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后
潮生度过了一个浸泡在温泉中的漫长梦境，早上睁眼时, 大脑一片混沌。他强撑开干涩的眼皮, 发现床和枕头都并非自己熟悉的样式。无意识地思忖片刻，他不自觉地合上眼, 再次陷入沉睡。
等第二次醒过来时，才彻底精神。
潮生轻轻咳了一下，感觉喉咙干燥，刚想翻身下床倒杯水，一低头就看见自己小腹上压着个男人, 抱着他的腰正睡得香甜。
潮生惊讶地盯着对方稍稍凌乱的发丝，还有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穿好的睡衣。伴随着脑海中涌出的昨夜记忆, 他登时浑身燥热起来。
灼热的阳光从窗帘漏出, 洒落在地板上。寻舟赤`裸着上半身，半梦半醒间脑袋蹭了蹭潮生的肚子，就算隔着一层睡衣，潮生也被那份痒痒的触感刺激得深吸一口气。
似乎就是这个小动作把身上的人弄醒了, 寻舟收紧了缠在潮生腰腹的手臂, 脑袋仍然把少年的身体当成枕头，随意乱蹭。
潮生抿了下嘴, 想舒展身体，又不敢动弹，怕影响到寻舟。而且他也不想那么早就清醒地面对彼此, 那就意味着他要面对昨夜在寻舟怀里不受理智控制的自己, 有些不可思议, 又有点无地自容。
“还困吗？”寻舟刚睡醒，声音轻得发哑。
他趴在自己小腹说话时，潮生能明显感觉到皮肤细微的震颤。
从潮生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寻舟结实的背脊和线条优美的肩胛骨，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手覆盖上去的触感和温度。
潮生小声说了句“不困”，接着寻舟就顺口接了一句：“去做早饭吧。”
潮生迟疑两秒，问：“现在吗？”
“嗯。”寻舟说着话又闭上了眼，“我饿了。”
潮生不用摸也知道自己脸上烫起来了，他答应着寻舟的话，试图挺起身子，却发现对方仍然压在自己肚子上，根本没有想放开的打算。
他用力推了一下寻舟的肩膀，结果寻舟反而故意搂得他更紧，这下动弹不得。
“不是你要我做早饭的吗……你压着我我还怎么去？”潮生忽然发现自己声音比想象中的有气无力，“起来呀倒是。”
寻舟充耳不闻，沉默着装作自己还在熟睡的样子，等潮生又连续推了他好几下，他才忍不住笑出声。
“不起来，我不好意思看你。”寻舟语调轻快，气息也懒洋洋的。潮生怎么听都感觉不出他哪里不好意思，接着又听见他对自己说：“多谢款待。”
这才松开手臂，迷迷糊糊地闭眼翻身，拾起被子裹在身上，背对着潮生继续睡。
潮生下意识以为那句话是在感谢自己去给他做早饭，但是回自己公寓洗漱时，他又琢磨过来似乎另有含义。
站在镜子前愣了愣，潮生看到自己眼中的诧异，他赶紧低下头，匆匆含水，把口中的牙膏泡沫清理干净。
……怪不得还说什么“不好意思看你”，分明就是猜中了自己的情绪状态，然后故意用换位的角度说出来。
潮生洗脸时不停地用凉水冲，结果这样反而更令皮肤容易发热。
公寓的门被敲了两下，潮生过去开门放寻舟进来，然后自己回厨房拿出平底锅，开火倒油，煎鸡蛋。
“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寻舟慢吞吞地走过去，看到厨房桌上的烤面包机已经通电，就自觉拿起两片面包放进去。
“把盐递给我，红色盖子的。”潮生尽可能让自己声音听着从容不迫，但寻舟一靠近时，他还是把想说的话都忘光了。
寻舟在他背后站了几分钟，就放松地弯了弯腰，下巴枕着潮生的肩窝，令他肩膀不堪重负似的下沉了一点，不过很快又不甘示弱地抬起来。
潮生放下盐罐，刚想把锅里的鸡蛋翻面儿，寻舟的胳膊就又不安分地绕上来。他手里的铲子一抖，眼看着鸡蛋掉下去，蛋液在锅里摔得斑驳。
他正欲开口，寻舟却先他一步，声音透亮响起：“段潮生，我们去环游世界吧。”
潮生手上的动作顿住，他盯着锅里“劈里啪啦”跳跃的油星子，嘴巴微微张开，犹豫着最合适的措辞。
寻舟歪了下脑袋，耳朵紧紧贴在潮生脖子上，片刻听不见少年的回答，他催促似的又压了压下巴。
“什么时候？”潮生反问他，也算是婉转答应。
“你准备好的时候。”寻舟低声说，他抬眼看了下潮生的侧脸，光洁的皮肤白里透红。
寻舟眨了下眼睛，又把视线移到前方的灶台，看到煎蛋以成团的方式固定在锅里，他忙说了一声“都快煎坏了”，就伸手握住潮生的手腕，替他把蛋翻了个。
但是没有成功，蛋黄在翻转过来时就破了，寻舟抱歉地笑着“哎呀”一声，放下手不敢多动了。
潮生这才回过神儿，注意力重新放到手里的工作上，平静地斥责寻舟：“活该，你非要在这里捣乱……现在不是溏心的了，你自己吃吧。”
“噢。”寻舟忍住了，没笑出声，收回手和潮生保持正常距离。
余光瞥见寻舟正在旁边盯着自己，潮生不自觉地神情认真起来，背脊也挺得笔直。他迅速磕开新的蛋，转过脸道：“你去把牛奶热了吧。”
寻舟立刻不情愿地“啊”了一声，拖着长音，“可我更喜欢喝咖啡。”
潮生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找茬，于是自己也故意挥了下铲子，把蛋黄划破，彻底破坏了寻舟喜欢的溏心口味。
等盘子端出后，潮生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居然早就过了中午十二点，这哪里还算是早饭。接着，他不由得怀疑起来：昨晚自己跟寻舟到底折腾了多久？
灯光全无的黑暗确实令潮生安全感倍增，虽然开始还一直担心自己会出各种差错，但寻舟照顾得他无微不至，连紧张还来不及占据心头，就被对方哄诱着释放出另一副连他自己都全然不知的面孔。
对于自己来说，那是前所未有的失态；但对寻舟来说，或许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潮生暂时不敢回忆任何细节，尤其是现在。
寻舟擅自打开了潮生公寓的冰箱，打量了一圈后，顺利找到想要的果酱，然后又进厨房拿了崭新的勺子出来，细心地涂抹面包片。
潮生腹诽他，明明刚才都说“饿了”，现在还有心思慢条斯理地捣弄。结果寻舟放下沾满果酱的勺子后，自然而然地就把手里的面包片递过来了。
潮生愣了一下才接过。
“今晚还留下来过夜吗？”寻舟抿了口热牛奶，直直地盯着潮生。
潮生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些什么，于是咬了一大口面包，把自己的嘴塞得满满当当，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不说话。
寻舟没想到他的脸颊还能鼓囊囊地撑这么大，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这么一碰，发现潮生的脸比看起来热多了。
“你看你被太阳晒的。”寻舟故意不说破，收回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打量潮生，“怎么不摇头也不点头？不想理我？”
潮生费力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抬头对上寻舟的目光。
“反正我们住得这么近，要不你干脆搬过来吧。”寻舟笑着说，眼神显然是在认真询问潮生这个问题。
潮生的意识里没有“想不想答应”，而是“该不该答应”。如果点头会不会让寻舟觉得他太轻浮？但他们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要是摇头岂不是显得自己矜持过头，怪扫兴的。
幸好他反应快，反问寻舟一句：“怎么不是你搬过来？”
“我住你这里不就是给你添麻烦吗？”寻舟说，“但你要是去打扰我，你心里肯定不好意思，然后想着怎么弥补。”
面对寻舟这种荒谬的诚实，潮生无言以对。
“对了，你要不要看看我暂定的行程规划？”
潮生不假思索地点头，寻舟就回公寓拿了张世界地图过来，在潮生面前徐徐展开，让他看见了上面乱七八糟的线条和方向箭头。
“先是东南亚，俄罗斯，芬兰，瑞典，冰岛……”寻舟低头用手指了指，说出他早已熟记于心的顺序，“不过你要是有哪里特别想去的地方，我们也可以适当改变路线，有好几个地方都是能调整顺序的。”
潮生听见寻舟声音里隐隐透着兴奋，男人双眼自然流露的光彩牢牢吸引住了他的注意。潮生曾经见过很多人眼里都有类似的情绪，那是一种只可远观的自信感，而现在却触手可得。
“我没有了解过……你觉得合适就好。”潮生仰头望着他，“反正这是你最想做的事，那就全按照你的喜好来吧，我没有意见的。”
寻舟慢慢卷起那张地图，“我最想看的可不是全世界的风景。”
他把地图卷成细长的棍状，搁置在桌边，转头看着潮生继续说：“而是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我都希望我喜欢的人能因为看到那些风景，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潮生丝毫不会怀疑这句话的力量，宛如一支蓄满力的离弦之箭，准确无误地正中他的靶心。
可是，他觉得寻舟忽略了一点。如果他真能对那些景色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只会有一个原因存在——
“站在我身边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