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清梦压星河(三)
陈清梦出了洗手间, 就看到了站在洗手间外面走廊处的许靳远。
廊灯皎洁明亮,走廊上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画,而那个皎皎如明月一般的男子斜靠在墙边,侧脸倾泻一地温柔。
陈清梦从见到许靳远的第一眼就知道, 他是个满身刻满温柔的人。
但温柔这词, 不适合她。
她从小到大,乖戾嚣张, 是所有人眼中的不良少女, 叛逆到连父母都选择放弃。
所以在面对许靳远的一次又一次靠近的时候,陈清梦选择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她无比坦诚道:“许靳远,我们不是一路人。”
说完之后,她愣了一下。
曾经也有人用这样的方式拒绝过她,而那时的她满腔爱意难以为继, 只一心飞蛾扑火, 最终燃烧殆尽。
许靳远就是当初的她。
追了她那么久,被拒绝了那么多次,可依然向她靠近。
她有什么好呢?
除了这张幸得上天馈赠的好皮囊以外, 似乎一无是处。
陈清梦脚步一滞,犹豫半秒之后,仍旧上前, 走到他面前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 靳远哥。”
他在还未表白心迹之前, 是个对她关怀备至的学长。
无论如何,他们在国外时铸造的情份还在。
许靳远转过身来,他笑意温柔,边说话边朝陈清梦伸出手:“清梦,好久不见。”
陈清梦盯着他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有些许的踟蹰。
许靳远晃了晃手,“握个手而已,都不可以吗?”
“没有。”陈清梦抬眸对他微笑,她回握住他的手,他手心温暖干燥,像是一股镇定剂一般抚慰住她这一晚的思绪不安。
却又在心里暗自地叹了口气。
她不适合温柔。
但每一次对他的温柔,都无法抗拒。
在洗手间外面寒暄聊天,似乎不是一个好选项。
两个人往会场走去。
许靳远微垂着头,嘴角始终挂着盈盈笑意,“我以为按你的脾气,你是不会出出席这个场合的,没想到你竟然来了。”
陈清梦回国这半年,和许靳远断了联系。
毕竟当初,她连告别都没有给过他,他那时也是真的生气了,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陈清梦,你心肠可是真的硬”便再也没找过她了。
陈清梦没有主动联系过许靳远,许靳远估计是太过生气,也没在找过她。
关于对方的一切,似乎都只能从朋友圈得知。
陈清梦记得自己刚入职的时候,曾发过一条朋友圈,她抿了抿唇,问他:“你怎么会来参加我们公司的年会?”
许靳远说:“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是还是想看看运气。”
陈清梦抬眸,眼前闪过一个清冷身影。
她脑袋有些迟钝,问:“什么运气?”
许靳远:“遇到你的运气。”
陈清梦问出口后,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她后悔的想咬舌头。
许靳远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尴尬,连忙笑笑,他说:“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陈清梦挤了个笑出来,“我没当真。”
不远处的那个清冷身影突然转了过来,陈清梦猝不及防地撞入一双黑沉沉的双眸里,紧接着,就看到那人往这边走了过来。
身边的许靳远朝那边挥了挥手,他低头,靠近陈清梦,在她耳边说:“我是不是和你说过,我突然多了个弟弟,那个就是我弟弟。”他的语气里满满都是开心得意,全然没有因为多出来的这个弟弟而有一丝一毫的担忧与警惕。
许靳远说:“我早就说过我不适合做生意,可星河却非常适合,哎,你说是不是上天注定的,我会多一个弟弟?”
许靳远一开始学的是商科,因为家庭的原因,他作为许氏的唯一一位继承人,不得不学非常不感兴趣的商科。他曾多次向陈清梦抱怨,要是自己还有个兄弟就好了,那他就可以没有一丝顾虑地学艺术去了。
没想到他一语成谶。
大三那年,他的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只比他小一岁的弟弟,并且把他当成继承人培养。
他母亲在电话那边哭天抢地的要他回国,许靳远却十分开心,他在电话里安慰母亲:“许氏放在他手上总比放在我手上要好,你也不想以后老了还要面对破产的不是吗?”
许靳远的母亲气的直接挂了电话。
陈清梦在边上听了全程,她笑的趴在桌子上。
许靳远耸了耸肩,无奈道:“姜女士年纪越大,脾气也是越大了。”
陈清梦变笑边问他:“你就一点都不急吗,毕竟是多了个人出来和你分家产,而且,他可不是你母亲生的孩子。”
许靳远的目光深远,西雅图正是黄昏落幕,半壁璀璨,他语速很慢,却又很认真:“相比于生气着急,更多的是,我终于可以不再为了他们而放弃我自己的未来了,家产什么的,他好歹是我弟弟,总不会对我太差;而且我在许氏也有我的股份,那些钱就够我十辈子吃喝玩乐了。”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排斥许星河的存在。
如今更甚,似乎是把许星河当作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一样炫耀了。
陈清梦说:“或许吧。”
许靳远看向不远处,“他过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陈清梦心里一慌,她眼神飘忽着:“我还有事,我得过去一趟。”
许靳远拉住她,“你有什么事?我问过沈总,他说今天你是休假。”
不远处,许星河穿过人群徐徐,目光往这边扫过,他似乎是真的要到这边来。陈清梦心猛地一缩,她推开许靳远:“陈源那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靳远哥,我待会就找你。”
陈清梦抽身离开,钻入人群中。
许靳远手心一空,看着她窈窕身姿融入人群中,嘴角上扬,低眉笑笑。
回头的时候,许星河已经在自己面前了。
许靳远无奈地摊了摊手:“原本想和你介绍一下清梦的,可是她似乎太忙了。”
许星河神色自若,他抿了口酒,说:“你在国外喜欢的那个女的?”
提及陈清梦的时候,许靳远眉眼间是止不住的温柔,“是不是很好看?我对她可是一见钟情的。”
许星河轻哼一声,没说话。
许靳远伸手拍了拍许星河的肩:“我这次回国就是会来追她的,你不是说让我给你找个嫂子吗,我努努力,争取今年让你多个嫂子。”
许星河晃了晃酒杯,红酒在透明玻璃杯中翻涌。
他眼眸幽深,里面有异样的情绪翻涌着,蓦地,他举起酒杯,和许靳远的酒杯碰了碰,空中发出清脆声响,他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希望你不会无功而返。”
许靳远挑眉:“你应该说,希望我马到成功。”
许星河扯了扯嘴角。
他目光穿梭,在人群中快速地找到了陈清梦,她背对着他站着。
黑色礼服裹住她纤细身姿,她头发挽至一侧,露出白皙脊背,纤细的蝴蝶骨在璀璨灯光下泛着光,性感而又优雅。
黑色裙子,白皙皮肤,视野冲击尤为激烈。
他喉结忍不住滑了滑,小腹猛地一缩。
到底是没办法,目光狼狈地从她的身上移开。
·
年会着实无聊,陈清梦无聊地坐在角落沙发里一个人喝闷酒。
似乎是年少时透支了她所有的热情,她如今越发不喜欢热闹的环境了。年少时呼朋唤友,是酒吧夜店的常客,成年之后她反倒鲜少去那些地方,就连年会都不太喜欢了。
周围的人倒是挺开心的,边吃着东西边聊天,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拍照聊天谈论在场的哪位男士更帅更吸引眼球。
往前倒退几年,陈清梦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每次她的口中,只会出现一个男人——许星河。
她那时眼底只看得到他。
除了他,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想到这里,陈清梦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是才回国,怎么今天老是浮现出以前的日子?而且,所有的主人公都是许星河。
他是被她放弃的男人。
是她不要他的。
陈清梦认真地说服自己,反复几次之后,觉得心里还是一团乱,她拿起手机,打开游戏。
只不过打游戏更气,连输两把之后的陈清梦把手机往边上一扔,脑袋放空地靠在沙发上。
沈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他好笑道:“来个年会而已,有必要这么累吗?”
他不来还好,陈清梦还会放他一马。
她不去找他,他自己还送上门来了。
陈清梦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她质问他:“你为什么让许星河来接我?”
沈放翘着个二郎腿,眼神散漫道:“以前不是嚷嚷着喜欢吗,反正现在你俩还单身,作为哥哥的我,自然是要给我的妹妹制造条件的。”
“制造你妈。”陈清梦骨子里还是不安分的,她少年时期能一口气说上半小时的脏话不带重样的,去了美国之后她的心态好多了,也没那么多火气了,自然脏话也说得少了,但最起码的脏话还是会的。
沈放不开心地啧了声:“粗鲁。”
陈清梦伸手直接把手机给甩在沈放的身上,她破口大骂:“我和他都多久的事了,我以前还谈过恋爱呢,你怎么不把那些前男友一个个地给我找过来呢。”
沈放:“你那些谈一两天的前男友搁这儿提什么,他们能和许星河比吗?人好歹是许氏的第一继承人。”
陈清梦:“许星河也配和他们比,好歹我还和他们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许星河算什么。”
沈放乐了,他和许星河是这两年才认识的,而许星河和陈清梦的事,也是这几天从画水口中得知的。
在他印象里,许星河似乎从没被人这样说过。
沈放觉得有意思:“就这么不待见许星河啊?”
陈清梦想说就是这么不待见许星河,但话到嘴边,她还是止住了。
不待见他什么呢?
因为他是她唯一一个失手的男人?
但好歹,他是她上的第一个男人。
那不待见他什么呢?
不待见他……过得这么好吧。
当初那个打工少年,住在与她家只有一街之隔的破烂小区,房子常年失修,每逢雨季,他的房间墙角便湿,房间里有一股潮味。
穷苦学生摇身一变,变成了南城首富的儿子,也成为了许氏的第一也是唯一继承人。
陈清梦心有不甘。
她琢磨了下,说:“他看不上我,我也对他没感情,你以后别瞎忙活了。”
沈放不知道她怎么了,语气一下子又恢复了平静。
他挑了挑眉:“真没感情了?”
“哪还有什么感情,感情早被狗吃了。”陈清梦半真半假地开玩笑,“我现在哪里还有时间谈恋爱,每天忙那两祖宗的事都忙的晕头转向的。而且比起恋爱,我更想赚钱。”
沈放说:“要是嫌累,我可以再给你安排两个助理。”
“你直接给我加工资就行。”陈清梦说。
“……”
沈放蹙眉,“我什么时候给你钱少过?”
陈清梦笑着:“没没没,沈总向来出手大方,我在你身上可是捞了不少钱啊。”
沈放:“知道就好。”
没一会儿,就是年会的高潮,抽奖环节。
沈放自然是要上去抽奖的,他上台前,问陈清梦:“一起上去?”
陈清梦懒洋洋地拂了拂手,“你自己上去吧。”
沈放也没说什么,站起身扭上外套纽扣,继而翩翩然地上台去了。
陈清梦半眯着眼看着台上,年会的抽奖,沈放自然出手阔绰,现金加奖品,加起来将近两百万,每抽一个,底下便响起一阵尖叫声和叫好声。
她前前后后加起来喝了将近一瓶红酒,这会儿酒劲上来,有点犯困。
陈清梦捏了捏太阳穴,起身走出会场。
她左右看看,找了个侍应生拿了包烟,然后走到安全通道去了。
安全通道漆黑静谧,她没什么形象地在台阶上坐下,高跟鞋随意地踢掉,赤脚踩在台阶上。
酒店的暖气供应太过充足,就连安全通道里也是暖融融的。
陈清梦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拿起打火机慢悠悠地点燃,火苗惺忪,她眯着眼吸了一口。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抽烟了还是什么原因,第一口就呛住,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胸,靠在墙上咳嗽。
咳嗽声在空旷的安全通道里回荡,回声阵阵,莫名有点阴森恐怖的感觉。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
哒、哒、哒。
步伐稳健,由远及近。
陈清梦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恰好这个时候头顶的灯亮了起来,灯光刺眼,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再抬头的时候,看到来人。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许星河。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似乎是她来之前,他就在这里的。
只不过这安全通道太大,还要转角,她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
陈清梦一手夹着烟,一手捂着胸,因为咳嗽双颊涨的通红,头发凌乱地散在身上,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
而许星河西装革履,干净整洁到连裤脚都没有一丝的褶皱。
他放下按着电灯开关的手,慢慢地向陈清梦靠近。
在她身前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清梦眼眸闪烁,她不知道看向哪里。
许星河突然蹲下身来,在陈清梦慌神的时候,他拿过她手上捏着的烟,在陈清梦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放入自己的嘴里,熟练地吞云吐雾起来。
难闻呛鼻的烟雾迎面而来,陈清梦被呛的又咳嗽起来。
许星河却笑了,他笑声低沉,嗓音微哑:“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没出息,连抽烟都还没学会。”
陈清梦知道,他这是在嘲讽她。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手足无措地学着如何抽烟,多年过去,再在这种混乱的地方见面,她依然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因为现在的许星河,是真的变了。
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看上去似乎是要远离她的,但又似乎在靠近她。
他似乎对她有一种不一样的感情,但似乎又是她的自作多情。
见她没说话,许星河也没说。
他把那一整支烟都给抽完,烟头朝下捏灭。
之后,他突然抬眸,黑沉沉的双眸直视他,眼神赤|裸而又直白:“徐靳远、沈放,除了他们,还有谁?”
陈清梦一时之间跟不上他的思路,呆楞着问:“什么?”
许星河:“和你有纠缠的男人,除了他们,还有谁?”
空气中有风呼啸而过。
灰尘被风卷起,她撑在地板上的手被粗砺的灰尘拂过。
她似乎知道了他要做什么了。
但知道之后,她心里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