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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死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时,绿莺一惊。她是绝没将此事与自己那盅鸡汤联想到一起的,因为自从那封奇怪的信后,她的吃食一律由两个心腹丫鬟置办经手,鸡汤从来都是春巧亲自熬炖,根本不会有问题。所以她自然而然奇怪起来,那人晌午还来她这玲珑院了,身子康健,精神头饱足,哪里像是会突然暴毙的模样。这么想着,随口便将疑惑问了出来。
春巧想了想,忍不住身子打了个颤,白着脸道:“也不清楚她是怎么死的,就听她院子里的巧惠说,她傍晚推门进去,就见刘姑娘眼眶子发青,嘴唇灰白,模样跟鬼似的,一动不动地栽倒在桌子下头,她去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身子也硬邦邦的,甚么时辰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里,秋云已然张口结舌,捂着嘴不敢置信。出人命了,她哪经历过这么惊悚的事儿,就在你身边,跟你住在一座房子里,刚才还来串过门子的人,突然就死了?这绝对能让人浑身冒冷汗,她后背衣裳都湿了。
绿莺正想追问,春巧却没说完,越加将短小的脖子缩得跟鹌鹑似的,哆哆嗦嗦道:“太太让人将刘姑娘那屋门堵了个严实,不许任何人进去,深怕她得的是甚么过人的疫症,一个过一个地将府里人全害了,说是要等老爷回来处置。又将巧慧绑到了院子里,说她是最后一个见到刘姑娘的,嫌疑最大。”
不管刘氏是如何死的,急症还是其他原因,绿莺仍是感到唏嘘。她与刘氏虽没甚交情,也不欣赏她为人,但也起码不曾有过仇怨,一条鲜活的生命,不及四十,英年早逝,岂能不惋惜。无论如何,她也希望将此事弄清楚,让逝者安息。
往小床看了眼,豆儿已然吃饱喝足睡得正香,绿莺将她交给秋云,扫过更漏,穿好出门的衣裳后朝春巧招手:“这时候老爷怕也回来了,走,跟我去正院瞧瞧。”
啊?春巧登时嘴张成了鸡蛋大,瞪着眼珠子看着绿莺,苦着脸期期艾艾道:“姨、姨娘啊,咱们,咱们真的要去么,巧慧还在正院呢,能不能过到咱们身上啊。”
连秋云都一脸不赞成,也附和着劝:“姨娘还是别去了罢,反正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早晚能弄明白,咱们等着就行。”
有了帮手,春巧更加腰板硬了,可不能让她们家姨娘犯险啊,她咬嘴躲着脚大叫:“姨娘啊,瘟疫可是会死人的......”
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绿莺好气又好笑,弯过指头咚地一声敲到她脑瓜门:“没天灾没人害的,怎么可能生出瘟疫来,她刚才不是来过了,要过也早过到咱们身上了,这时候你再担心也晚啦。再说正院若也沾上病气,咱们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见春巧瘪着嘴都要哭出来了,绿莺也不再吓唬她,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扯着她的手出了门。
冯府人少是非少,冯元后宅的女人更是零星得可怜,多年来如水般平静,死人的事儿这回算是头一遭。
走在羊肠小路上,看着四处游走的下人,无一不是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绿莺本以为能在他们眼中看见惧怕,没料到全是眉飞色舞。一条人命换来的不是怜惜与悲伤,而仅仅是闲暇时的谈资,连彼此不熟识的下人间,也通过这一由头凑在一处笑着寒暄。人命,在此时俨然成了人与人沟通的桥梁、彼此扩展人脉的手段,她心中无比悲凉。
进了正院,当中正跪着一个丫鬟,应该就是那个叫巧慧的了,脑袋上被罩了一个布袋,口在颈下扎紧,瓮瓮的哭泣声委屈压抑,听得人是阵阵不舒服。春巧老远就躲着她,不时搓着麻丝丝的手臂,紧紧拽着姨娘的袖口。
院子里四处有丫鬟端着盆在洒水,酸溜溜呛鼻的味道,想必是醋了。春巧越加骇怕,这阵势不会真是闹瘟疫罢?
绿莺沉默地绕过巧慧,进了正厅。王姨娘也在,帕子试脸,含着泪朝她点头笑笑,算是打过来招呼。冯佟氏已顾不上她,虽没挤兑,但对她行的礼也不理会,拿帕子捂着口鼻,正风风火火地指挥下人洒醋,尤其点名巧慧那里,下人在她的授意下,围着巧慧洒了一圈,后来干脆将盆子一倾,哗哗地洒下来,登时成了一道小溪。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竟是冯元回来了,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个个雀跃起来。他一进府,就已在老冯管家那里得知详情,让德冒去了刘氏的住处,而他径直走进了正院。
路过时,示意丫鬟将地上那人头顶布袋拿开带进屋来,冯佟氏一急,为难地看着落座的自家老爷,欲言又止:“老爷,可能是疫症呢。”
“疫个屁!刘氏要真得了瘟疫,你以为冯府都能逃得了?”
冯元嗤之以鼻,又不是没见过,真要是瘟疫,一个传一个,比母鸡下蛋还快,一晚上就能死个几十人,冯府统共百来十人,够死么?
巧慧重见天日,已然满头凌乱,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得很,进了厅,跪在地上,没了布袋遮挡,老爷还面沉如水,她不敢大声哭,只小声啜泣着。冯佟氏吓地将手帕死死堵住口鼻,闷得上不来气。而绿莺是若有所思,仔细盯着那巧慧,怎么看这人也不像个敢害人命的。
这时,冯元开始问话了。他肃着脸,居高临下地望着巧慧,态度还算和软:“晌午时刘氏可还在?”
见巧慧猛点头,他继续问:“她是甚么时候没的?”
“奴婢也不知道。”巧慧疑惑地摇摇头,见冯元皱眉,深怕他以为自己是凶手,也没劳驾他开口,自己一连串说了个明白:“往常刘姑娘下晌都是要睡觉的,到了未时才醒来。醒后会叫奴婢去给她捏肩捶腿,可今儿却没叫。于是奴婢申时初进了屋子,一进门,就发现她趴在地上,奴婢还以为她是摔着磕到哪晕了,就上前去扶。”
说到这里,她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场景,使劲儿并拢起肩膀,瑟缩成一团:“可一看到她的脸,甚是吓人,灰白泛青,跟死人一模一样。奴婢不小心碰了下她的身子,已经凉了。”
这番话有没有人会信,巧慧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奴才秧子的命,谁在乎呢?但她不是凶手,她不想死。一个哆嗦,她猛地埋下上身,使劲儿朝冯元磕头:“老爷明察啊,刘姑娘的死真的与奴婢无关啊,奴婢与她没仇没怨的,再说杀人是犯法的啊,奴婢不敢的啊......
与此同时,德冒用沾好水的巾布封住口鼻,让其他人退后,自己小心翼翼进了屋。当见到那具尸体后,松了口气,心中算有数了。放下巾布,盯着那口鼻耳等处淌下的几管血,用银针探了探。接着又翻了翻屋子四处,之后便回了正院。
“小的去时,刘姑娘才开始七孔流血,应该是死了不久。巧慧若说得是实话,她申时初发现的话,那死亡时间应该是未时末。”德冒凑在冯元身旁小声禀告着,接着压低声:“爷,血是黑的。”给他看了看那根银针,也是乌黑的顶头,“是中毒。”
绿莺一直不明白的是,干嘛不报顺天府衙门让仵作来验验呢,若是谋杀,也得抓凶啊。
正在她疑惑时,忽然一声叱喝暴起,将她吓了一大跳,就见冯元冷眉倒竖,一脸凶相,厉声质问脚下之人:“还不从实招来,毒就是你下的罢,快说,是不是在吃食上动了手脚,你与刘氏又有何过节,为何要夺人性命?”
巧慧呆呆地望着冯元,他一身威严,就像一个铁面无私的判官,掌握着她的生死。再看向其他人,也都神色各异。她绝望地想到:难道她的冤屈就洗刷不了了?
等等,老爷刚才说......吃食?对,吃食!鸡汤!
刘姑娘回来就嚷嚷着鸡汤好喝,玲珑院的东西都顶顶好,巧慧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毫不犹豫地指向绿莺,凄厉道:“是她,是李姨娘下的毒!奴婢想起来了,刘姑娘自从在玲珑院吃过一盅鸡汤后,回来只喝了茶,别的东西根本没进过嘴,晚膳更是还没到时辰。”
巧慧面色渐渐狰狞,神态状若疯癫,直勾勾将矛头丢向绿莺,言之凿凿:“就是李姨娘害的人,我们刘姑娘一直与她不对付,两人明着暗着地较劲,刘姑娘还说过她不少坏话,准是她怀恨在心,下毒害人。奴婢冤枉啊,老爷......”
春巧听了,撇着腮帮子朝她咬牙冷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撕了她那张破嘴,还明着暗着较劲?这话也有脸说!刘姑娘够级别么,跟我家姨娘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想斗都没本钱。还下毒害刘姑娘,我家姨娘闲出屁来啦?损种一个,你推到王姨娘身上还可能让人信一信,我家姨娘?老爷信你才怪!
她本是笃定在心,深知自家姨娘如何受宠,可忽然便见冯元转头望向姨娘,眉头皱得死紧,脸色难看至极。
绿莺还没表示甚么,春巧先有些站不住,难不成老爷还真信呐?她感觉浑身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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