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章：恩怨由来
武都西北角，长斗山。
夜晚的长斗山安静萧条，只有几只昏鸦鸣啼，天空并非全黑，而是黑中带着点灰色，一直延伸到尽头，月光带着这样的黑灰，洒向一片银白，似乎格外的孤独凄凉。
狂战站在一大块岩石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武都，眼中满是泪水。他的手中握着一柄剑，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银光，这是武都弟子完全没看到过的情形。
狂战举头看着夜空，似乎想看尽夜的尽头，看了许久许久，他苦笑了一声，哽咽的声音，感觉自己的人生也像这黑夜，看不到尽头一片漆黑。
狂战缓缓提起手中的剑，力大无穷的狂战此时似乎已经连提剑也没了力气，那可是他生命的重量。他看着剑面蒙蒙不清映着自己的双眼，那一双绝望的眼睛，埋藏多少苦涩和不甘。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那是他觉得他在这世上最后一口气，所以吸得尤为深长。
狂战举起剑，嘴角带着苦笑，重重地朝自己的脖子挥来。
突然，他的边侧呼啸着飞来一道剑光，将反应不及的狂战手中的剑削断，徒握着一把剑柄。
狂战心中一震，往边侧望去。
那人站在五六丈丈远的树上，提着的剑散发着夺目的银光，和他银白色的衣裳相互辉映，眼神中有一些饶有兴趣的感觉，嘴角挂着一丝丝不屑的笑意。
“是你？”狂战认出那人便是空蝉。
空蝉冷笑了一声：“真是经不起一点失败啊，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狂战脸色巨变道：“请你放尊重点。”
“难道我说错了吗？”空蝉作出不明白的样子。
狂战咬牙道：“你可以说我，但请你不要侮辱我父亲。”
空蝉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发现你这句话这么耳熟呢？嗯……哦，对了，半年前，幽冥也对你说过吧。”
狂战一愣，眼神有些晃动。
“就是输了一场决斗而已，至于吗，这样的事每年都要发生好多，从来就没有人会因此寻死的，你的身体这么强大，没想到心灵这么脆弱。”空蝉摇头道，“而且，你这个体术弟子，拿着我们剑术练习的剑来了断，不觉得很讽刺吗？”
“你不会懂的。”狂战凄凉地笑道。
“我不懂？”空蝉笑道，“你和幽冥的恩怨，我可是一清二楚，不清楚的人是你！”
狂战愤怒道：“你懂什么，你又不是我，你怎么能体会我的感受！输给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幽冥！”
“哼哼，我和你的观点正好相反，你想你爹输给他爹，你输给他，不是很合情合理吗？”空蝉明显挖苦道。
这句话终于激怒了狂战，狂战将手上的剑柄扔向空蝉，像是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空蝉用剑一挑，退下树来，狂战那把剑柄改变轨道，“咚”地一声没入了另一棵树干中。
空蝉收起剑，慢慢走近，笑道：“不错，还有些血性，只是你对错人了，你应该对幽冥释放，而不是对我。”
狂战咬咬牙，转身看向别处。
“你要是死了，可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那么你将永远都是个失败者。”空蝉走到狂战的身后道。
狂战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转过身子，道：“上次你救幽冥，这次……你到底站谁一边的？”
空蝉笑道：“我哪边都不站，只要对武国有利的我都会去做，对武国不利的我会去制止。”
狂战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空蝉，这个国主的儿子，翩翩公子，真有些王者的风范。
“那如果我要杀了幽冥，你是不是会杀我？”狂战问道。
空蝉笑了笑道：“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和你说一个十五年前的故事。”
“有关系吗？”
“你听完就知道了。”
狂战沉住气道：“说来听听。”
“二十多年前，这个武都督师府剑术首席弟子，剑术十分了得，大家都说他是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再后来人们都说他和当时入都一年便做了导师的乘风一样厉害，说的人多了，他也开始信了，可惜当时他是督师府的弟子，无法发起约斗，而且乘风也不可能和他较量，于是两个人没有交手过。”空蝉说到这里，狂战的脸色已经变了。
“直到六七年后，当时武国需要将伤敷子交给五行国处刑，押送伤敷子的便是这位弟子，大家都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不料归隐两年的乘风突然来劫人。”空蝉说时看了看狂战，他脸色十分难看。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乘风将伤敷子带走，承诺所有后果自己承担，也就是为什么他之后复出，守护兖州，武国当时已经到了亡国的危机之际，不敢对乘风施以压力，否则乘风逼急了投敌，武国就真的只有亡国一条路选了，只得让他收回失地。”
“五行国十分害怕乘风，所以几乎都是不战而退，直到退到现在的版图，乘风突然宣布，不再进攻，九州世界因为他的这句话，十几年来没有再爆发大的战争，兖州甚至连两国的摩擦都没发生。”
“其他州有摩擦，但是双方都不敢太过分，武国除了乘风已经没有强大的战力去抗衡五行国那班变态，而五行国每次一过份，乘风都会赶到，可以这么说乘风维持了这两个国家十五年的和平，尽管只是表面上的，但却是武国建国以来最长久的和平日子了，所以武国大多数子民对乘风都是感激的。”
“但是介于乘风不肯进攻五行国，而且归隐的两年都是生活在五行国，还娶了五行国的高手，所以武国人们一直不敢完全放松对于乘风的防备，赞成他是叛徒和建议杀掉他的人在武国好战分子里，占大多数。不给他兵权，他到哪里都是一个人，只有几个徒弟和这个儿子。”
狂战面色一黑道：“你要是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乘风的话，这些我都知道，没必要再说。”
“好，说那个弟子吧，据说那位弟子，在乘风出现的时候，连剑都没出，便被乘风剑击中了数十次，当然只是剑柄，只是轻轻敲打而已。”
狂战暴怒道：“你放屁！我爹是被乘风杀死的。”
空蝉知道他会反驳，笑道：“我相信你伯父英宗以及你的母亲也和你说过吧，虽然他们都恨乘风，但应该还不至于歪曲事实，其实你也知道，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你的父亲，只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接受不了被乘风秒杀掉，接受不了这世上所有人的虚假，接受不了自己任务失败，所以回家没多久便自杀了，那时你刚出生没多久。”
“我爹不是自杀！你胡说。”狂战激动道。
“你不相信我，难道也不相信你伯父吗？”
“他们是不希望我去找乘风报仇，怕我和我父亲一样遭他毒手。”
空蝉没想到他这么顽固，道：“当时在场至少也有几百人，没有一个人说乘风当时杀过一个人吧，谁都知道你爹是在家中死去的。”
“那你又怎么能肯定，乘风不是暗下杀手，当时没事，回去才爆发，以乘风的本事应该不难吧。”狂战疑问道，语气稍稍缓和一些。
空蝉笑道：“你说你爹是被乘风杀的，乘风为什么这么做？他和你父亲有过节吗？”
狂战低头道：“他们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也不是没可能。”
空蝉无奈道：“没想到你这么固执，那么你父亲的话，你可信？”
狂战猛地抬起头：“我爹的话？”
空蝉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个信封，丢给狂战道：“这时当年你父亲押送任务失败后提交的报告，相信你虽对你爹没印象，但是他的字迹还是认识的吧。”
的确，狂战家中还挂着不少他父亲当年的字画，对于他父亲的字迹还是认识的。
“这么晚，估计你也看不清，你可以回去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字迹。”空蝉道，“里面写了你父亲一路经过，以及乘风出现劫走伤敷子的详细描写，里面和我说的一样，没有半字差别。”
狂战拿着信封，双手有些不由自主地抖动，眼中也开始湿润。
“我前些日子回去，在国馆中找到的，你父亲确实是自杀，这报告里也写了，说要以死谢罪，可惜我父亲看到后想去制止，哎——”
狂战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呜咽道：“我父亲的死，乘风他脱不了干系。”
空蝉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道：“你还不明白，你父亲的死，不能怪任何人，自能怪他自己，怪他不够强，自身不够强，心里承受力也不够强，还有没有认清自己，没有认清别人奉承的谎言，这点你和你父亲一样。”
狂战多少知道些真相，只是不肯承认父亲是个经不起失败的小气量，他宁愿相信父亲是被乘风暗下杀手杀的，听完空蝉的话，看着手中父亲的手笔，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眼泪噗噗地往下掉，抽泣让他的呼吸一顿一顿。
“别说……别说了。”
“所以你问我，你要杀幽冥，我会帮谁，我现在先问下你，你还想杀那个和整件事没有丝毫关系的幽冥吗？”
狂战怔住，想起早前花吟说的话：“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最惨的是幽冥。”
空蝉又道：“哦，我忘了，你要寻死，那这个问题就不成立了，你都死了，还谈什么其他的。”
狂战眼神中有些迷茫，沉默着。
“不好意思，打扰你去和你父亲会面了。”空蝉不冷不热道，“把你的剑弄没了，来，拿我这把剑吧，我这把游龙剑送你走，我想你也知足了。”说完用力朝磐石上一刺，连带剑柄一起刺进磐石一尺深。
刺完后，空蝉拂了拂衣角，看了看沉默着的狂战，转身走了。
风吹着长斗山上万木倾伏，像是一阵阵海浪，在狂战心中拍打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