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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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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专案组开始吃这顿迟到的晚饭的时候,湾里乡以前的农业站试验田,现在的农药厂院儿内,一间砖房里,正在上演一出春宫戏。

一个身材矮小,干瘪精瘦的女人用力推开垮在自己身上,大口喘着粗气的男人,厌恶皱着眉头,操着闽海方言,不屑地说道:“没用的东西,软趴趴死蛇一样,还怨老娘拦着你要孩子,哎呦,给你个黄花闺女你能不能捅开门都成问题啊,去去去,滚下去,给老娘换个花样……”

黑暗中,一点火光亮起,露出这个女人黝黑的皮肤、高高的颧骨,点着一支烟,女人半倚在床头,双腿用力夹着男人的头,慢慢地哼唧开来……

火光短暂,光照不远,男人埋首与女人的腿间,看不到他的神色,不过从他紧攥的拳头和手背上勃起的青筋不难看出,他的心情是痛苦而悲愤的。

十几分钟后,女人两腿猛地一紧,浑身哆嗦几下,发出一阵猫叫一样的声音,随后四肢张开,瘫软不动。

男人默默地从床上下来,端过床脚的水盆,摸黑倒了些热水进去,给女人擦干净下身,又默默地洗干净自己,穿好裤子,端着盆出门倒水。

门外,月光如水,洒下一地清辉。远处的围墙,像一条盘踞着的毒蛇,紧紧把猎物困在中间,身后开着的房门,就像毒蛇咧开的嘴,随时要把他吞噬进去。

男人泼了水,没有回转,而是把门闭上,走到墙边坐在地上,靠着墙,蜷缩着腿,双手搂着膝盖,两眼无神,就那样呆呆坐着。

良久……天上的半个月亮又向西走了几步,男人缓缓起身,像一具行尸般在地上踱了几步,敲响了另一间房门。

……

赵老大最近一段时间有些心神不宁,也许是因为农药销售的旺季已经过去,前一段时间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无端感到空虚,因而有些胡思乱想。

心里一直在宽慰自己,没有事,这里是安全的,但不知为何,今夜却总是睡不着。空气里弥漫着自己一手酿出来的味道,本来早已习惯,此刻却觉得难以忍受,干脆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睛,在心底默默算起了账。

金钱!总是最好的良药,心里的数字一个个加上去,不一会儿就感觉飘飘欲仙,杂念顿去,想来,吸-毒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

正在他陶醉在财富的迷梦中昏昏欲睡的时候,几声突兀的敲门声把他从梦中拉了出来。摇了摇头,赵老大满心不爽,趿拉着鞋走到门口,开了灯,一把把门拉开,不耐烦地说道:“谁呀,都几点了。”

没有回答,之前在院子里枯坐半晌的男人两眼无神地站在门口,活死人一般。

“银元?”赵老大看见来人,就是一怔,再看他这幅神色,赶紧把他拉进屋里,按在椅子上。

“哎呀,银元你这是怎么了?手怎么会冰成这个样子?”赵老大的普通话里带着浓浓的闽海味儿,活脱脱就是那个年代刚刚北上的南方商人模样。

“你怎么不说话?”赵老大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塞给傻愣愣的李银元,关心地问道。

李银元,这个汪秀兵口中的成功者、企业家,此刻却像一个丢了魂儿的傻子,一动不动。

“是不是又跟阿贝吵架了?”赵老大的口气十分和蔼,拍了拍李银元的肩膀,“你呀,就是太脆弱,男人嘛,还是要有些脾气,虽然你和她不是真夫妻,不过从闽海到这里,你跟她住在一起也一年多了,怎么还是降服不了她呢?”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老家娶媳妇生孩子,你看,我们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再忍一忍,等我们做满一年,挣够了钱,我和他们三个都会走,到时候你留下来,愿意娶媳妇就娶媳妇,愿意生几个就生几个,还有这间厂子,也都留给你,我们都说好了嘛,干什么事业不要付出呢?这点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想开一点,你看你,这么晚就穿一件背心出来,冻坏了怎么办?”赵老大一边劝慰,一边帮李银元披上了衣服。

也许是因为手里捧着的热水的温度,也许是因为赵老大话里勾勒的美好未来,李银元的眼里有了生气,眼珠转了转,看向赵老大,嘴唇微微颤着,仿佛有话要说。

赵老大点着两支烟,一支自己叼着,另一支塞进李银元嘴里,继续宽慰他,“银元呀,你我认识有十年了吧?他们算什么,一群亡命徒,和他们只是合作挣钱而已,我们才是真兄弟,你不要担心,大哥我会照应你,不管这里干的好不好,哪怕一点事都没有,只要做满一年,我肯定带他们走,再忍忍好不好?”

李银元被赵老大熨帖的话说的活了过来,擦了擦眼角,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赵老大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呀,心不要那么重,我知道你有压力,可是咱们做的这个事情,是要掉脑袋的,不能有一点马虎,你要演好这场戏,受委屈的时候,多想想半年以后的日子,唉……大哥有时候心里也不舒服,也害怕,可是只要想想那些钱,我就什么都忘记了……”

说着说着,赵老大的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一定是又想起了心里的账本。

两个人没有再交谈,安静地坐着。

李银元看着赵老大陶醉地模样,忘记了手里的烟,被烟头烫了指头才反应过来,手一哆嗦,烟头又掉在了脚面上,烫得他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一番动静惊醒了赵老大,看见在地上跺着脚的李银元,他呵呵一笑,“没事了吧,心里舒服一点没有?”

李银元踩灭了烟,再次坐下,小声说道:“没事了,大哥。我就是心里委屈,他们太作践人了……”

“哎哎,这个事情不要再说了,银元,你也清楚赵家那两个兄弟的为人,他们手上都沾着血,狠毒的很呀,根本没有把人命看在眼里,只有那个阿贝,是他们的宝贝,说实话,要不是阿贝拦着,那次你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就能要了你的命,女人嘛,哄着一点就好了,虽说阿贝长的难看一点,关了灯不就是那回事嘛,想开点,想开点。”

赵老大,不,此时应该还他本来面目,刘昭骅,这位大毒枭的口才相当了得,不多时就说的李银元从心若死灰的状态中回转过来,露出了正常的神色。

“大哥,这几个月,你们做了多少货啊?”李银元好奇地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刘昭骅神色一变,口气变得生硬。

李银元一哆嗦,急忙解释,“我……我……就是随口……说说。”

刘昭骅看李银元这幅胆小的样子,脸上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讥诮,嘴上却宽慰道:“哎呀,你这么害怕干什么,我又没有怪你。”

好像很大度的刘昭骅,压根就没有回答李银元的问题。

李银元也不敢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大哥,赵老二这回回来哪天走啊?每回看见他我都害怕的要死。”

刘昭骅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李银元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呀,胆子就不能放大一点?他是亡命徒不假,可又不是杀人狂,只要你不得罪阿贝,怕他干什么?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就欺负你。”

“可是……唉,说是这样说,我也管不住自己,就是不敢看见他,大哥,他啥时候走啊?”李银元对这个问题很是在意,继续追问。

“快了快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他这回走的远,要去豫南趟路子,估计要一个月左右,你放心了吧?”刘昭骅不耐烦地回答道,顺口又问了一句,“你说你也是,赵老三打你打那么狠,你不害怕,赵老二一指头都没有动你,你为什么单单怕他?”

李银元搓了搓手,怯懦地答道:“我也不知道,赵老三就像一条疯狗,厉害是厉害,可他不吃人,赵老二像条毒蛇,看人的眼神就像要把你的骨头都咽下去一样,我一见他就哆嗦。”

“哈哈哈哈,银元呀银元,你看的很准嘛,我和你说,赵老二以前混黑道的时候,有一次抓了一个二五仔,你猜他怎么处理那个人的?他把那个人双手双脚上的肉一点点剥下来,牵了四条狗来啃骨头,哎呀,那个场面呀,吓死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刘昭骅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赵老二的残暴。

这番话把李银元吓得面无人色,夹紧了腿,感觉小腹下头一阵麻,尿意汹涌。

他站起身来,体若筛糠,强撑着对刘昭骅说道:“大……大哥,我……回……回去,你……你睡吧……”

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一个趔趄,赶紧扶住门框才没有摔倒。

刘昭骅站在李银元背后,看着这个三十多岁的怂包软蛋,刘昭骅一脸讥笑,心道:“这个样子还想发财,白仁仔①,怪就怪你傻,唉……你也只有半年好活了,到时候送你一个全尸,也算我这个做大哥的对得起你……”

慌慌张张跑回屋里的李银元万万不会想到,这个十年来对他照顾有加,带契他发财的大哥,其实早已在心里断了他的生路,半年之后,在这些人离去之时,就是他的死期!

……

摸着黑爬上床,李银元没敢拽被子,在那个叫阿贝的女人身后蜷成一团,闭上眼睛,想赶快睡着,可眼前却像走马灯一样,红色的蛇信……绿色的眼睛……狂叫的疯狗……森白的骨头……一幕幕恐怖的场景在他脑海里盘旋,他不由自主地发抖,心脏狂跳,冷汗长流,毫无睡意。

李银元发抖的动静惊醒了身边的女人,她转过身,像一条阴冷的蛇一样缠在他的身上,手伸下去抓住了他那又缩又软的命根子,揉搓了半晌,不满地哼了一声。

“从过年起,你就一天不如一天,现在彻底成了软塌塌,我要你有什么用?塞你木②!老娘要你不如要根刺瓜③哦!”一边说,一边抓着李银元的头发往身下推,“要不是你长的水④,舌头长,塞你木,就该让老三砍死你……”

李银元不敢反抗,乖乖地做起了“拱地猪”,自从正月里偷情被赵老三毒打之后,他就一天不如一天,最近更是彻底变成了长卵的太监,阿贝这个淫妇对他的不满已经快到极点,要是她爆发起来,找个借口让她的兄弟们教训自己……

李银元不敢再想下去,仿佛身后有毒蛇和疯狗在撵着自己,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啊……”又是阿贝凄厉的尖叫。

月亮仿佛被吓着似的,飞快地溜走,这个不平静的夜晚,就这样过去了……

……

……

同一个夜里,五里之外的大坪,指挥部里,一直灯火通明。

会议开了很久,起初还一派祥和,但随着抓捕计划的制定,两个不同的意见开始交锋。

一方是胡军,另一方是周凯旋。

争执的焦点是直接抓捕还是放饵钓鱼。

“抓,都到这时候了,还敢放?再放就放脱钩了!抓起来再查不行?凯旋,不是当哥的说你,你这人,心太野,严厅长都说了,要沉稳,要冷静,你个傻大胆儿,这么些警察聚在这儿,要是十天半月赵老二不走,万一走了风声怎么办?你敢保证制毒人就没有销毁证据的预备手段,如果抓了人抓不住证据,你背得起这个责任?”这是胡军的声音。

帽子一摔,周凯旋腾地站了起来,“严厅长还在这儿坐着呢,糊涂蛋你就敢胡乱解释严厅长的话?”

糊涂蛋?不用说,这是胡军的绰号。

“你!你个周扒皮,你不要胡搅蛮缠!”胡军气的也站了起来。

……

严路和吴学增稳坐一旁,暂时还都没有表态,任由周胡两人争辩。

萧磊和乔乔对视一眼,都露了个苦笑出来。

其实这两位队长争吵的根子还在萧磊身上。

吃过晚饭,萧磊在会议室里接受了大家的问话,当他说道赵老二此人目前停留在农药厂时,周凯旋和胡军就此开始了争执。

胡军的意见是人全了正好,趁机一网打尽。虽然相对保守,但胜在稳妥,得到了在座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支持。

而周凯旋却认为,赵老二明显是联接制毒和贩毒两个团伙之间的关键节点,此时收网虽然能抓住制毒人,但贩毒这条线却有可能一下子断掉,应该等赵老二离开之后再行动,两路齐动手,一举定乾坤。

这个方案成果最大,但风险着实不小,所以支持者略少于胡军。

两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加上都是大嗓门儿,一个赛一个声音高,萧磊被吵得脑袋都疼。看看坐在上手的厅长和总队长面不改色的样子,萧磊心中一叹,不愧是大领导,自己这个前世的特种兵队长跟人家比起来,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够啊。

“老胡,你怎么不明白呢?制毒和贩毒,这是一为二、二为一的问题,单单解决了制毒环节,并不能意味着胜利,而且从社会危害性上来说,贩毒的危害明显要更大啊,再说了,部里的命令是破贩毒案,就算是为了给上头一个交代,咱们也得把贩毒的人都抓着才算完啊!”周凯旋苦口婆心起来,敢情口才也不错。

“你不要偷换概念,我说不破贩毒案了吗?”胡军一眼就看出了周凯旋的“险恶用心”,“看看案情通报,再看看那张嫌疑人画像,赵老二才是贩毒头子,抓了他难道不是对贩毒案的交代?从他开始顺藤摸瓜难道就不是破案的手段?照你的说法,什么案子都要抓现行才算数?你刚参加工作是咋地?”

周凯旋被胡军的话噎了一下,停了片刻,嘿嘿一笑,贱兮兮地说道:“刚参加工作咋了?俺们家萧磊就是刚参加工作的,咋?你老胡看不起?”

“你!”胡军被周凯旋这一招“斗转星移”气的哭笑不得,只能冲萧磊露个笑脸,“小萧,我可不是针对你啊,别听他胡说。”

面对这种情况,饶是萧磊心理素质过硬,也不知该如何接招,只能无奈地摊开双手,回了胡军一个大大的苦笑,那意思是:两位boss,你们单挑不要放群杀好不好?

周凯旋看自己这一招占了上风,赶紧趁胜追击,“老胡,你说我不够冷静,我还要批评你保守怕事呢,这么多警察在这儿,小小一个湾里乡,对方也不是神出鬼没的游击队,放赵老二出去,咋就会影响了抄毒窝?还是说,你不相信大家伙的能力?”

KO!

周凯旋最后一记大招太狠了,简直就是开了地图炮,瞬间秒杀胡军。

胡军气的倒仰,可他能咋办?总不能说:是,我就是不相信大伙儿的能力。要真说了这话,他以后别说在厅里,就是在全省公安系统都没法做人啊。

看周凯旋得意洋洋的嘴脸,吴学增气不打一处来,这俩老兄弟,好起来能穿一条裤子不嫌挤,吵起来能抡起拳头真往脸上捶,自己有时候就像幼儿园的阿姨一样,给他俩当裁判当了十几年,这俩老小子,咋就没完了?

“都消停点儿,周凯旋,把你脸上那笑褶子给我捋展了,胡军,你咋回回吵架都输?笨,都当队长的人了,一点儿长进没有。”吴学增冷着脸骂道,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

“好了好了,学增你不要训他们了。”严路笑着开口,“都是为了工作,也都说的有道理,真是难以决断啊,这么的吧,在座的里面,最熟悉情况的是小萧,我们先听听他的意见好不好?”

刷刷刷,上百道目光再次齐齐投向萧磊。

这个年轻人,他会站在哪一边呢?

①白仁仔:白痴

②塞你木:脏话,类似于“我要和你家女性亲属发生超友谊关系”

③刺瓜:黄瓜

④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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