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花马池之战
靖边守将直直地站在城头,望着定边方向那漫天的火光,似乎听得见震天的喊杀声。一层薄薄的细霜粘在盔甲上,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小半个时辰。
各守各城,守望相助,无将令不得擅自出兵。这是独孤东给边关各城各关隘的命令。可定边城虽然是帅帐所在,兵力并不比其他关城配备的多,如今虽然未见将令,但定边城门士兵衣衫褴褛地连夜前来求援,又眼见火势如此,显然形势不好,难不成坐视不管不去救援?
若是去救援,一来有违将令,二来深夜行军,有诸多不便之处,万一遇伏就可能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灭也不无可能。
“报——”一名斥候领队飞奔而来,“将军!前方传来消息,定边被围城,城下全是鞑靼人马,我们派去的人大部分都被射杀,根本不能靠近!”
靖边守将的心突地跳了一下。鞑靼这是对定边城势在必得?
“有没有其他边军的消息?”
“暂时没有动静!”
独孤东,独孤家族,其他边军,鞑靼军队……一幅幅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
“副将固守靖边,务必打起精神,万万不可懈怠!本将亲领一半人马,星夜驰援定边!”
……
花马池是定边有名的盐池,当地人称为“大池”。花马池盛产食盐,每年产出的食盐不但足够供应周边城镇,还远销他国,包括鞑靼的多个部落。
花马池很大,夏日时候植被丰富,绿草野花丛生,而现在这个季节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湖光月色交相辉映,是为定边八景之一。而今天晚上的花马池,在火光映耀下变成了红色,火红的池面像一轮巨大的太阳,使天上的明月也失去了光辉。
在斥候的引导下,靖边的一千人马彻夜行军,天还未亮就到达了花马池,只要绕过花马池,就可以到达定边城下。
远远望着那漫天的火光,那火放佛把花马池烧着了,大火蜿蜒着连接着烧到了天上。靖边军停了下来,连接派出的两拨斥候,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都没有回信,这让每个士兵的心里都悬了起来。
一匹马从前方疯奔而来。是燕国士兵的服饰。众人都送了一口气。
那匹马眼看就到了近前,却像没有看到众人一般,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前排的士兵也已经看清了那名斥候的样子。他的背后插满了羽箭。
“放箭!射马!”
“敌袭!列阵!”
一阵杂乱的箭矢射出,那匹疯马带着满身的刺跑了没几步,轰然倒下,马上的那名斥候也像一只飞刺猬般直直飞向军阵,堪堪摔落在前面不远处。一千多人静寂无声,紧张万分地盯着前方。
大约过了半刻钟,前方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是虚惊一场,敌人还在前方,大部分人都松懈下来。就在这时候,众人耳朵里出现了一种哄然的呼啸之声,如群鸟一同归林般。一个新来的士兵心里奇怪着,这时节怎么还会有大片蝗虫聚集?还没等他想明白,十几只羽箭噗噗地扎透了他的身子,他愕然地看着前胸突出来的箭头,还是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盾!后方!”指挥者和老兵都清楚,这是弓箭攒射发出的声音。虽然提醒及时,但一场箭雨过后,还是死伤了近百人。
靖边守将此时心中拔凉,前有伏兵,后又围兵,而对方又引而不发,只用弓箭进攻,显然是要将自己这一部全歼于此。此时望向那花马池,觉得那火红的水面就像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一样,狰狞嗜血,张嘴以待。
“保持队形!向前低行!前面就是定边城,只要到了城下就会有援兵!”
他清楚自己应该是中了计,已经是死罪难逃,但他必须也有责任把这千个兄弟带回城里,不能让他们无辜做了冤魂。
他发出求救信号后,拔出腰刀,举着盾牌,指挥着千人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方阵,沿着花马池不远处的路上,慢慢向定边城方向移去。四下无声,唯有大旗在风中猎猎而响。
静悄悄的队伍里,前段突然传来一阵扰乱,有士兵发出了低沉的惊呼声。靖边守将刚想仔细辨认一下,却突然觉得自己脚底有些黏黏糊糊的,低头借着月色和火光一看,顿时心中大惊!
黑油!整个地上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黑油!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这些黏糊糊的液体发出点点五颜六色的彩光,漂亮,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顷刻间就能吞噬人的生命。
“退!向后退!”他声嘶力竭地一声大喊,觉得自己的心从嘴里跳了出来。
“砰!”
他的话音刚落下,十几只火箭飞到附近,一条巨大的火龙腾空而起,瞬间吞没了队伍的前半部。
一阵凄厉的哀嚎声响起,撕裂了火光漫天的夜晚。身上着了火的士兵慌乱着四下乱撞,有的就地打滚想把火扑灭,却沾上了更多的黑油,身上的火更大起来。有的向后半部的士兵狂奔,伸着手,凄惨地呼喊着求救,而后面的士兵慌乱着后退……
不大会儿功夫,哀嚎声渐渐退去,只剩下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空气中弥漫着人肉烧焦的香味,夹杂着衣服盔甲烧出的刺鼻味。短短一刻,四五百人,除了离花马池近的几个跳进水中得以脱身外,其余全部命丧火海。
此时又是一阵箭雨飞来,又有几十人倒下。
靖边守将心如绞痛,通红的双目禁不住眼泪直流。连敌人长什么样都没见到,四五百兄弟就这样灰飞烟灭,死了都没有一个全尸。
“兄弟们!”他举刀狂吼道,“后队变前队!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杀一个赚一个!”
“杀!死也要拉几个陪葬的!”
“杀鞑子!报国仇!”
“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在绝境中,低沉的士气还是调动了起来一些,剩下的几百人以刀击盾,高声怒喊着,沿着原路发起冲锋,他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人,甚至……他们不知道敌人的确切位置。
白色的羽箭,像黑白无常般,提魂拘魄,收割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最终,只有靖边守将和几个亲兵与敌人正面相遇,短兵相接。
……
“靖边完了。”独孤东站在城门楼上,望着漫天的大火,和火中窜向高空的求救信号,萧索地道。
“把城门大开,除当值守城将士外,其余人马全部出城营救,注意小心敌人埋伏。还有……北城门不要关,大军回来前就一直开着……”
“大帅……”独孤柔关切地上前,刚要说话,被他挥挥手打断。
“能救一个算一个吧。你让于正过来……来不及了,你告诉于正,让他把全部斥候随大军撒出去,一定要摸清鞑靼此次的军情动向。鞑靼今此的进攻比往年凶猛了些,不像是打草谷的样子……”
一个多时辰后,定边的大军到了花马池旁。一路上,鞑靼人发动了零零散散的几次进攻,每次都是一沾疾走,来去如风,令燕军追之不及。而对于独孤东故意留下的空门,他们也没有去踩,果断地放弃了。
眼前的一切简直就是一片人间地狱。满地的血水,断臂残肢,还有皑皑白骨,是被大火将皮肉烧光的士兵留下的,一具具枯黑的尸体,横七竖八,无言地倾诉着不甘和悲凉。
很快,有士兵蹲在地上大吐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靖边城楼上,一阵狂放的大笑声划破了黎明的寂静,又惊起了几只飞鸟。
脱古思帖木儿汗站在坚实的城墙上,对着定边城放声大笑。他万万没有想到,凭几个残兵败将,就能如此轻易地诈开靖边的城门。
“乌恩其!你这一手玩的高明!这用汉人的话来说,这叫什么声东击西是吧?”
“大汗夸奖!”乌恩其单手抚胸道,“汉人孱弱,哪能比得上我塔塔儿勇士英勇善战?何况这一次能够占据靖边,战果辉煌,全赖格根塔娜公主神机妙算??”
“哈哈哈??塔娜是长生天赐给我们塔塔儿的骄傲,必将引领我们获得草原上最大的荣耀!乌恩其你也功不可没!传令下去,让勇士们痛饮一番,一天之内,这城里任何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财富!塔娜!塔娜呢?”
在靖边西城墙上,塔娜面向定边城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