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来, 让爷爷好好看看, 好久没见圆圆精神了不少啊。”
老人笑呵呵的拉着颜元到了屋中, 助理张也是一脸欣慰的跟了进去, 正要回头关门, 却看到了僵硬站在原地的顾明然, 神情顿时就是一怔。
“顾总？”
“啊？”
顾明然从那股自己也说不清的思绪中脱身，难得眼中带有迷茫的下意识应了声。
助理张奇怪的望着顶头上司的脸色，推了推门：“您不一起进来吗？”
进来, 当然要进来。
顾明然整了整神色，抬起脚往里面走去。
门口只剩下了助理张奇怪的望着男人挺直的好看背影, 看着看着, 他挠了挠头，怎么感觉今天顾总古古怪怪的。
想不通他索性也就不想了, 赶紧关上门进去，尽职尽责的给两人做介绍。
“顾总，这是陆医生, 以前圆圆就是由他治疗, 是我们国家顶尖的心理医生。”
顾明然望着颜元乖乖坐在老人身边, 满脸都是濡慕乖巧的模样，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勉强扯了扯嘴角, 露出了个看着不太像笑的笑来。
“陆医生, 您好, 顾明然。”
“你好你好。”
满头白发的陆医生像是没看到面前人奇怪的神色一般, 笑呵呵的伸出手要和他握手。
握手时，又望着顾明然下意识轻轻皱起又在一瞬间强迫自己放松的眉，眼中有些了悟。
“陆医生，这位是现在在照顾圆圆的人，顾明然。”
陆医生笑呵呵的，“我知道我知道，以前啊，这位顾先生还差点来我这里看病呢。”
顾明然落在膝盖上的双手猛地攥紧，一双眸子更是暗暗沉下，拧眉抬眼去看面前这个一脸慈祥的老人。
气氛几乎是立刻凝固下来，助理张也是满脸懵逼，看看顾明然，又看看陆医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咦？”
正笑吟吟听着他们说话的颜元奇怪的歪歪脑袋，偏头去看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男人：“明然、你也、生病了吗？”
男人薄唇抿了抿，即使心情很糟糕了，对着满眼担忧和疑惑的小家伙，还是努力的柔和下声调，“没有，我现在很好。”
“只是小时候生了一点小病而已，已经痊愈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颜元虽然相信了，可心底还是有着淡淡的不安。
陆医生笑呵呵打圆场：“好了小圆圆，你自己还生着病，就别操心别的了，来跟我说说，怎么突然结巴了？”
小家伙果然很快被转移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摸了摸喉结：“我也、不知道。”
“来，我带你先到里面去检查检查，小张啊，你来帮帮忙。”
助理张连忙应了声：“诶，诶！好的！”
“顾总，那我先进去了啊。”
“恩。”
顾明然应了声，面上看不出什么思绪来：“进去吧。”
颜元跟在陆医生后面，白嫩小脸上带着不安的频频往后看去，“明然、不一起、吗？”
这段时间的陪伴让他最信任的人变成了顾明然，虽然知道陆医生只是检查，可心底却还是想要他的陪伴。
“让他坐一会，小张啊，你先带着圆圆进屋，说点好玩的笑话让他放松一下。”
颜元听话的跟在助理张身后，只是依旧忍不住扭头去看坐在沙发上，面色微微暗着的男人。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顾明然抬起头，冲着颜元笑了笑。
“圆圆，你先进去，我马上就来。”
就是这样的一个笑容，却让少年瞬间放下了心，他也回了一个软软的笑，乖乖转身进去了。
外面的客厅里，只剩下陆医生与顾明然。
陆医生在客厅放置的柜子上翻找一番，头也不回的问道：“我记得，应该是十几年前吧？”
男人落在膝盖上的拳又紧了紧，磁性声音低沉：“那都已经过去了。”
陆医生还是将那份资料找了出来，轻轻摆在了他面前。
“你要是真的觉得过去了，就把它打开看看。”
顾明然望着那份资料，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
可最终，他还是打开了它。
入目所见，就是他幼年时的照片。
那个时候的他，脸还是圆滚滚的带着婴儿肥，正抱着一个气球，对着镜头开心笑着。
顾明然定定的望着这张照片，面无表情。
他自己都忘了，他曾经笑的那么开心过。
“其实当时我已经收到了治疗费用，也调查了你所有的资料，准备给你进行诊断。”
陆医生说着，掀开面前的这份资料看了看，苦笑道：“当时我名气还挺大的，你父亲想也不想的就找到了，还安排我偷偷去见了你一面，我本来很有信心可以治好你的。”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治疗，你就已经去了国外，印象还挺深刻的，这么多年了也忘记不了。”
顾明然并不怎么意外，他脑海中根本没有陆医生的记忆，但当时，他的父亲的确在四处帮他找心理医生。
他道：“我已经彻底痊愈，这件事还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陆医生笑笑，将这份资料递给了他。
“这是你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最后还是用医生的身份问一句，你后来，有没有在心理医生的辅助下治疗？”
“还是说你所谓的痊愈，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强迫自己忘记？”
顾明然定定看着面前这个笑容和蔼的老人，最终站起身，将那份资料接了过来。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跟他们说一声，公司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着，男人几近是逃离的匆促打开门离开。
陆医生坐在沙发上，突然想起了自己当初跟着那个男人，小心翼翼的躲在玻璃后偷偷观察坐在铺在垫子上画画的男孩。
他的手在不停动作的画着画，男孩长相可爱，脸却是与照片上完全不符的消瘦，垫子周围还放着可爱的毛绒玩具，画面看着只是一个孩子在玩耍，如果忽略画本上鲜红颜色的话。
男孩画出来的，是大片大片的鲜血，一页又一页，全部都是重复的内容。
旁边是男孩父亲满是疲惫的声音：“他有正常吃饭，洗漱，但是一睁开眼就是在画画，画的就是这些，而且抗拒和人交流，有人一碰到他，就会不停的呕吐。”
“明然以前是个很黏人的孩子，非要人陪着才可以，还怕黑怕静怕血，以前晚上睡觉，必须要我和他|妈妈陪着睡着才能关灯，现在我都不敢被他看到，一看到我，他就大声尖叫，还会有自残行为，我真的是没办法了。”
“陆医生，就拜托给你了。”
他一口应了下来，心中也对着这个孩子有些怜惜。
亲眼看到母亲去世，对一个只有几岁大的孩子来说，的确是太残忍了。
但还没有等到他开始初步治疗，就得知了顾家总经理去世，独子顾明然被送往国外的消息。
陆医生就算名气再大，也只是一个医生，对这个小病人失去母亲后又失去父亲接着又被送往陌生的国外，也只能唏嘘两句。
那时候他想着，虽然顾明然的父母不在了，好歹还有亲爷爷在，应该会将他照顾的很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也慢慢遗忘了这件事，要不是前段时间看到了新闻，也不会想起来。
想着，他叹了口气。
既然这位亲爷爷能够做出将孙子赶出集团的事，那么当初，还是个孩子的顾明然在国外到底是怎么生活的呢？
脑海中，方才顾明然冷漠的神情与照片上那个笑的开心的孩子来回交替，陆医生又叹了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颜元正被助理张逗的笑个不停，见到陆医生进来，下意识的回了个软软笑容。
陆医生也被这个笑容感染的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脑袋：“来，跟爷爷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助理张退到一旁，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叮咚一声响，收到了顾明然的短信。
【我有事先走，圆圆交给你照顾，在我没回来之前陪着他。】
奇怪，难不成公司有什么超级大单？
不然怎么顾总居然舍得丢下圆圆一个人走。
清水小区
顾明然推开了门，他也有好几天没回来了，没请阿姨打扫，屋中自然有些冷清灰尘。
他看着显示发送成功的短信一眼，将手机随意丢在了茶几上，自己去了阳台，看着远处静静伫立的清水寺。
要不是看到那份资料上的照片，他都几乎忘记，自己小时候是多么喜欢笑了。
顾明然离开家的时候年纪太小，根本没有能力反抗，所有的行李都是保姆安排，他自己也不懂，等到回来时，才发现小时候的照片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刚到国外时，是很难遗忘曾经的，后来，就是强迫着自己忘记，那些痛苦又开心的记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纱，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又刻意的不去记起。
要不是遇到了陆医生，顾明然都险些忘记了，自己当初，也是有过心理问题的。
再回忆起来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好像那些事都是在昨天发生的一样清晰。
几岁大的他，是父母的宝贝，他有个爱为他举高高的父亲，也有个时而温柔又时而严厉的母亲，即使父母都很忙碌，也不会忽略陪伴他。
后来，妈妈怀孕了。
顾明然和爸爸都很开心，他开心自己要做哥哥，爸爸开心要有第二个孩子。
他们围着妈妈打转，开开心心的看着她的肚子一点点变大。
后来有一天，小小的顾明然与妈妈婶婶一起出门，妈妈说要给他买一些新的衣服，还要给小宝宝买一些小衣服。
顾明然始终记得爸爸的嘱咐，妈妈身体现在不比以前，他要随时跟在妈妈身后，他有听话的跟着，始终追随着妈妈的脚步。
当突然被人抱走，扔在了商场门口时，他哭的发抖，但还记得父母教导的，如果和爸爸妈妈走丢了就在原地等待。
顾明然等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从商场里奔跑出来，他们喊着说，商场着火了。
接着，就是满身是血的妈妈被抬了出来，顾明然哭着跑过去，被护士一起抱上了车。
坐在车上，看着裙子染上鲜血的母亲痛苦的□□着，鼻尖满是消毒水和鲜血融合的气味。
顾明然以前去过医院，但从来没有一次觉得医院这样的可怕。
到处都是来来去去的人，和忙乱的环境，妈妈被车推了进去，他坐在外面等候。
他多么害怕啊，直到看到了父亲焦急的走了来，他哭着冲着父亲伸出手，喊他爸爸，想要得到安慰。
可得到的却是一巴掌。
向来温柔的父亲对他怒吼，问他为什么要偷偷跑掉。
如果不是他跑开，原本好好在一楼的母亲也就不会焦急上楼寻找，也就不会在着火时怀着孕在电梯上被拥挤人群挤的摔下电梯。
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
妈妈和还没出生的妹妹就这么死了，她们被蒙上了白布，推了出来。
没有人听他解释，所有人都认为是顾明然自己跑开害死了她们。
就连顾明然自己，都在这样的指责中开始怀疑自己。
后来，父亲开始醺酒。
他开车，撞死了自己。
从父母手心里的小宝贝，突然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从前喜爱疼爱他的叔叔阿姨们神情不再温柔，而是满是冷漠的同情。
仿佛就那么一瞬间，他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知道顾明然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这个孩子是不正常的，所以，在被亲爷爷送往国外进行治疗，当然也是一件好事。
没人关注他才几岁就要一个人生活，也没人关注为什么他的亲人将他丢到了学校，定时给他打钱，却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大人照顾。
他不再怕黑，怕血，怕寂寞。
他渐渐变得和正常人一样，有着优秀的成绩，自己创建的公司，可却排斥其他人的接近。
他喜欢小小的东西，因为它们很小，很脆弱，当顾明然将它们拿在手心里，只有一种感觉。
它们永远不会背叛他。
可顾明然的宠物没有一个能够活过三天，连一向对天煞孤星嗤之以鼻的他都要开始相信了。
自己真的是天煞孤星啊。
克死身边所有亲近人不够，还要克死这些小宠物吗？
乌龟死的那天晚上，顾明然放弃了再养一个宠物的想法。
一个人，其实也挺不错的。
他不需要陪伴。
直到那一天，他拨开软软的小猫，看到了底下的白嫩手臂。
小小的，软软的。
他的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