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报到
“高处长，你别跟我来这一套，这样儿的人我说不收就不收，谁要硬往里塞，让他自己来找我，我方铁军的队伍，不是托儿所！”一个高亢激动的声音，正在发着火。
“老方，你别生这么大的气，来来来，你坐下，听我给你说……”一个和煦的声音，此人，应该就是张启明提过的省厅人事处处长高宽了。
“高处长，我不是针对你，咱这人，就是直来直去的脾气，我这儿现在工作压力有多大你也不是不知道，西川、青江、秦西，三个省的案情通报一个接一个，好几条线索都断在咱们省，我手底下就这么几个老爷们儿，一个一个都熬得跟兔子一样，好不容易有个编制，你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就先塞个女的进来，你说，这事儿给了谁谁不急？”方姓男子的声音愈发激动。
“是，我承认来的人学历高，正儿八经公安大学毕业，可总有个合不合适吧？出入境，外事上，不都是好地方？干嘛非赶着这时候往禁毒上安排？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别的不说，我能安排她一宿一宿的盯梢？遇上个瘾大的货，他爹他妈都拿刀捅，谁管她是男是女，好我的高处长，你就行行好，给我换换吧，我也不求你给我从下头调个老手上来，哪怕是个警校毕业的生瓜蛋子也行啊……”
萧磊听到此处，一阵尴尬，从刚才方姓男子的自称中，他已知道此人就是省厅禁毒处的处长方铁军。
据张启明的介绍，方铁军是从基层一步步干上来的老刑警，不仅业务素质过硬，而且还是前任厅长的远房外甥，之前在刑侦总队担任副队长，也是队长一职的有力竞争者。
两年前，前任厅长远调闽海，金城市市委书记冯定涛调任省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厅厅长，也许是因为和前任厅长那八竿子刚刚够得着的远房舅甥关系，方铁军的仕途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虽然级别上了正处，但却没能当上刑侦总队队长，而是去禁毒处当了处长。
两个职位从级别上看是平级，说不上孰优孰劣，但宁原是实打实的西部省份，经济也不发达，涉毒案件本就不多，即使有，也无非是偏僻乡间，无知老农偷种几株罂粟，或是有那些精神空虚的暴发户，从别处买些乱七八糟的毒品聚众吸食，所谓的毒枭一流，迄今还没有出现过。
这些案子，基层公安就能妥妥拿下，还用不到方铁军这把牛刀去杀鸡，顶多挂个指导的名义，过过干瘾。因此上，禁毒处做的大多是案头工作，这让习惯了在一线擒凶破案的方铁军很不适应，颇有将军卸甲、髀肉复生之感。
禁毒处坐了两年办公室，方铁军憋屈的厉害，做梦都想碰上一起大案重案，重出江湖，磨洗利刃。也不知是不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上个月至今，青江、西川、秦西三省连着发了几份案情通报过来。
原来，今年以来，这三省都先后冒出了一股毒潮，不是以前常见的罂粟、鸦片、土海落英之类，而是现在在国内还比较少见的冰--毒。
起初，这三省公安都把目光投向境外，毕竟这种毒品在大陆还相当少见，但调查之下却发现，这些毒品的来源竟然都指向了本省与宁原的交界所在。
可惜查到这里，三省的线索竟然齐齐断掉，不过有了之前的调查，加上通过鉴定得知，三省的毒品品质如一，已经几乎可以认定毒源就在宁原，当然，也可能是宁原更西部的西疆省，毕竟那里有边境，境外流入的可能性也不小。
因此上，这三省的公安部门，都向宁原发了案情通报，公安部对这三省的案子做了并案处理，以国家禁毒委员会办公室的名义给宁原省下了通知，要求尽快展开调查，追根溯源，扑灭这股毒潮。
这个通知，对方铁军来说，犹如久旱甘霖，公安厅一干领导头疼的时候，他却乐开了花，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做好了要漂漂亮亮地把这盘大菜吃个干干净净的准备。
谁知一上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以前在刑侦上，他手底下都是如狼似虎的铁血刑警，虽说不是清一色的汉子，但仅有的几个女警也是出了名的霸王花，吃得了苦，熬得住累，业务素质都是杠杠的。
可现在呢？禁毒处连上他在内，一共九个编制，两个副处长，一个分管戒毒，一个分管麻醉品管理，剩下六个兵，四男两女，就有五个是戴眼镜儿的，这配置不用实战检测，打眼一看就知道上不了一线啊。
其实，禁毒处不是调不了兵，刑侦总队下头四支队就是专门联系禁毒处的，队里绝大多数都是他的老部下，随叫随到，相当好使。
可方铁军这人，说好听点儿是自尊心强，说难听点儿就是犟驴一头，因为没当上刑侦总队队长，心里的怨气两年都没发散干净，憋着一股劲，非想独-立拿下这个案子。
靠着以前的人脉和威望，他从宁川市公安局借调了四个人上来，好歹算是解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题，勉勉强强组起支队伍，开始了艰难的调查工作。
厅里对他这样的做法当然是反对的，分管副厅长找他谈了几次话，让他以大局为重。刑侦总队队长吴学增也拉着他喝了一顿酒，俩人之前也算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因为一个总队长的职务，结下了心结，但无论吴学增怎样苦口婆心、好说歹说，方铁军就是鬼迷了心窍一样，死活不接茬。
警察是纪律部队，哪里容得下个人阳奉阴违，你小子想单打独斗？你以为你是谁？
既然已经好话说尽，厅党组下手也绝不留情，专案组一成立，直接就定了刑侦牵头，禁毒处负责后方保障，一招釜底抽薪，把方铁军气的倒仰。
其实，厅里对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要不是看在他以前的功劳上，这样的行为调离岗位都是轻的。
关于方铁军的经历和性格，张启明跟萧磊说的很详细，也曾感叹挺好的一个刑警，没了用武之地。但在萧磊看来，方铁军这样的性格，根本就是不成熟的表现，即使他业务能力再强，也挑不起刑侦总队总队长这个大梁。
有些人就是这样，顺风顺水惯了，一遇到挫折就埋怨环境不公平。在方铁军看来，他没能在刑侦总队更进一步，是因为自己是前任厅长的亲戚，一朝天子一朝臣，都是新厅长乃至整个体制的错。
但他从没想过，论水平、论素质、论功劳，吴学增跟他不差分毫，甚至人际关系上比他强出不是一丁半点儿，为什么提拔吴学增就是不公平？而且组织上也并非没有提拔他，难道禁毒处的工作就不重要不关键？
心态不放平，自然就会对工作造成不良影响，如此重要的案子，岂能拿来赌气？
方铁军的表现，不仅让领导大失所望，就连同事们、战友们都不免摇头叹息。
刑侦总队把案子接过，可方铁军却依旧没有放弃单打独斗的念头，领着手底下那八九号人，没白没夜地忙活。
人手还是不足，方铁军着急上火却无济于事。就在这个时候，听说厅里要进新人，他就动了念头，要收罗一个能打能拼的，可还没等他跟人事处打招呼，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就去找他报到了！
方铁军火冒三丈，认定了这是人事处长高宽在给他下绊子，把前去报到的小姑娘扔在一边儿，二话不说就来人事处嚷嚷，非要高宽给他换一个。
萧磊站在人事处长办公室的门口，无意间听了几句，猜测出方铁军是因为对分配到他处里的新人不满意，正在和高宽掰腕子，此时敲门自然是不合适的，他后退几步，站在楼道里假意观看起了墙上的“党建园地”。
不一会儿，方铁军怒气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使劲把门一摔，满脸寒霜地下楼而去，不用说，定是没能从高宽这里要到想要的结果。
略等了三五分钟，萧磊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一声“进来”，他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高宽面前，说了声“高处长您好”。
高宽五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别看穿着警服，却是满身书卷气，倒像是个教授、学者一般。
萧磊正待开口自我介绍，高宽却仿佛早就认识他，起身和他握了握手，亲切地说道：“你就是萧磊吧？挺准时的，坐吧。”
其实萧磊来报到，本不应直接找上高宽这个处长，而是应该去人事处办公室，自然有人负责接待他这样的新丁，但张启明昨日已经和高宽打了招呼，让萧磊直接来找他，还托付他亲自带萧磊去刑侦总队。
萧磊本不想如此招摇，但却不过张启明的一番好意，也知道高宽和张启明是至交好友，也就听从了师傅的安排。
高宽仿佛对萧磊很感兴趣，上下打量了他足足有两分钟，才又笑言道：“不愧是启明的徒弟，这精气神真是挺足的，呵呵，年轻人不简单啊，先是严厅长专门打招呼定了你的去向，又有你师傅让我多看顾着你，要不是知道了你是二级英模，我还真要以为你是啥领导的亲戚子弟呢。”
萧磊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位高处长好像跟自己很熟的样子，也难怪，自己二级英模的称号虽然没有公布，但档案却是这位人事处长直接管着的，自然瞒不过他。
高宽和萧磊略谈了几句，又给刑侦总队拨了个电话，就准备带着他前去报到。
二人出了门，正要下楼，不妨一个人飞快地从下面蹿了上来，要不是萧磊眼疾手快地一拉，差点儿就撞上了高宽。
还没等高宽回过神来，这个蹿上来的人就带着哭腔拉住了他的袖子，“高叔叔，我不去禁毒处了，你给我换个地方吧……”
萧磊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个莽撞的身影，竟然是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