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汇报
“……根据地区公安处和县委、县政府指示,按照县局的安排部署,我所干警在接令后第一时间就全体动员,并迅速向各村支部、村委下达指令……”
“……按照一干警,三联防,会同3-5名基干民兵的配置,组成若干搜索小组,延辖区内道路展开严密搜查,做到了路路巡、村村进。……”
“……我们特别加强了对省界,也就是定边山脉东部的旧茶关一带的搜索力量,由所长刘小兵、指导员黄钢、副所长李建军带队延线巡查,坚决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傍晚6点,就在青头岭村委会的办公室内刘小兵神采奕奕、字正腔圆地向市、县领导作着汇报。
“……在青头岭村,实习警员萧磊发现了村民刘来银躲避警察和村治保主任的可疑行为,全组立即对其展开跟踪,在青圪台山下采取了封锁道路等措施……”
“……在山顶守林木屋,我们发现了刘来银之子刘锁被人犯张朝峰绑架,逼迫刘来银为其寻找食物的犯罪事实,鉴于情况紧急,我组刘小兵、黄钢、李建军、萧磊、张宏等五人当即作出逮捕决定,实习警员萧磊率先夺下人犯武器并将其击晕,顺利解救了人质刘锁及其父亲刘来银……”
“……此次行动胜利的关键在于地区公安处领导的运筹帷幄、正确指挥,在于我县县委、县政府对于公安工作的高度重视,在于县局长期实施的联防联治的治安政策……”
一个标准的敬礼动作后,刘小兵完成了这一番铿锵有力地汇报。
此时晚霞已起,红色的霞光从村委办狭小的窗户中钻了进来,像一束聚光灯映照在他的脸上,和他激动变红的脸色相得益彰。
热烈的掌声响起,随领导而来的记者噼噼啪啪地开始照相,指挥着一干功臣和他们的“猎物”站在一起迎接闪光灯的洗礼。
萧磊一脸严肃地立正站好,按市局宣传干事的要求左手抓着张朝峰的左臂,右手摁着他的脖子,突出着尖兵形象,脑中却不知不觉地想到自己写的汇报中还是有一处被改动的地方。
他的原文写到张朝峰时写的是“犯罪嫌疑人”,可刘小兵念的时候自动就改成了“人犯”。
也许在他们看来,这样一清二楚的案子还有什么嫌疑啊,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罪犯啊。
猛然想起现在还是1994年,印象中是1996年《刑事诉讼法》第一次修订之后,“人犯”这个称谓才正式变成了“犯罪嫌疑人”,记得当时电视上还有专家出来解释这个改变在什么尊重人权啊、无罪推定啊、法治社会啊等方面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想到这里,萧磊嘴角微微一翘,这也算是一个重生的bug吧,他自嘲地想着……
咔嚓、咔嚓,相机里一张张待字闺中的胶卷被拉出来,暴露在严肃的空气中,只有萧磊那一瞬间的微笑,定格出一点轻松的味道。
胜利抓捕,圆满汇报,皆大欢喜。
萧磊跟在刘小兵、黄钢和李建军身后,与地区公安处、县局的领导挨个握手过去,县局副局长金三道站在一旁介绍,茶关所是他麾下得力干将刘小兵的地盘,爱屋及乌,与有荣焉,本来就小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这位是地区公安处分管刑侦的陈处长,这位是政治部李主任,这位是刑侦科张科长,这位是宣传科莫科长……”
萧磊面带微笑,紧随刘小兵等三位所领导身后,一一与金三道介绍之人握手,对这些人或鼓励、或表扬、或惊叹的话语认真做出回应,或言“谢谢领导”,或言“领导过奖”,或言“做的鲁莽,全靠运气”,谦虚有礼,沉稳大气,引得诸人纷纷点头。
五人之中,刘小兵和黄钢毕竟年长,算是见过些世面,副所长李建军参加工作就没离开过乡镇,做派就有些放不开,张宏更是紧张的要命,加上这荣誉来的不仅突然而且他心知肚明五个人里就有四个是蹭功劳的,愈发额头冒汗,肌肉紧绷,结结巴巴,畏畏缩缩。
如此一来,夹在二人中间的萧磊不卑不亢的谈吐和挺拔自然的身姿更加突出,围观众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打听起他的来历来。
握手到倒数第二人时,金三道介绍道:“小萧和张宏恐怕还不认识县委钱书记吧,钱书记正好在茶关镇检查工作,听说了案情,特意来慰问大家,这不仅是你们几个的光荣,也是咱们县局的光荣啊,大家感谢钱书记的关心。”
准确而言,钱书记其实是钱副书记,大名钱云,分管党群工作,是县里的三把手。
他50岁出头的模样,人长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就是头发有点儿稀疏,尤其是头顶中间,地中海初见端倪。
听了金三道的介绍,钱云一边和刘小兵握手,一边扭头笑骂金三道,“小金呀小金,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地区领导还在跟前,你别让人笑话。”
金三道听了这话,却是笑得更欢,连连说道:“钱书记就是平易近人,就是平易近人。”
轮到萧磊时,钱云握住他的手,并未像别人般粘之即收,反而一边握手一边细细打量起他来,笑着向旁边的人说道:“刚才听汇报,小萧是这次抓捕行动的第一功臣啊,精气神很不错嘛,三道,小萧是哪年参加工作的,看起来还很年轻嘛,形象也好,倒像个大学生。”
听到问话,金三道赶紧答道:“钱书记,小萧还没有正式参加工作哩,刚从省警校来咱局实习没多长时间。”又向萧磊问道:“小萧,你是还没毕业呢吧?”
萧磊立正站好,答道:“是,我是省警校三年级学生,还未正式毕业。”
这时,站在队尾的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局长高耀华接过了话头:“小萧是警校的优秀学员,特批提前实习的。”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萧磊的眼光又不一样了,此时正值9月,正是学校开学的时候,萧磊也才刚刚升上三年级,据此计算,这小子满打满算也就十八、九岁,是个名副其实的娃娃兵啊!
不到二十岁,还是个实习生,就抓住了持枪在逃的人犯,在省厅督办的大案里立了功,这要放在20年后,肯定会有人跳出来大声疾呼:“尼玛,这不科学!”
除了这些领导,聚在这个屋子里的还有地区和县里的几位记者,更多的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警察,听了刘小兵的报告和萧磊的情况,多数人心里都涌动着满满的嫉妒。
特别是地区公安处刑侦科的几个人,互相用眼神交流着心里的不服气:这帮土包子外加一个生瓜蛋子,真是踩着狗屎了!
至于县局的那些人就更不用说了,县局治安队几个刘小兵的老同事拽着他讨喜酒;刑警队几个人把张宏提溜过去问细节,都不信那个看着白白净净秀才样的小后生能立下头功;宣传上的几个干事和几个记者围上了黄钢,要他赶快整理详细的材料,连夜排版还能赶上明天的报纸。
高耀华把萧磊拉到身边,带着他又一次和地区公安处以及县局的领导重新认识了一遍,慧眼识人、大涨脸面的他此时不炫何时炫。
他长期都是是言谈不多,不怒自威的形象,此时一副高调模样,让众人诧异之余,不由得对萧磊的背景又多了几分猜测。
屋里气氛热烈,屋外更是嘈杂。
院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是青头岭和邻村的村民,相比成群的警察,他们对偷了60万现金的张朝峰更感兴趣。
虽然他们这些年收入不到千元的苦哈哈几乎理解不了60万是什么概念,但看着不仅被五花大绑,手上还砸着铐子的张朝峰,就莫名的兴奋。
更有几个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人在向周围的乡民解释60万是多少钱,最通俗易懂的说法是,这些钱够给全乡人按人头一人发三袋尿素。
这解释引得人群里传出一阵啧啧声,不时有人发起新的话题:老子要有这么多钱,非得隔一天喝一顿羊汤!
屋里屋外,过年一般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