一片慈父之心,昭然如厮。
待最后收手,乐停,太子睁开眼睛,触到父亲的视线,他忽然发现高高在上的帝王眼中泛出一丝泪花,他微微惊愕,不知怎的,鼻子泛起酸意,接着脸上化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跪下来,喊道:“儿臣恭祝父皇身体安康,福寿绵长。”
楚文帝并有立刻喊平身,而是怔怔地望着他,口中低语,“阿媛,你看到了吗……咱儿子,好了……”
他怔怔出神,失了平常之态,让王贵妃和齐王瞬间沉了脸色。
太子的表演虽然新奇,可是实在不出彩,楚文帝激动无非便是因为此举表示太子的身体的确大好,能担得起国家重任。
“好,快起来,快起来。”楚文帝连连抬手。
太子笑着起身,又道:“父皇,除了儿臣,太子妃也有贺礼相送。”
“哦?”楚文帝笑着往太子妃看去。
太子妃贴身宫女将她轻轻扶起,只见她微微欠了欠身道:“父皇,请恕儿臣无法行大礼,实在是御医交代得好好休息,不能大动。至于这贺礼便是在儿臣身上,待再过九个月,便可请父皇赐名。”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顿时落针可闻,楚文帝眼睛顿时亮了,瞧着太子和太子妃连声说好,激动地甚至站了起来,“这真是今日朕收到的最好贺礼!最好的贺礼啊!哈哈,太子有后,国有传承,极好,极好啊!”
与此同时,殿中所有文武大臣纷纷再次起身,齐声而唱:“恭喜皇上,恭喜太子。”
太子走到太子妃身边,将她轻轻扶着坐下,太子妃羞涩一笑,楚文帝道:“文麒长大了,即将为人父,对妻儿体贴应该,今后更要担起国家重任,不可懈怠呀!”
太子恭敬听命。
这个消息就是宋衡都有些意外,不过太子有后,于储位更有益处,他也是高兴的。
倒是身边的陆瑾摸着下巴道:“没想到这么快,那群小姑娘的方法还真有效。”
“哪儿的小姑娘?”宋衡问。
这人的关注重点总是不太一样,陆瑾低低笑了两声,摇头。
谁都开心,只有王贵妃和齐王愣在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又难堪。
王贵妃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她瞧着自己的儿子,忽然心中酸涩无比,为了今日帝王诞辰,齐王花了多少心血才培养出这样的一只七彩鸟,此等祥瑞之兆却依旧比不上一个粗糙简陋的表演。
再者说,楚文帝的孙辈早已经有了,长孙甚至已经娶亲,连曾孙都快出生,可是当初也没见帝王如此激动。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此时,王贵妃哪怕要呕死,也得扬起笑容来。
而齐王,则是真的笑不出来。
可是这还没完,太子妃身孕似乎了却了帝王一个心头大事,他看着齐王,忽然说:“齐王祥瑞有功,孝心非常,朕心怀慰藉。”
齐王面色稍缓,躬身行礼,却听到楚文帝继续道:“你原本封地在齐,朕便将鲁地也一并封给你,待朕诞辰一过,你……便就封吧。”
顿时齐王的笑意僵在嘴边,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冰窖一般。
王贵妃当场就站了起来,“皇上……”
然而还不等她说完,楚文帝便摆了摆手道:“按祖制,朕既已立太子,其余诸子成年之后便应常驻封地,只是齐王为朕分忧,一直留在京城,劳苦功高,如今想来也的确是朕的不是,便回归正途吧。”
楚文帝是真的一丝希望都不肯给齐王,绝了他所有的念头,连支持他的大臣都不敢在此有所意见,纷纷沉默。
至于另外拥护正统的重臣自然是赞成的,口称皇上英明。
齐王不知道是怎么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木着脸,口中涩涩,缓缓跪下道:“儿臣……遵父皇之命。”
楚文帝点了点头,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只是太子乃发妻所出,承载他几乎所有的父爱和心血,实在分不出多少给其他孩子。
不过他也并不亏待齐王,毕竟若是太子一直不好,这位便是他无奈而属意之人,所以他将好大一块封地给了齐王,一厢情愿地认为后者会明白他的慈爱之心,也不得不明白。
这个局面应该是众位朝臣最愿意看到了,毕竟皇帝做出了选择,他们也好依据皇命尽忠。
陆瑾看了看身侧,宋衡眉目放松,显然心情愉悦。
然而忽然齐王又跪了下来,恳切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讲。”
“儿臣愿意谨遵父皇之命前往封地,可今年是母妃的整寿,儿子不孝,以为会一直在京,都没有好好孝顺母妃,恳请父皇恩准儿臣待母妃过完寿辰再启程回封地。”
齐王说完以头碰地。
而宋衡的眉顿时皱了起来,陆瑾低声问道:“怎么了?”
“王贵妃出生在十月。”而现在也才三月。
虽说七个月的时间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楚文帝看着跪地的儿子,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表情隐晦不明,不知其心中所想。
忽然王贵妃跟着跪了下来,她是皇帝身边的老人,跟宋皇后几乎是前后脚进的门,很得体面。
她哭着说:“皇上,臣妾就齐王一个儿子,自小在臣妾身边,从未离开过。按理他是该尽快去封地,可臣妾实在舍不得。人老了,更想要儿子陪在身边,恳请皇上让齐王陪臣妾到寿辰之后,了却臣妾这个最后心愿,等待他一离开,今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王贵妃哪怕再怎么保养,两鬓也已经斑白,哭起来更显心酸。
齐王磕着头更是动都未动。
大殿之上无人多说一句话,此时此地不管是谁恳求也罢,反对也好都不妥当。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圣上裁决之时,太子忽然跪下来,求情道:“父皇,母后自小离开儿臣,多年来儿臣思念依旧,却遗憾无处可侍奉,齐王兄一片孝心,令人感动,便请父皇成全他吧。”
太子纯良,一片赤忱,却不明白帝王一片苦心,着急着让有实权的儿子离京为的还不是太子顺利登基。
然而这话楚文帝不能说出来,心中计算着时日,想必于自己也是足够了。
于是最终他颔首道:“罢了,那便等到贵妃生辰之后吧。”
王贵妃欣喜地谢恩,齐王更是伏地良久才起身,然而他起身抬头的瞬间却往对面看去,微微侧目,似在外国番邦面前下跪恳求略有不自在。
楚文帝的这一场诞辰就这么结束了。
是夜,齐王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穿着下人服饰,垂着头走进齐王书房。
“小臣给齐王殿下请安。”说完此人抬起头,却是一副异于大楚人的深刻五官,仔细看去颇为眼熟,是今日在大殿上羌戎使臣身边的随身侍从。
齐王阴霾的眼睛盯着他,没有说话,可是他却笑着站直了身体,任齐王打量。
齐王撇开视线,淡声道:“使者深夜前来并不妥当?”
“自是等着殿下的回复。”
“哦,什么回复?”
羌戎使者说:“殿下说笑了。今日在大殿之上,殿下的七彩祥凤可是令人大开眼界,此等珍鸟,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只了,相比之下贵国太子那软绵绵的奇怪拳法实在没甚意思,只是没想到皇帝陛下如此偏心,弃殿下七巧玲珑一片孝心,却扶持那怯懦无能的太子。此事虽与小臣无关,可是旁观看来也不禁为殿下扼腕叹息。”
羌戎使者巧舌如簧,齐王眼神微微一动,可依旧嘴硬道:“太子乃国之正统,父皇本该如此。”
“哈哈……”羌戎使者笑起来,“齐王此言差矣,帝王之尊,关乎万民,选嗣应当举贤不从嫡,在羌戎,不管是大王妃所出还是侍妾所生,所有的王子皆能争夺王位,羌戎之王必定是最为强大最有才能一位,这样才能统领各部族,使羌戎强盛起来。齐王较之太子年长,成熟稳重,能力出众,而太子……不是小臣偏见,实在是犹如刚出生的小羊羔一样,太幼稚,这样的人是坐不稳王位的。”
齐王听着心里不禁腹诽边境之国,蛮夷就是蛮夷,毫无礼仪可言。可听到后来却忍不住微微点头,是啊,太子什么都不懂,做事犹豫不决,要不是父皇将他护的好,又有一个好舅舅,这个皇位怎么也该是他的。
想起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分毫,却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实在眼不下这口气。
“皇帝陛下今日便让殿下回封地,不就是害怕您威胁到太子吗?”
齐王眼神沉暗,脸上露出不甘。
羌戎使者心下一哂,继续说:“我王钦慕大楚文化,听闻九公主才貌双全,便诚心求娶,皇帝陛下虽没有当场拒绝,可稍后再议不就是反对的意思吗?殿下,羌戎历代与大楚联姻,为何到了今日,皇帝陛下不允了呢?无非怕我王娶了九公主之后,羌戎向着殿下,可是?”
齐王闭了闭眼睛,将那翻涌的不平之气按下去,然而这次他怎么也无法平息,终于他沉声问:“待怎样?”
羌戎使者顿时一喜,心说成了。
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我王初登宝座,各部族并非全然服气,他急需一场胜利巩固王位,也希望将那些反对之音送上战场,再也回不来。”
可齐王一听却嗤笑道:“本王若有这等本事,也无需听你在此废话。西北之军皆听宋衡指挥,上下犹如铁桶一般,本王就是想插手也无处伸。你也不用想着以通敌卖国之名陷害他,他外甥就是太子,宋家也无后人,根本无需做此等蠢事,就算证据摆在父皇面前,他也不会信的,反而一个不好牵连本王。”
宋衡,光棍一个,齐王一直在找他的弱点,可至今还没找到下嘴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皇帝信任他,想咬他就要做好像柳尚书,孙学士一样掉进自己坑里的准备。
羌戎使者听此,不免有些惊心,自然对羌戎来说,若是宋衡能够下马,实在是比大楚皇帝驾崩还要高兴的事。
不过弄不倒宋衡也无妨,他说:“殿下太妄自菲薄了,据臣所知,西北边境有一老将曾是老诚王的属下,听说与殿下的关系很是密切……”
他没说完,却见齐王阴冷的眼睛看过来,死寂地仿佛他再说一个字便该身首异处。
羌戎使臣按下那股心悸,继续说道:“只要能开一个缺口,我王有信心攻破宋家军防线,就算事败也牵扯不到您。可若是事成了,羌戎人少地广,占不了多大的城池,殿下只消割舍西边沙城两座,便可驱使羌戎男儿为您夺下皇位,您……意下如何?”
齐王久久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