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恩断义绝
再次回到望莲村，秦夏尧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村子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顶多就是又多盖了几栋房，多修了几条路，多建了几个绿化带。
村里的人们还是过着那样庸庸碌碌的生活，琢磨着哪家的闺女该结婚了，谁家的孩子要上大学了，出门打工的挣了多少钱回来……
不过这些都不是秦夏尧想知道的，他只想知道，古旭恒现在怎么样了，秦家的人有没有为难他。
没有多做留恋，秦夏尧直接来到秦家大门外，望着这与世隔绝一般伫立在村子边缘的庞大宅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被囚禁在后院的时候，秦夏尧恨过怨过，但现在出了这院子，他倒不想再去记起那些糟糕的日子了，说到底，这座大院里生活着的人，每一个都是他的亲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家人。
就算他曾经恨过他们，甚至被逼自杀，他也无法真的对他们痛下杀手。
就在秦夏尧兀自出神的时候，那很有年头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秦书远单手插兜站在门口，凤眼微眯，意味深长的看着秦夏尧。
在他身后，跟着几个脸上蒙着白纸的行尸。
“大哥。”秦夏尧走上前去，毫不畏惧的与秦书远对视，并说道：“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秦书远了然的点点头，眉目不惊的说道：“是来找古旭恒的。”
“……”已经走到秦书远身旁的秦夏尧停下了脚步，忽然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挥退那几只行尸，秦书远转身和秦夏尧并肩往正堂的方向走去：“他很好，我们没有为难他，放心吧。”
闻言，秦夏尧心里总算安稳了些，他想起之前打伤他的那只术尸，忍不住问道：“大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的术尸。”
秦书远听到秦夏尧的话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才边推开正堂的门，边淡淡的说道：“它那天打伤了你，我已经把他封起来了。”
有些诧异，秦夏尧抬头看着向来疼宠自己的大哥，喃喃道：“居然真的是你的……”
似是怕在秦夏尧眼中看到失望的神色，秦书远挪开了视线，面无表情的说道：“秦家这一代只有三只术尸，轻易是不会让它们行动的，但想要叫你回来，普通行尸根本没用，所以我只好叫阿青去把古旭恒带回来，却没想到他发现了你的秘密，一时玩兴大起，用伏魔阵打伤了你，险些害你魂飞魄散。”
“伏魔阵……”愣了一下，秦夏尧不可置信的重复着这三个字，道：“它发现我是半人半鬼了？”
“没错。”秦书远点头道：“阿青原名薛青阳，是茅山派第二十一代掌门，捉鬼除妖是他的看家本领，自然一眼就看出你不是凡人，以他的本事，想要除掉你易如反掌。”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他手下留情。”自嘲的笑了笑，秦夏尧转身欲往堂内走。
“夏尧。”秦书远看着秦夏尧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顿了顿，秦夏尧低声回道：“打伤我的是他又不是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大哥。”
说完，秦夏尧不再去看秦书远的表情，径直走进堂内。
这次秦书远并没有跟上来，只有秦夏尧一个人穿过那长长的前厅，来到正堂之前。
在这里等着秦夏尧的，是秦家所有能上台面的人物，位于正中两个座位上的，自然是秦夏尧的父母，也就是秦家现任家主秦震，和主母秦怀君。
此时堂内人数虽然不少，但却异常安静，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秦夏尧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
不止是身高上的差距，就连气势都改变了不少。
从前的秦夏尧虽然也有些霸道蛮横，但骨子里有着年轻人该有的热血和冲动，有着属于人的脆弱和无助，不像现在的秦夏尧，表面上看是个高中生，其实内里早已被恶鬼独有的冷酷漠然所占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你回来了。”年过半百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秦震忽然开口道：“夏尧。”
“我回来了。”闭了闭眼，秦夏尧一脸平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我来只为了带旭恒回去，有什么条件，你们现在就说出来吧。”
“你留下，我自然会放他走。”秦震似是为秦夏尧如此直白的话动了怒，语气有些强硬。
“我没有理由留下。”秦夏尧扫了一眼四周的人，最后将视线停在秦怀君身上，忽然笑道：“秦夏尧早就死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这个身体是别人的，我没有权利用别人的身体为秦家卖命，作为拿走他身体的条件，我要替他做完我该做的事。”
“你……”秦震瞪起双眼。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需要，倒不如去找那个占用了我身体的家伙，我估计他会很乐意回来的。”秦夏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双手插兜站在大堂中央，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其实在他心里，要硬撑着说出这些话也是很不容易的。
坐在堂上的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不想和他们翻脸，更不想做一个不孝之人。
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回到秦家，又怎么对得起将这副身体交给他的张烨？
更何况，被秦家束缚着活下去，一直就是他所抵触的。
他只想和古旭恒一起，过属于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良久，坐在秦震身边的秦怀君忽然开口问道：“夏尧，你真的不准备回到秦家了吗。”
秦怀君语气轻柔婉转，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架势，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嗯……”秦夏尧张了张嘴，却发现如今面对秦怀君，他竟然连那声妈都喊不出来。
“好。”叹息一声，秦怀君与秦震对视一眼，然后下定决心般说道：“那么，你就在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起誓，告诉他们你是谁，告诉他们……从今往后你再不是我秦家的人。”
看着秦震和秦怀君那凝重的神色，秦夏尧沉吟片刻，终于狠心的点下了头。
当秦夏尧做了这个决定后，秦家众人便挪步来到了供奉着列祖列宗牌位的灵堂。
秦夏尧的二叔秦单在秦震的示意下，对秦夏尧说道：“夏尧，你记得，在牌位前起了誓，从此后你和秦家就再无瓜葛，即使秦家有难，也不会落在你头上，你出了事，秦家自然也不会管。”
“我明白。”秦夏尧按照秦单的指示，跪在灵堂前，对着那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牌位，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说道：“我……秦夏尧，秦家第四十七代子孙，秦震与秦怀君之子，在众位祖宗面前立誓。”
说完又磕了一记，继续道：“从今往后，我秦夏尧与秦家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此生此世再也不是秦家的人，秦家是兴是败，都与我无关……我是死是活，也与秦家无关。”
最后，秦夏尧又磕了一次头，才慢慢从灵堂前站起身来。
秦夏尧发过这个毒誓后，秦家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整个大堂内显出一片诡异的寂静。
秦夏尧回头看去，就见所有人脸上，皆是一副不安、指责和无奈的表情。
只不过秦夏尧看不懂，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看着他，好像他一个人的离开，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灾难。
“好了。”叹了口气，秦怀君打破沉默，说道：“既然你已经不是秦家人，就赶快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说完，秦怀君走到秦夏尧面前，轻轻将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抱在怀里，低声在他耳边说道：“记住我的话，你已经不再是秦家的人，以后无论秦家发生任何事，都与你无关……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我和你爸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活着，这些事，本就不该落在你身上。”
隐约从秦怀君的话里听出一丝隐情，秦夏尧强迫自己忽略对方话语中的不舍和期盼，正要开口询问，就被忽然推门进来的秦书远打断。
“你们可以走了。”秦书远将古旭恒带了进来，看也不看秦夏尧的说道。
“大哥……”望着秦书远那略显冷漠的侧脸，秦夏尧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他知道秦书远一直很疼他，而且是那种完全没有道理的疼爱，从小到大几乎不准别人说他一句坏话，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先给他，永远都默默的在背后护着他，
所以对于秦书远，秦夏尧总觉得有些亏欠。
看着秦夏尧落寞的神情，古旭恒心里也不好受。
刚刚在门外，古旭恒已经把秦夏尧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对于任何人来说，“恩断义绝，再无瓜葛”这八个字，都不是那么轻易能说出口的。
何况，秦夏尧本身就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相反，正是因为秦夏尧对他情深义重，才被迫与自己的家族断绝了关系。
在这一点上，古旭恒恐怕永远弥补不了秦夏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