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谁在乎名声
感情上泛起一朵小浪花瞬间淹没了, 陆瑾又可以专心致志地忙自己的事去,如现在的青霉素。
他努力地将青霉素的提取过程回忆出来, 画了一个又一个的流程图。
一边画一边懊悔着早知道要往外科方面发展,为何穿越第一天就没有将这些要紧的东西记录下来,如今七八年过去了,这个摸索过程可是有点长。
花了几天功夫好不容易画完流程图, 结合实践的时候,又发现了问题,专业器皿没有, 很多形成条件也不够成熟,虽看着容易,可是真精制提取的时候会流入太多杂质和其他菌落,无法提纯。
陆瑾一个外科大夫,只得深深叹一口气,将堆满书桌的稿子往边上一放,到人民医院坐堂去了。
他觉得自己得缓一缓,换个心情再回来继续。
孙白经过一年的学习, 跟着陆瑾上过不少手术,后来又实战操作了几次,简单危急不到生命的已经能够上手了,估摸着再过一年也可以成为一个初级外科大夫。何澜年纪小一些, 手把子还不算稳,再多练练就能跟着师父师兄试试。
而陆家姐妹,带着丁香和叶梅香已经完全担起了护士的工作, 她们不怕苦不怕累,做的也有模有样,其中丁香和陆瑶更是往产科方面发展。
另外宋家军的医兵会轮流来人民医院培训或帮忙,其中两位医官于大夫和王大夫来得最勤,他们私下里也找陆瑾恳求拜师,毕竟手术对战场来说用处更大,陆瑾若是愿意传授他们,就能救更多的人。
然而这两位大夫年纪可都比陆瑾大很多,陆瑾实在不好意思听他们叫师父,便没有正式收徒,可是也允许他们跟着来学,还将教材多印了两份送给他们,不懂可以问他,也可以问何澜和孙白。
人民医院虽小,可渐渐已经不再是当初靠陆瑾一人支撑的时候。
陆瑾把着脉,细细询问聿昭这段时间的身体变化,然后问道:“药还在吃吗?”
聿书生点了点头,“吃,不过量少了,你说的,若是身体轻快了一些,就可以减药。”
陆瑾抽过边上的纸,笔沾了墨一边写一边道:“夏天快到了,药可以停下来,不过随身备着,以防万一,锻炼没有停吧?”
聿书生支吾了一下,“……差不多都在练。”
陆瑾抬头瞧了他一眼,放下笔道:“我是不是说过,药再好,吃多了都会出问题,你年轻,现在看不出来,等你老了可就得吃苦头。锻炼虽说不能包治百病,可是对你们这些书生却是良药,终身受益的买卖如何划算清楚的吧?”
聿书生叹了口气,“道理我明白,可是阿瑾,日日坚持真的很困难呀!”
“你读书都能日日读,锻炼就不行?既然入科举,将来当了高官,三天两头告病不上朝?你怎么为民请命?”
聿书生被问地垂头丧气,“我知道了。”
陆瑾将医嘱写完,交给他的书童,“还有,你娘那天过来告诉我,你饭依旧没好好在吃,愁死她了。诶,我倒是奇了,你都多大了还挑食,喏,带回去,让厨子每日按照上面的食材来做,清淡一点即可。要是不吃,之后我也不管你了,反正我不是你娘。”
聿书生闻言瞪了瞪眼睛,崩溃道:“我娘干什么,这都要跟你说!”
陆瑾笑了,“她是特地告诉我你中了秀才,真是可喜可贺,不过为什么你没提?”
聿书生一抬下巴,不屑道:“区区一个秀才有什么好说的,等我高中状元,再来告诉你这个喜讯,也不迟。”
“行吧,未来的状元郎,好好吃饭,好好锻炼,身体是一切的本钱,去吧。”
陆瑾就这样随意将他打发,聿书生,如今的聿秀才很不高兴,“我们都还没怎么说说话,你就让我走了呀?”
陆瑾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聿秀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看着陆瑾问:“我听说了一件事,外头在传,你跟英国公分桃断袖了,这是不是真的?”
陆瑾愣了一下,聿秀才忙说:“你别多想,我就想确认这件事,若不是真的,我立刻给你澄清去,毕竟这种风流韵事传出去于你名声并不好。”
“所以你是特地为了这件事而来?”
聿秀才点了点头,“书院市井都传遍了,跟上次女子名节一样,议论纷纷的,作为你的友人,我坐不住。”
陆瑾好奇道:“议论我什么?”
“还能有什么呀,什么谗上媚下,寡廉鲜耻这都是轻的,有些不讲究的还私底下传些不堪入目的段子,说你如今这般成就都是英国公给你造的势。想想他身居高位,若是得他垂青的确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况且你这医院背后就是他的势力,当初叶娘子那事儿,不就是英国公站出来维护你的吗?要不是我知道你,我都信了,更别说其他根本不认识你的人。”
“就这样?”
聿秀才简直惊呆了,“这样还不够吗?你可知这多损一个人的名声,出门都得遭人指指点点啊!而且你好不容易开了这家医院,救死扶伤,又不吝啬药方广而流传,简直如同华神医在世,简名远扬,说不定史书上就有你浓重一笔。可若是被泼上这个污点,不就将之前做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了吗?传这话的人简直太恶毒了!”
他愤愤着说,然而抬头看到陆瑾,却是一脸同情地望着自己,他纳闷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瑾轻轻叹了一声,好心给他倒了一杯茶,说:“你别生气,也别去理论,我跟宋衡……还真在一起了。”
聿秀才张大嘴巴,半晌没说话。
眼中的震惊和受伤让陆瑾看了都不忍心。
“你疯了吗?”他问。
陆瑾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跟他两情相悦的。”
“那……那名声……”
“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管那么多做什么?我不求青史留名,只求今生活得自在,问心无愧罢了。”
此等境界,聿秀才暂时还达不到。如今的书生,考科举当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就是为了造福于民留有青史,啥都不图的实在太少了。
看聿秀才神情隐晦不明,他忍不住说:“你有这么在意吗?我喜欢的人是男是女很重要?我的医术不是宋衡能给的,我秉持的信念也不会因他改变,我依旧是我呀。”
聿秀才没说话。
最终陆瑾说:“你若是接受不了,也无妨,你的病差不多控制得当了,注意些问题不大,别难为自己,回去吧。”
聿秀才心情沉重地起身,陆瑾拍了拍他肩膀,将他送出门。
临走之前聿秀才欲哭无泪地对他说:“我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我听到这个消息跟同窗大吵了一架,说你不是这种人,跟英国公肯定清白了,还打了赌。我……你现在告诉你俩真好上了,我这脸疼的要死啊!你简直坑死我了!”
“……”陆瑾差点就笑出声来,“你应该先问问我呀。”
谁知道一般人唯恐不及的事,陆大夫独辟蹊径,真的就这么干了!
“你就不怕哪天英国公始乱终弃吗?姑娘还讲究个名分呢。”
陆瑾摸了摸下巴道:“没事,哪天不喜欢他了,可以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挺好。”
聿秀才:“……”
两人在门口又闲聊了几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陆大夫。”
陆瑾回头,正看到沈之远笑着站在不远处。
他微微皱眉道:“沈公子。”
聿秀才看了看沈之远,对陆瑾说:“阿瑾,你既然有客,我就不打搅了,唉,我该怎么面对他们呢?”
陆瑾说:“我虽然承认了,可不代表就谗上媚下,不知廉耻了呀,说这些话的本身就猥.琐下.流。”
聿秀才觉得有道理,于是招了招手,表示知道了。
沈之远听着这对话,忍不住玩笑道:“陆大夫真是豁达。”
陆瑾可不觉得对方在夸奖自己,而是问:“沈公子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沈之远道:“临近午时,不如边吃边聊?”
这家酒楼不比凤仙楼,可是也不差,估摸着吃一顿也得一两银子。
想到他托宋衡办的事,陆瑾心里不悦,不是说手头拮据,想找处地段好又便宜的房子租吗?
趁着菜色未上,沈之远给陆瑾斟了茶。
“沈公子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最近比较忙。”陆瑾说。
沈之远笑了笑,“陆大夫是真的不在意世人眼光吗?英国公位高权重,世人不会苛责与他,却会怪罪与你,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就,都会归结于他的功劳,倒头来笑话你除了善于诱使却一无是处。”
这话说的有意思,陆瑾细想了一下,笑问:“我在不在意其实不重要,沈公子很在意的吧?至少曾经是。”
沈之远的笑容渐渐收敛,“在下不懂陆大夫所言。”
陆瑾说:“阿衡告诉我你进京赶考,因手头拮据才求他收留,暂住国公府一阵子。这样推算应该是五年前的事,那时候他也有二十四五,年纪不小了,福伯天天操心他的终身大事,又知道他喜好须眉对巾帼无意,是以凡是年龄相当,长相不差的年轻男子,他都非常热情。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到原因。”
“那又如何?”
“你现在是个官,想必春闱的成绩挺好,高中了吧。一般有这才能的人起初都想凭自己本事建功立业,入阁拜相,是以怎么会愿意跟高高在上的国舅牵扯在一起呢?别说没这个喜好,就算有也不希望传出什么风流话语来,不然岂不是名声尽毁,功亏一篑?”
沈之远又轻轻雅雅地笑起来,反问道:“难不成我这样不对?”
陆瑾摇头,“不,这件事没有对错,个人选择罢了。只是……”他看着沈之远,收起笑容,“只是当今社会,背后没有大山可靠,寒门想要凭自己的本事步步高升,实在太难。你有野心,却无门路,所以你回来了,借着裴家喜宴见到宋衡。落脚客栈也好,提起亡妻幼子也罢,无非希望宋衡怜悯你,能够如五年前一样再次收留你罢了,只要有宋衡这一层关系在,到哪个位置不就是他一句话吗?只是我很好奇,当初避之不及,如今又想贴上来,你这是……又愿意……做他入幕之宾?”
陆瑾眼神渐冷,他本来没想这么多,可是这人一上来就问了聿秀才一样的话,交浅言深让人直觉有问题。
聿秀才是关心友人,沈之远这个陌生人算怎么回事?而且就见过两次面,却一直当他空气,别人就算瞧不起他看在宋衡的面子上也会客客气气,他这么做就跟前任见到现任一样,表现出优越感吗?
这话问得太直白,沈之远没有回答,然而不回答便是默认了,至少有这个想法。
沈之远道:“人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果真如此。陆大夫比我幸运,衡哥这人向来对心上之人关爱有加,呵护备至,只要他能办到,都会尽力而为,一点委屈都不会让人受的。我听说说了去年闹得纷纷扬扬的叶娘子之事,衡哥为了你也算煞费苦心。”
陆瑾扬扬眉,坦然受之,“他不为我着想,还想为谁?”
沈之远端茶的手一顿,自顾自地说:“我记得五年前,忽然知道主考官为方阁老时,众多学子争抢着他的《中庸》注解,直觉考这其中的内容机会更大一些。我虽心中有把握,不过还是有些忐忑,没想到衡哥替我找来了千金难求的方阁老注解,真是令人……感动。我日日在房中苦读,他便带我跟宋家军诸将一同春猎,只是我不争气不会骑马……”
这是打算跟他回忆过往?
告诉陆瑾,宋衡曾经很在意他?
陆瑾于是不客气地打断他,“恕我直言,我从来没听宋衡提起过你。”
“是我拒绝他,不提我应当的。”
陆瑾呵呵了两声,心说脸皮真厚,不过他懒得听下去,于是道:“你继续说,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这样宋衡有更多的把柄落在我手里,哪天不高兴,翻出来让他赔罪哄我开心,不错。”
小样,想让他吃醋,抱歉,他虽然实践没有,可经过护士小妹妹的熏陶,理论知识一堆。
果然沈之远被噎了一下。
“或者你想倾诉的人不是我,要不,我做个好人,帮你把宋衡约出来,你俩秉烛夜谈一下?”他抖了抖肩,“我实在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应该很搞笑。”
沈之远的脸色顿时沉下来,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陆瑾于是站起来对他说:“你说的那个宋衡我不认识,你要是有本事你可以去找他,不过凭他的性子,我对你并不乐观。另外,不要再来找我了,我日理万机,忙得很,实在没工夫听你瞎编,咱俩可不熟。”
沈之远问:“你当真毫不在意?”
陆瑾讥嘲地笑道:“在意?你知道你那天一走,我就问宋衡你何许人也,他说‘无关紧要之人,不提也罢’,那我能在意什么?只会让我觉得我家男人特别优秀,追求者众多,可倒头来这么优秀的男人看上的还是我呀,那我岂不是更出色?毕竟是他追求的我,我才勉强答应的。”
“沈大人,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我家宋大人比较在意我,你也知道当初孙大人骂我之后的下场是什么,所以注意一下吧,别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哟。我出门没带钱,既然是你请我的,那就不客气了,后会无期。”
陆瑾说完,抬头挺胸很是趾高气昂地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瑾:我家男人很优秀,优秀的他看上了我,我勉强接受了优秀的他,所以我比他更优秀。
遥:这个逻辑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