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夜捕
在警校的时候,师傅张启明曾经和萧磊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优秀的警察和一个了不起的警察之间,只有一层纸那么薄的界限,捅破这张纸的工具,惟有直觉,超一流的直觉。
张启明本身就是宁原警界的传奇人物,但他对自己的评价不过是一个优秀的警察,离了不起的警察就差在了直觉上。
作为一名狙击手,萧磊前世的直觉就很强大,重生这些年经过系统的锻炼和警校课程,他的直觉比起前世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启明就是因为看到了萧磊身上这种天赋才把他收入门下,他曾对萧磊说过自己的期望,就是希望能把他培养成一个了不起的警察。
他不知道的是,萧磊身上还有一项更为惊人的能力,那就是重生带给他最大的一项福利——惊人的记忆力。
重生以来,萧磊从未停止学习,最初,他是怕忽然有一天这记忆力会离他而去,抱着能用一天是一天的心情疯狂看书,但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爱上了读书。
为了不引起人们对他记忆力的好奇,虽然读书千卷,但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显露,即使是去西疆,他也带着严华,哪怕他的维语水平能甩严华好几条街。
两天前,他随肖建民在黄土崮乡督查时,发现了一件蹊跷事。
那天,是收枪工作组在黄土崮乡设点的第二天。乡上有个老庙叫娘娘庙,供着不知哪路毛神,这几年香火倒是挺旺。收枪点就设在这庙前的空地上。
萧磊随肖建民给坚持奋战在收枪点的同事带了些吃食,肖建民听汇报的时候,萧磊拿着去给大家分发。
给一名同事递去面包的时候,他手中拿着的一把枪,引起了萧磊的注意。
那是一把手枪,黑色的枪身,枪柄上镶着缺损的暗红色贴片,没有扳机,整个枪坑坑洼洼,一眼看去就是废品。
但萧磊的直觉却告诉他,这把枪有问题。
直觉,其实就是第六感。听起来很抽象,很神秘,其实不然,这种感觉实际上也是一种能力,一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快速反应。
生活中也许你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比如你有一个熟人,曾经受过伤,左腿比右腿短一厘米,平时走路能看出有些不利索。
如果有一天,他穿了一双左脚脚跟比右脚脚跟厚的鞋子,走起路来显得正常多了。
这时,你看到他向你走来,你会下意识地觉得奇怪,但一下子并不能发现原因,也许要几分钟之后才会发现,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他正常的走姿。
这就是直觉,也就是所谓第六感。
萧磊此时的感觉就是这样,他觉得这把枪有问题,但一时间没有看出问题所在。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就这样放过去了,但萧磊却没有,多年的训练本能指使着他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寻找着问题所在。
很快,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把枪不对就不对在虽然它表面上伤痕密布,但伤痕掩盖着的漆色却还很新。
这是一把保养得当却被人为做旧的枪!
解决了第一个疑惑,随之而来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
答案不言而喻,有人不想让这把枪引起警察的注意。
为了防止惊动可能在场的交枪人,萧磊不动声色,暗中留意,手上继续分发食物。
当天晚上,各个收枪组送枪入库时,萧磊拦住了黄土崮乡收枪组的组长李斌,向他问起那把枪的由来。
“你说这把59红星啊,这枪还真不多见,要不是我在地区培训过,还真认不出来。”李斌从枪堆里翻出那把枪,递给萧磊。
萧磊接过枪,拿在手里掂了掂,又做了几个瞄准的动作,摇了摇头,对李斌说:“这不是59式,这是59式的原型,苏联马卡洛夫手枪,标志虽然被砸的看不清了,但它比59式短了两毫米。”
李斌将信将疑,又把枪拿过去仔细看了看,疑惑地问道:“这你也能看出来?眼睛太贼了吧?警校还教这个?”
萧磊笑笑没有回答,而是又问道:“李哥,你还记不记得交这把枪的人家?”
李斌搔了搔头,略加回忆便开口:“这还真能想起来,这家挺有意思,老婆来交枪,男人站的远远儿的,缩着个头,怂的不像话,那老婆走的时候直接踢了他一脚,看着就跟个倒插门一样,忒怂。”
萧磊点了点头,又问:“李哥,59式可是警枪,你就没问问他们从哪得来的?”
“嗨,咱这地界,啥枪还能少见了,文革那几年,多少警枪军枪被散布到社会上,那时候红卫兵战斗队火拼,机枪都有,再说这枪咱市里就没有配发过,上哪查去?”李斌浑不在意,只以为萧磊年轻,对不常见的枪感到好奇。
“我也按程序问过,那女人说是他爹下地时候捡的,反正也是个打不响的铁疙瘩,回炉炼钢倒是块好料。”
萧磊听了李斌的解释,也没有再细问,把枪拿在手里,对李斌说:“李哥,这枪这么少见,反正扳机也没了,枪管也瘪了一块儿,能不能给我研究两天?”
李斌知道萧磊是局长安排的实习生,最近又成了肖建民身边的红人,自然乐得卖个好,痛快的说:“行了,你拿走吧,反正都是堆到一块儿称斤处理的废铁,少上斤把的也看不出来。”
萧磊客气谢过,拿着枪告辞而去。
当晚,萧磊从收枪组交回来的登记簿上查到了这把枪的上交人,多亏了李斌把这马卡洛夫认成了59式,他才得以从一堆“无法辨识”的标签中翻出了交枪人的信息——黄土崮乡小坡底村村民李巧霞。
李巧霞,女,三十六岁,已婚,前夫陈富,榆树乡岩头村村民,十年前病故,李巧霞带女儿陈菲菲返回小坡底村娘家生活。
这是萧磊从县局户籍科查出来的信息。
但第二天去黄土崮乡派出所了解的情况却又多了一部分。
李巧霞八年前与现任丈夫梁阔成结婚,育有一子梁小成,今年七岁。目前家中共计五口人,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孩子,还有李巧霞鳏居多年的父亲李双牛。
再查梁阔成的资料,只有非常简单的信息,47岁,籍贯是蒙省鹿城。
萧磊又跟负责与小坡底村联系的民警那里,多了解到些情况。
这个梁阔成,是十三年前来到黄土崮乡的,初来时背着两口锅和一套被褥,在娘娘庙跟前支了个小饭铺,做些汤面、混沌,炸些油条,勉强糊口。
五年后,经人介绍,梁阔成和丧偶的李巧霞结婚,关了小饭铺,搬到了小坡底村。
由于会些做大灶饭的手艺,又会杀猪,梁阔成平时除了种地,就是遇上红白喜事时去主家杀猪、帮厨,光景还过的可以。
此人平时寡言少语,家里大小事情全都李巧霞做主,在村里也从未和别人红过脸,也有那些爱嚼舌头的婆娘称他天生是做倒插门的材料,但等到生下儿子跟着他姓梁后,这谣言也不攻自破。
总而言之,梁阔成给外人的形象就是有些孤僻、内向,但勤劳肯干的普通农民,虽说家里家外都老婆做主比较少见,但他比李巧霞大十一岁,让着她些也是正常的。
萧磊把这些收集到的情况仔细梳理了几遍,回到市局后,让肖建民批了个手续,提了一暖壶水,拿了几个馒头几块咸菜,钻进了市局旧档案仓库,把自己埋进了那一摞摞灰尘笼盖的文件之中。
这一待就是一个通宵。
第二天就是治爆缉枪行动收官的日子,治安大队所有队员疲惫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治爆缉枪行动取得了重大胜利,不仅今晚有会餐,据说市里还特批了一笔补助款,明天就能发到手里,更不用说之后还会有奖金,今年的日子比往年可就好过多了。
晚上的会餐刚开始没多久,当肖建民打算带着萧磊前去给出席的领导敬酒时,萧磊却向他提出有急事要离开。
肖建民有些不喜,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他亲自去和万江河请个假。
趁着别人敬酒的间隙,萧磊走到万江河身边附耳低言了几句,万江河面露疑色,但还是点了点头,批准了萧磊的请假。
于是,萧磊这个缉枪行动最大的幕后功臣在庆功宴吃到一半的时候,独自离开了市区,前往小坡底村……
晚上九点不到,萧磊就来到小坡底村外,寻了个僻静处把摩托车藏好,沿着提前侦查好的路线,一路疾行,特意换上黑衣,又拿出真本事的萧磊,身形犹如鬼魅,在山路间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就彻底不见。
今夜天公作美,夜色晴朗,月光明亮,萧磊来到事先选好的侦查位,掏出怀里的望远镜向下望去,视界中,李巧霞家的院子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看看手表,萧磊挪了挪身子,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拿出在狙击手那在泥浆里潜伏一天一夜的本事,耐心地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时针堪堪指向十二点半的时候,望远镜里,一个手提布袋的男人从刘巧霞家的院子里蹑手蹑脚的走出来,此人,正是萧磊监视的目标,梁阔成。
轻手轻脚地走出村子,梁阔成大步流星地向乡上走去,萧磊远远缀在后面,牢牢地跟紧了他。
不过八九里路程,不一会儿,梁阔成就来到了娘娘庙前。
这庙就是个乡下野庙,也没有庙祝一说,梁阔成直接推开庙门走了进去,回身又把门紧紧闭上。
萧磊从阴暗处闪出,紧走几步,来在门旁,静静地听着动静。
片刻之后,微弱的烛光在小庙中亮起,火光忽大忽小,哭声隐隐传来,萧磊从门缝中望去,只见梁阔成跪在地上,烧着黄纸,一边哭,一边说着什么,声音很小,大概能听明白他在祭奠去世的父亲。
哭了半晌,白烛也渐渐燃尽,梁阔成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跪麻的腿脚,仔细用一把小小的笤帚把烧过的纸灰扫做一堆,捧到袋子里,又擦了擦泪,推开门,走出小庙。
正当他准备原路返回时,一个黑影从后面无声地窜出,咔嚓一声,一副手铐就铐上了他的右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右臂被猛地向后一拉,腿窝处同时挨了一脚,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左手也随即被拉往后面,又是咔嚓一响,双手被牢牢铐在了身后,此时,他才刚刚挺直了腰。
电光石火间,梁阔成被擒。
松了一口气的萧磊,从他身后走到面前,微笑地看着他,轻声说道:“你好,梁阔成,或者我应该叫你程国良?总而言之,程连长,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