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调查
“任务完成了？”
朱雀大街的尽头，仍是那处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府邸，依然是在光线幽暗的那间屋子里，魏冲一个人淡淡地说着话，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紧接着，一个影子慢慢地显露出来，渐渐幻化成人形。那是一名看上去平平庸庸的男子，扔在人群中没有丝毫显眼之处，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你会发现他的气质似乎随时都在变化着，让人摸不透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没有。”那黑色的影子言简意赅地道。他没有用尊称去称呼魏冲，也没有称呼他的官职，两人只是默契地交谈，没有任何繁文缛节。
“无影，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失手。”魏冲仍然语气淡漠，似乎并不惊讶。
“有人抢在了我们前面。”被称作无影的影子也淡淡地道，“一共四名刺客，都是八品之境的高手，两死，一伤，一逃，逃的那个黑影和如影跟上去了，伤的那个我们带了回来。”
“呵呵，有意思……”魏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想他死在燕国的人不少哪。嘿嘿，四个八品，竟然死了两个，他的实力真的如此恐怖？”
无影嘴角微微一动，说道：“另一个是被他的两名护卫所杀。他应该也是油尽灯枯了。”
魏冲眼皮翻了翻：“这么好的机会放过了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那不是我们的机会。”无影淡淡道，“当时场外附近还有一人没有露面，此人一半的精力注意着现场，犹能分出一半来将我压制住，使我不敢妄动。但此人九成不是他的暗卫，否则以当时的危险形势，他应该出手才是。”
魏冲从来没怀疑过无影的忠心和能力，自然不会认为他这是在为自己找托辞。他皱了皱眉头：“这么说，还有一方势力盯着他，而且还有可能是站在他那边的一方？而此人还在你之上，那就意味着是已经晋入宗师级的人物……”
说到这里，他想到一个不愿意承认的人。
“独孤？难道真是他？是啦，燕国除了他还有谁有这等本事？呵呵，我本以为独孤南给了我们一个大好机会，原来竟是独孤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好！好！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无影眉毛一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是说，独孤今天故意让他去太子经筵，既成全了你的颜面，又探知了你的真实目的？”
魏冲点点头，一阵沉默。
无影接着道：“既然如此，那独孤难免会怀疑你的动机，进而联系起过去几年你做的几件事，如果被他侦知你的真实意图，这样你就很危险了。”
魏冲摇摇头：“那些事情我们处理的很干净，没有留下一丝尾巴，他即便全都推测出来，也不会轻举妄动，况且他即便说了，皇上也不会相信他的片面之词，所以我暂时并无大碍。只是，与独孤家离心是不可避免了……先不管这些，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四名刺客的身份搞清楚。”
“受伤的那个已经在审了，等黑影两人回来，两方一印证就会清楚了。”无影轻描淡写地道。
“他在经筵上言道，他所知关于吴潜的信息，都是缇骑透露给他的？”
“是的。”
“此人越发让我觉得棘手。他如此一言，既是向我示好的信号，又把缇骑与文武百官分立开来，虽然缇骑本就名声不好，但加剧与百官的矛盾总是会牵扯精力……何况他不顾自己孔氏门徒的名声，将吴潜整得如此惨淡，也是提醒我，既然要杀他，也要做好被他杀的准备……”
“如此说来，此人心智武功俱是一流……我马上筹划一下，找机会杀了他。”
魏冲微微叹息道：“如今他已有了防备，而且独孤搀和了进来，再杀他就很难了，如无一击必中的机会，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无影点点头道：“此事交给我就行。他遭刺杀一事明日必将传的沸沸扬扬，事涉楚国，又值两国联姻之际，加之他孔氏弟子的身份，上面必然会要求缇骑调查，如果明天一旦传出缇骑派人杀他的谣言……你应该先想想怎么做才是。”
“哈哈——”魏冲一笑，“有什么好想的？他在夜游之时，被一群地痞无赖纠缠，双方一言不合大大出手，结果被他的护卫杀了两人，这就是全部事实真相和真相之全部。至于如何处置，这些头疼的事就让其他人操心吧。唉，燕国现在有点不太平啊……”
“太子那边……？”
“哼！”魏冲冷哼一声，“他要是足够聪明的话，就不会搀和此事。”
……
回到刺杀现场。最后那名刺客骤然间失去了对手，眼看着赵轩几人遁去，很清楚就凭他独自一人，今天的任务再也难以完成。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两名死去的同伴，眼前的惨烈让他一时间很不适应。
今天的结果应该不是这样的。四名八品高手，筹谋了几日，详细推断了赵轩一行人的行踪，结果却在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两死一废，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而自己还活着，仅仅是因为对方没有时间搭理自己，要不然估计自己也会像这躺在地上的三名仁兄一样，变的血肉模糊。
这真是莫大的耻辱。不过庆幸的是，自己还活着，而对于一个杀手来说，虽然时刻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毕竟活着是第一要务，比其他任何事都重要。
然后他发现了两个黑黑的人影，若不是像他这样擅长藏行匿迹的人，在黑夜中根本发现不了。他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于是没有丝毫地犹豫，他穿过墙上那个被撞开的窟窿，甚至都没有去看一眼他那个最先死去的同伴，向错杂掩映的民居中间隐去。
而那两个黑影，以几乎相同的速度，冷漠地跟了下去。
……
缇骑诏狱大部分都建在地下。无影沿着狭长的通道一步一步地往下走，那通道几乎仅容一人同时通过，墙壁上长明灯耀眼。他走了四百一十三步，然后停住，到了地牢的第二个出入口。
四百一十三步，四百一十三个台阶，无影不知道已经进出这里多少次，他甚至都不用数，单凭感觉就知道到了什么位置。
二道门的守门人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叫什么，在缇骑中担任什么职位，但他知道，这个他从来没见过长什么样的人，只要从这个门口一出入，就意味着又有人招供了，而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一次意外。他望着这个人的身后，觉得这背影与这诏狱的阴森恐怖有一种天然的和谐，似乎他天生就是这里的主人。
“关在这里的，只有两种人。生不如死的人和招供的人，而前一种人到最后都变成了后一种人。”无影看着那刺客的眼睛，淡淡地道，语气如无风的湖面般没有丝毫波澜。
“世人常说，慷慨赴死易，苟且求生难。在诏狱，你会发现，无论生死，都会变的很难。所谓的意志力，所谓的如刚似铁，在这里都是笑话，所以任何一个在这里的人都会绝望，而一绝望，你就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按照我说的去做。很多人进来后，不明白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无影轻描淡写地说着，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相互会意地聊天。
“这个世界上，没有缇骑查不出来的东西。你的父母亲人，朋友，邻居，打过一次招呼的路人……你在世上的任何一点牵挂，所有的这一切，在缇骑的眼里都只是用来查案的工具而已……所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或许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那名左腿已断的刺客，由于大量失血已经面色苍白。他微微抬起头，透过凌乱着耷拉在脸上的头发，望着眼前这个自说自道的人，声音有点嘶哑地道：“你一直在那里……原来你们也想他死！咳咳……”
无影还是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一如刚才平缓：“你要明白，在缇骑里办事，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的聪明，应该用在合适的地方。”
他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我实在厌倦了刑讯那一套，所以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多话……”
“我说。”
无影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淡淡地说了声“好”。
“你不怕我骗你？”
“欺骗，在诏狱里比笑话还可笑。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你在缇骑会有一个合适的位置。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希望用上我准备的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