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怪不得你要关灯
潮生到家时, 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做饭了。没想到她回来这么早，潮生迅速溜进自己的房间, 把寻舟送他的皮带礼盒藏在棉被夹层里, 然后他才出去给母亲打下手。
母亲转头瞥了他一眼, “今天干嘛去了？”
“下雪了, 出去逛逛。”潮生若无其事回答。
母亲关火, 把锅端下，“我刚才收拾你屋子，你这两天在看书啊？”
潮生皱起眉，手上的动作停顿住，“干嘛乱翻我东西。”
“谁有兴趣看你东西，只是我上次把镊子放你屋里找不着了。”
潮生深吸一口气, 沉闷叹出：“说了多少次, 就算我不在家也别把我卧室当仓库用。”
“哎呀行了行了，我以后不进你屋了。”母亲撂下锅铲, 端起盘子冲潮生扬了扬下巴，“你看书干嘛呀，想复读啦？”
潮生刚接过来盘子，“没有，就只看看英语, 你不也常说英语到哪里都有用么。”
“噢, 那看吧……你还需要什么, 我问问同事家孩子？”
“不用。”潮生难得觉得母亲今天和善了点, “我随便看看。”
两人坐下吃饭, 潮生听说父亲今晚跟同事出去喝酒，不知几点才能回来，母亲对此当然不满，跟潮生说：“你爸跟你都一样，对家里人不爱说话，总跑外面对别人热情。”
感觉到自己身上一些特征或许来源于父亲，潮生没接话，只是心里想着一句“你不懂”。关系是否亲密无间与血缘无关，尤其是一些感情淡薄、性子慢热的人，心里会把周围人划分出等级，哪些值得喜欢都一目了然。不像母亲，人情世故都是靠利己主义原则。
“欸，我想起来，我早上给你留了面包你怎么不吃？”母亲停下筷子问。
“太甜了，早上没胃口。”
“行行行，外面的东西都好吃，外面的人都对你好。”母亲轻轻抱怨的口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潮生听了不免有些心虚，自己今天确实是为了跟寻舟吃早饭，才忽略了母亲给他留下的餐点。他不是个真能忽略亲情关系的人，毕竟维系和家人的感情也是他的责任。母亲如果为这种小事失望，潮生多少也会跟着不安。
晚上，母亲一个人去超市买过年招待客人的糖果点心，潮生得以有空跟寻舟联系。
不是打电话或者视频，而是仍然用谜蓝交流，一会儿假扮网友一会儿又是恋人，两人最近都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情趣乐此不疲。
潮生从来没体验过如此悸动，对方随便三言两语就让他陷入暧昧氛围无法自拔，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可惜接下来快到春节，各自都有琐碎的事情要忙，没法整天联系。寻舟本想认真计划情人节那天的行程，却被潮生含含糊糊地拒绝了。
“情人节那天是初十，可能还要去不熟的亲戚家拜年……”潮生说，“而且我特意在情人节出门，可能我妈又会多想。”
“你都成年了，谈恋爱也没什么吧。她也猜不到对象是男人。”
“不，我从小到大，都没让我妈觉得我会跟别人交往。”潮生整理措辞，嗫嚅道，“所以如果我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管她怎么想，我自己都先觉得尴尬。”
而且，也会更加不安。
明明在家里对她爱答不理的样子，转头却跟刚认识不到半年的人敞开心扉，作为母亲恐怕会感到伤心吧。
潮生只希望自己和家人的关系保持现状就好，互不打扰干涉，最多只是回家被他们唠叨得不耐烦，哪怕心里给他们的位置离靶心很远，起码他不会产生愧疚感。
寻舟那边沉默了片刻，声音平静：“好，那就直接开学见。”
潮生接下来的每天几乎都是数着日历倒计时，一想到过不久他们就能每天相处，潮生既期待又忐忑。
在学校里，他朋友不多，和寻舟在一起时，只要避开林邀和几个常打招呼的熟人就行。
潮生一直很介意自己在别人眼里“改变印象”这件事，就像他至今不敢在朋友面前唱歌一样，现在也不敢让别人知道他在跟男人谈恋爱，总觉得别人会大惊小怪“那个段潮生也会谈恋爱吗”或者“看起来就不像能讨人欢心的性子，闷葫芦一样”再或者“还以为他性冷淡呢，原来只是闷骚”。
元宵节过后第二天，潮生就收拾行李回了学校，打扫公寓。校园内很清静，潮生就利用这几天时间去图书馆看小说。
有很多要补考的学生也会提前好几天到校，趁清净复习一阵子，其中就包括潮生通过林邀认识的同学。他们一群人平时玩玩闹闹，在寝室复习肯定静不下心，所以心血来潮奔图书馆认真一把。
这天傍晚，潮生还在馆内埋头看书，头顶突然被人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警惕地抬头，终于见到那张令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不等他流露出惊喜，嘴唇就率先被对方的唇瓣贴住。潮生下意识惊慌地望向自习区的方向，发现那些同学都在低头写字，才放下心简单回应了一下寻舟。
两人嘴唇分离时，潮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忘了馆里还有人。
“那图书馆哪层没人？我们过去啊。”寻舟俯下`身，攥了一下潮生搭在书页上的手，悄声说道。
潮生没好意思理会他的玩笑，抽出手，看了眼寻舟背后的那片区域。有人正好在这时抬头，看到寻舟的背影后，主动大声打招呼：“寻老师吗？哎呦，寻老师过年好！”
寻舟冲他们“嘘”了一声，笑着点头让他们继续看书。
“没事儿，这也没别人。”其中有人不以为意，“寻老师怎么回学校这么早？”
“有人在学校等我啊。”寻舟嘴角扬了扬，暧昧不明地笑起来。
潮生担心他下一秒就该转身介绍自己了，于是立刻抬手，偷偷掐了一下寻舟的虎口。
听他微微调子上扬的爽朗语气，同学们顿时了然——“又脱单了？”“为什么是‘又’，寻老师之前分过？”“是学生还是老师啊？”“咱们学校可以师生恋吗……”
这些充满兴奋的八卦问题抛出后，寻舟都没回答，最后也不知谁突然提高音量盖住了其他人的话：“寻老师新婚快乐！”
这意料之外的祝福让潮生脸色一变，倏地抬头盯着他们。
“我什么时候结婚了？”寻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您别理他。”另一人摆摆手，转头看向那男生，“你傻不傻，刚结婚的是秦老师，寻老师去当了伴郎，自己翻朋友圈看照片！”
“哦哦哦，我记错了……哎，反正寻老师也是适婚年龄，没准儿我们毕业前就能蹭上喜酒了。”
寻舟歪了下头看他，笑道：“我可是会让你随份子的。”
“哇，果然，今天寻老师笑容这么多，一会儿肯定要去见对象。”有人根据细节得出结论。
“老师你透露一下那个人什么样子的？”
“啊？”寻舟脸上仍然在笑，只是眼睛不解地看着他们，“你们对我私生活也太感兴趣了。”
“只是好奇你喜欢的类型。”女生没有掩饰眼底的崇拜，“秦老师的男朋友那个样子我就没想到……”
寻舟低头想了想，“好吧，告诉你们也行。”
潮生坐在他背后，掌心不自觉地冒冷汗。
“长头发，声音很温柔，平常只化淡妆。”寻舟不假思索地说出几个标签，“喜欢穿高跟鞋。”
“想不到寻老师也这么直男审美……”
潮生刚听到那些形容时有些茫然，接着通过那些同学们的反应，他意识到寻舟在说一个喜欢的女性，连说话的语气都充满了温柔。
“在一起多久了啊？”
“小半年了吧。”寻舟说。
撒谎的吧。潮生判断出来了——随便编一个人物形象满足学生们的好奇心，就算他们之后想在学校里找到对应的那个人，也是徒劳无功。
不过……那些形容是随口一提，还是寻舟真的喜欢那种类型呢？
潮生思索起来，他差点忘了寻舟谈恋爱男女不忌，也许比起男生，寻舟对于女生有更具体的理想模样吧。
一旦这么想，当下的心情就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不是失落，也不是担心，而是感觉对寻舟有点陌生。
“好了，我先回去了。”寻舟跟自习区的学生告别，“新年快乐孩子们。”
临走前，他深深望了潮生一眼，没有多掺杂笑意，平静地离开了。
潮生懵懵地望着寻舟消失的方向，觉得他临走前应该对自己再亲切一点。
接着，潮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胸口沉闷……分明是代表在生气。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潮生来去琢磨，总算想通寻舟傍晚在图书馆的那副态度是为什么了。
——故意的，绝对是故意要气自己的。
潮生捧着一杯热红茶，匆匆走回公寓。
绝不能因为两人现在仍然常用谜蓝联系，就忽略了寻舟当初用双重身份的恶劣……潮生用力嘬了下吸管，两边脸颊迅速凹陷下去。
可今天刚见面的时候，寻舟不还对他很亲热吗？
潮生慢下脚步思考。
好像是从自己悄悄捏他手的时候，产生了一点差错。
潮生当时的确是怕两人关系直接公之于众，但这份担忧没有提前告知过寻舟，或许那个背后的小动作在寻舟看来……会以为他是一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吧。
实际上，潮生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想再等一段时间再公开而已。
该不会寻舟才是真正生气的那个吧……潮生这下才是真的担心起来。
他张开嘴巴，松开吸管，丢掉了空杯子。然后快步跑上公寓楼梯，在楼道看了眼时间，不到晚上九点。
潮生敲了两下寻舟的公寓门，等了等，对方开门探出头来，嘴里咬着一根纤细的巧克力棒。
“进来吗？”寻舟把门敞开更大。
潮生点头，调整呼吸后迈了进去，站在玄关处。
“坐沙发，我打扫过了。”寻舟回头，看到潮生还待在原地。
“没事，我说完就走。”潮生抬头望着他，“你……过来一下……”
“哦。”寻舟嘴上答应着，但还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那盒Pocky，背对着潮生迅速往嘴里塞了一根，“咔嚓咔嚓”咬断咀嚼。
“想说什么？”寻舟走到潮生面前，嘴巴几乎没张开，音量压得很小。
潮生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抬头盯着寻舟的眼睛和鼻梁，犹豫几秒后还是转身，伸手把客厅的灯关掉了。
屋子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寻舟不明白他这个举动的含义，忙把嘴里的饼干咽下去了，想仔细听潮生说话。
“寻老师……不，寻舟。”潮生在黑暗中低下头，缓缓道，“我知道你很受欢迎，在学校不管干什么也是大大方方的。但我做不……暂时做不到像你那样。”
沉静几秒，他继续说：“说真的，在别人眼里我们看起来肯定不般配，所以我想离你……更近一点后，再让别人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
即使寻舟现在看不清他的表情，潮生也还是抬起头，坚定地望着他，“行不行啊……？”
“OK.”寻舟干脆利落地答应，在黑暗中慢慢凑上前，双手搂住潮生的腰，“我还以为多大事，原来只是说这个。随便你，既然你在意别人的目光，那我就陪你一起营造出‘我们很般配’的印象。”
“可你、你不用吧。”潮生感到为难，“你又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可以吗？”寻舟低下头，小声问他。
“可以的。”潮生说，“一定可以。”
寻舟环紧他纤瘦的腰，“好，那你加油，早日宣布我的所有权——不然我这么受欢迎，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抢走了。”
他笑起来，两人鼻尖抵在一起，“你可得保护好我。”
寻舟凑得太近，潮生一下子就闻见了他嘴里弥漫着甘甜醇香的巧克力饼干味。
黑暗里看不见彼此的视线，潮生因此勇气倍增，主动吻住寻舟，唇瓣笨拙地厮磨几下。
寻舟微微张开口，舌尖轻而易举地探入进去与之勾缠。潮生浑身的温度骤升，皮肤开始一阵阵地酥氧。
唇瓣分开后，潮生败下阵来似的急促呼吸。
寻舟依然淡定自若：“怪不得你要关灯，原来是想勾引我。”
潮生立即反驳：“我没有！”
“那你关灯干什么？”寻舟问。
“说话而已……”潮生在寻舟怀里舒了口气，“关上灯，看不见你，我有安全感……”
寻舟沉默着，忽然把人拥得更牢固，彼此的身体几乎都贴到了对方身上。
他故意沮丧地问：“意思就是对我没安全感？”
“有的。”潮生觉得他们又快要亲上，索性自己先凑过去贴了一下，“我、我现在去开。”
寻舟摁住了他想挣脱的胳膊。
潮生忽然感觉自己脖颈上一热，然后发现是寻舟在低头亲吻。
“大晚上跑进来关我家灯，你有没有危机意识啊段潮生。”
寻舟声音里已经没有平常的随和亲切，甚至连一丝笑意都搜寻不出。他用力箍紧了怀里的身体，牙齿轻轻落在少年凸出的喉结上，稍一用力，就能听见对方慌乱的呼吸。
“从你把它关上的那刻起，天亮之前就别想再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