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仙缘老太（6）
金银玉器, 珍珠宝石, 沉香楠木，绫罗绸缎, 皮毛人参, 古董字画，简直能开个古代财宝展了！
就算当唐太那一世, 每年有过亿的零花钱，但这些保真保险的真货也有好些是她没见过的！
唐佳按照原身的记忆，先走到摆放首饰的架子前, 让吴婆子把第三层手边的几个小箱子给抱下来打开。
“音儿, 这里头放的都是我年轻时喜欢的头面首饰，后来年岁大了，也带不成了, 就都收了起来，眼下放着也白落灰, 不如拿出来给姑娘们带……”
“这四个箱子，你挑一个喜欢的, 余下的咱娘俩带去金城，送给你大姑祖母和二姑祖母家的小姐妹们！”
那小箱子都是雕花檀木的，四个角上包着金银边, 虽只有成人两个巴掌大, 但打开箱子盖, 却能瞧见箱子里头镶着光亮的银镜, 盛得满满的都是精致华丽的首饰。
什么玉石芙蓉簪, 滴珠飞凤金钗，金刚石手钏，七宝缨络项圈，羊脂玉莲花的镇步……总之这满满的一小箱子首饰，随便哪一件拿出来，都是中等人家嫁女压箱底的好东西了。
而姑祖母一开口就是整箱的送……
唐音有些犹豫，“姑祖母，这也太多了……不如赐我一两件就好。”
都是小姑娘，漂亮的首饰谁不喜欢啊，但她在这府里本就是寄人篱下，那洪家正牌的小姐面上虽跟她亲近，可背地里怕是早有心结了，觉得她把姑祖母的好东西给捞去了不少……那些本来都应该是姓洪的！
唐佳随意地翻看着这些箱子里的首饰：内心在滴血……
她也很喜欢这些啊！然而这鲜嫩的颜色，这精致细巧的花样，明显不是她这个当祖母能带的啊！
“拿着拿着，你姑祖母的好东西还多着呢？总放着落灰也没甚用处，还教那些白眼儿狼给惦记了去！”
这个私库里的东西，就是原身的个人财产，她想给谁都行，没必要为了面子去贴打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吴婆子本来还想劝上几句，这些东西都是她理出来的她当然知道价值，给表小姐她是没什么话说，但要拿这么多贵重的好物去给不知如何的金城那边的表小姐，她就有点心疼了，但听到这话便也对唐音笑着劝说，“是啊，音小姐收下吧，这也是老太太疼你的一片心意。”
作为一个带不了这些漂亮首饰的老太太，唐佳逼着自己从这片珠光宝气里离开，来到另一片架子前，这个架子就都是古董玉器等摆件了，还有一些细巧盒子里头放的是手把件。
原主对这些东西也就是个大概的记忆，做为富贵人家的老封君，有好些东西她就是过下眼，回头就让人给收进库房了，至于具体都有啥，她还真不清楚……现下唐佳看看这样摸摸那样，两眼贼光烁烁，恨不得都搂进怀里，摆到自己眼跟前天天摸……
不过想归想，她要是真把好东西都摆到自己的屋子里，那不知道要遭多少眼红呢？
说不准刘氏一家还得丧心病狂，天天盼着老太太早点蹬腿儿呢！
最后唐佳挑了一个金镶玉如意的手把件，一把巴掌大小的檀香绢面扇。
金镶玉如意也不过两个巴掌的长度，拿在手中绵滑光润，如婴儿肌肤一般，难怪有古代的传说，上等的玉可以润颜养气，有这样的宝贝，真是光看着也心情舒畅，那气血能不好么？
至于这把小扇子，看着虽不大起眼，表面绢上只用白描画了个女子，那女子身影渺渺，似踏波而行，其余扇面大部分的留白，倒是显得仙气飘飘，意境悠远……
但唐佳倒不是看上这幅画了，而是相中了这扇子自带的香气。
这香气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反正比唐佳在几个世界里见识过顶级的定制香水还要让人心醉。悠悠淡淡，若隐若现，却沁人心脾。
吴婆子见了就凑趣地笑说，“老太太，可是想起了这扇子的来历？”
唐佳摸了摸额头，“诶哟，我还真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可不是二十多年前，太太去无影山娘娘庙上香么？正好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位伏倒在路边的女子，那女子也是上香归家的，却突然在半路上宿疾发作，老太太好心，载了那女子一程，见那女子衣衫单薄，还把老奴的袍子赠了她一件，临别还送了她十两碎银子呢！那女子觉得无以为报，便送了太太这把扇子，说是她家祖传之物，虽不值钱，却也听说是个有来历的……等回来时，老太太就忘记了这回事，还是我说起，老太太就叫好生收起呢！”
吴婆子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也是感慨不已。
当时自家太太去那娘娘庙是为了求子……实际上太太早就知道老伯爵洪庆压根就不成！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去散散心罢了。
却没想到正好帮到了那名女子。
唐佳根据吴婆子的话，也找到了这段记忆。
面色腊黄，身材修长，衣着简陋，少言寡语，却生了一双如墨晶般的明眸……而且有些细节，吴婆子和原身看不出来，但在见多识广的唐佳看来，可就值得玩味了。
这个女子似乎来历不一般啊！
江湖女子，不是响马就是侠客啊！
所谓的宿疾发作，大概是身受重伤吧？
不过原身跟对方结的善缘，又过了二十几年了，那位还在不在人世都不一定，倒也不怕会有什么妨碍，唐佳就把挑出来的这两件收好，准备放在手边时时把玩。
说不定，她还能参出什么来呢。
看过了这些古董玉器，唐佳心里算是有了概念。
要说最值钱的，就是这一部分了，偏偏这些大都比较笨重，不好携带……
不过再不好携带，她也不要像红楼里的贾母似的，表面上当着风光的老封君，暗地里却得跟儿媳妇较力，手下的大丫头还跟孙子勾结，偷偷从她的私库里倒腾东西出去……
要倒腾她自己来就可以啊！
看了一回金银珠宝，聊了会儿天，唐佳的心镜也算是平和了不少。
为原主那般的宅斗高手，最后一招算错落得如此境地的憋屈，也散去了。
挑了几块料子，几样古董，几套文房四宝什么的，开够了眼，这才由丫头婆子扶着，浩浩荡荡地回了自己院子。
正阳院内，洪凤正拉着自己亲娘的手，使劲晃着，“阿娘，你听说了没？祖母她去开私库了！”
她这位祖母的气派，她可是见识过的，那摆设用具，哪一样不比她和她娘的强百倍！而且这些年逢年过节，洪凤从祖母那儿得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可让她生气的是，唐音就住在祖母那儿，那小贱人得的更多啊！
刘氏心里当然也恨啊，可她又能怎么办，现在她名头上是掌家的媳妇，可管着钱财大库的，还是老太太啊！
就算这两年，柴米粮仓库这些归了她管，她也就是能从里头捞点油水而已，一旦捞多了，克扣的是全府的伙食，大伙可不就都看在眼里了？
至于老太太，人家有小厨房，而且都是格外地花钱在饮食上，整个府里，吃得最好的，就是老太太了，她是插不进手只能干看着啊！
“行了，开了就开了！你要是听着眼馋，就自己去春萱院去！”
洪凤眼珠子打转，格格一笑，“去就去！”
她要是不去，祖母的好东西就都给唐音了。
她可是这府里的大小姐，凭什么唐音要高出她一头去啊！
洪凤喊了两个丫头，一甩头就往春萱院走，才出了正院十来步的工夫，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大妹，你这是去哪儿？”
洪凤扭头见是洪麟，就笑着捂住了嘴，“当然是去祖母那儿了，大哥也听说啦！”
说着还挤了挤眼睛，没想到啊，平时装得一本正经，见不得阿堵物的大哥，也知道见利而上啊！
洪麟打小是被祖母养大，后来又去了金城的书院读书。
也算是有些见识，这会儿见到他这个大妹这般贼眉鼠眼跃跃欲试的模样，就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大妹听说了什么？”
“祖母开了私库啊……肯定是音姐儿落水了，祖母找几样好东西哄她呢！诶，还是音姐儿命好，这不过就是落了水，什么事都没有，咱们娘还专门带着礼物去看她，祖母也是当成心肝哄着……倒是两位表姐，硬是被送走了……”
她们临走时还来找洪凤哭来着呢，还送了洪凤礼物，希望洪凤时不时地在哥哥面前提起她们……洪凤礼是收了，倒是很有职业道德，这不是就提到她们了么？
洪麟一听就板起了脸，“休要胡说八道！”
“好好一个闺阁女子，张嘴闭嘴就是什么私库，什么好东西！这话也是你该说的？”
洪凤的步子就僵住了，嘴上支唔，“我也没说什么啊……”
洪麟冷冷地看着洪凤身边的两个丫头，“还不把你们小姐给送回去！就你这般去了祖母处，岂不是更惹祖母生气！”
祖母才刚醒过来没多久，作为孙女惦记着不是去看望，却是说什么好东西……这要不是他亲妹子，他就想打出洪府去！
洪凤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可洪麟的话她又不敢不听。
她可是最知道这大哥在府里的地位的，不光是祖母宠着，就是她爹娘，也满心指望着大哥能光宗耀祖呢！
“不去就不去！哼！当谁不知道你……”
洪凤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她大哥的眼神更加凌厉，后头的话就堵在嘴里没说出来，一跺脚，跑了。
唐佳回到房里，喝了碗燕窝粥，正半靠在迎枕上，一只手边上搁着那枚玉如意，另一只手上捧着那把来历不凡的扇子，眯着眼细瞅呢！
这扇子是有什么来历呢？
是信物？
还有是夹层？或者说，它就是把带香气的扇子而已？
等听说大孙子洪麟来时，唐佳眉头微挑，点了点头，“请大少爷进来吧。”
大丫环扶着唐佳坐了起来，又给她的腿上盖了条貂皮毯子，唐佳靠在能见客的罗汉床上，觉得自己要是再来一杆长烟袋，就更像地主婆了。
“祖母这会觉得怎么样……”
洪麟一进来，细瞧着唐佳的神色，似乎没有不好，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总算是没被太太给气死！”
唐佳说了这么一句，就只在心里冷笑。
还真是谁生的跟谁亲啊，原身把这位大孙子从婴儿教养到九岁，这去了书院七八年，眼见得一年比一年跟原主生疏了，也就是唐音被接来后，大孙子往这边院子里跑得勤快了，不然那就是每天早晨来点个卯的。
原身再是宅斗满级，也还是没有当过亲娘，不知道这血缘亲情，不知道这教养之难，养一个孩子可不是你一腔愿望，有本事有方法就能如愿以偿的事。
洪麟脸上显出尴尬，赶紧冲着唐佳躬身，“祖母，太太她也是一时糊涂，祖母大量，看在孙子的面上，莫要计较了罢了……”
唐佳点点头，“计较了还能怎么着，可不是也只有这样了，这些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老婆子也是看够了，以后我这院里就关起门来过活，再不敢招惹那些外头的人了。”
洪麟看了看左右，小心地说，“祖母，孙儿有话想说……”
唐佳挥了挥手，让屋里的人都下去。
“说吧，什么事？”
洪麟一撩袍子，就跪了下去。
“祖母，我，我，想娶音妹妹，还望祖母成全！”
洪麟说完这话，就拿眼去观察床上的祖母。
就看见老太太跟尊佛似的，目观鼻，鼻观心，半晌不言语。
其实这洪府里的形势，若是用唐佳熟悉的红楼梦打比方吧，这就好像是贾母想让宝玉娶湘云，但是王夫人不许，还设计让自家娘家的姑娘们把湘云给推水里去了……
说到这就要diss刘氏了，这手段糙得很啊，你看人王夫人，杀人不见血，想搞谁，用得着急赤白脸吗？那不都是不动声色地给搞了？
倒是洪麟比宝玉强一点，有话还能自己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嗯？你说要娶音儿？”
老太太的娶字说得重，洪麟自然知道是啥意思，赶紧使力点头，“正是，孙儿思幕音妹妹已久，只愿娶音妹妹为妻，旁人再不多想的。”
自打他中了小三元以来，他的亲事就成了香饽饽，从前不来往的亲友们也都热络了起来，不管是他爹，还是他娘那边，都有人吹风……就是在金城书院，也不是没有师长同窗想给他作媒的，都被他给婉拒了去。
其实他是在见到了母亲娘家两个表妹之后，才下定了决心的。
当初他舅母和姨母来洪府，把自家的两个女儿夸得天仙一般，让他还信以为真了呢，结果一来，也就比大丫头们强了一两分而已，跟音表妹简直没法比！
由此类推，将来要给他说亲的女子，都藏在深闺中，谁知道长成什么样，性情如何呢，哪里有音妹妹才貌双全，知根知底儿？
再加上落水那件事，他母亲又把老太太给气晕了，别人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若是惹恼了老太太，只怕自家母亲的日子不会好过……伯爵府家宅不宁，对于他的前程也有不利。
因此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应该担起责任娶了表妹。
“你可知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虽得你叫一声祖母，却倒底不是亲的，你的婚事，我却作不了主。这件事，除非你父亲母亲同意，亲自来同我提，不然我是不会应的！”
唐佳眼下对这个少年倒是另眼相看了几分，行吧，这话能说出来，算有几分担当，不过还是幼稚了啊！
就他那个亲爹亲娘的势利劲儿？能同意他娶个没家世的媳妇？
而且说实话，就算是那两个同意了，她还要担心，万一等洪麟中了进士，而她又年纪大了，对后院的掌控越来越不成了，那两个要磋磨死一个无靠山的儿媳妇，不要太容易哟！
“祖母，只要祖母有心成全……父亲母亲那边，也会答应的。”
洪麟是真没想到，原本以为差不多十拿九稳的事，祖母居然没有欣喜点头？
还得要他先说服父母？
那怎么可能？
谁爹娘谁知道，他们定然是想办法让他攀高枝的！
而且这还是头一回，祖母在他面前，提到了什么亲不亲的。
祖母是父亲的嫡母，而父亲的生母，那位胖得走不动道儿的庶祖母，他当然见过，每次一见他，必要想办法去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地说着她当年是如何艰辛地产下他父亲，又是如何在庄子上受苦……
可那个壮得如小山般的体型，挤啊挤都挤不出来的眼泪，真的完全没有说服力啊！
因此他是能不提那位就不提的，甚至有时候想到，都会觉得有些可耻。
唐佳正色道，“孩子，不是我不想成全你！你可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本来你要是能跟音儿成亲，我老婆子是再欢喜不过的，可怎奈你母亲却是满心反对，不择手段，只看她把你两个表妹接来，你音表妹又差点送命就知道了，她反对的心有多狠？这内宅处处杀人不见血，我亲手养大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着她受婆母磋磨。”
“祖母！”
洪麟越听越灰心，两眼就含了泪。
本来他只是喜欢表妹，有人说中了进士之后能有更好的亲事，他就有些犹豫，但如今祖母并不支持这门婚事，他反而觉得难以割舍。
“好了，这件事，你就再也休提，日后好生攻读，求取功名不负家中长辈的期盼才是本份……你也不用担心你表妹在府里不自在，过几日，我便带着音儿去金城给你姨祖母祝寿，若是金城那边有好男儿，便在那边给她定下亲事，想来有你两位姨祖母帮忙，这事当是不难。”
唐佳说完这番话，就叫外头的人把大少爷扶起来送出院去。
洪麟混混噩噩，人到了院外，身边跟着的小厮看着他的神色不对，赶紧扶住，“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洪麟这才把视线放在小厮身上，“你胳膊上拎着的是什么？”
小厮眉开眼笑，“是老夫人赏给大少爷您的一套文房四宝，老夫人赏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今儿就听说老夫人开了私库，果然谁的没有也有他们大少爷的呢！
文房四宝……洪麟想到祖母说的那番求取功名的话，不由得苦笑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