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惊变(3)
杀了十几个契丹兵,饶是姚晟骁勇善战,提着近二十斤重的长槊长时间作战后也累得够呛,当他听到拔野风的声音后整个身体便松了下来,杵着长槊立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约莫两刻时间,随着一阵马匹撞到人身上、刀剑砍在人身上、惨叫声、惊呼声后,整个宁胡坡的路面上除了道路下面的山坡隐隐约约有几声呻吟传来,基本都清静了,而这时拔野风那匹高大神骏的白蹄乌已经出现在姚晟的视线里,黑色的骏马、黑色的衣服、火把映照下拔野风那张略显狰狞的白皙的俊脸、高举的大剑还在汩汩下滴的血液与这月光下的夜色交织在一起,显得分外诡异。 拔野风骑着白蹄乌在夜间的山道上快速地奔驰着,他看见姚晟立在前头,但并没有减速的迹象,反而加快了速度向他冲过来。 姚晟见拔野风并没有降低马速,心里不禁一凛,原来拔野风就是那只黄雀啊,何刚等人不过是可怜的鹬蚌罢了!而自己就是那殃及的池鱼! 现在他大战过后身体极度疲劳,虽然杵着长槊休息了一会儿,不过他知道要在这狭窄的山道上与拔野风的那一百多骑相争实属智者不为,而退回山寨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拔野风的白蹄乌越来越近,姚晟的大脑也在飞快转动着。 不到两丈的距离,姚晟一咬牙,讲长槊向一边一扔,随即单膝跪在路中,高呼:“姚晟愿降小王子!” 姚晟决定赌一下。小王子是拔野风那厮平日的自称,据说他是拔野古部落最后一位可汗的幼子,母亲是中原人,拔野风长大后不愿称“可汗”、“小汗”,而是自称“小王子”。 姚晟赌的是拔野风在这山寨上人马最少,按照目前的事态来看,拔野风、白思俭两个胡人肯定勾结起来了,拔野风的部众没有白思俭多,估计目前扮演的是打手的角色,不过有了自己三百步军后,就可以和白思俭掰掰手腕了。 见姚晟跪下了,拔野风赶紧将缰绳一拉,白蹄乌在疾跑中被主人拉停了,很有些不乐意,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前蹄高高跃起。 马上的拔野风将手中的火把高高一举,后面的骑士纷纷停下了马,瞬间宁胡坡上马匹的嘶叫声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拔野风策马围着姚晟转了几圈,他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跟姚晟猜想的差不多,什么团练副使、银鞍直亲军他一个回鹘落魄贵族子弟还看不上眼,他看上的是摩天、摩云二寨以及宁胡坡的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准备以此地为基地,做他“复兴”大回鹘汗国的美梦,至于白思俭那个吐谷浑老头,不过一时虚与委蛇罢了。 不过白思俭手下那三百吐谷浑骑兵骑兵虽然他平时看不上眼,但真正敌对起来,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如果有了姚晟三百步军的支持,那…… 不过眼前这人目前他还摸不准,这人跟山寨任何人都是和和气气的,瞅不出跟谁亲厚,疏离,老寨主有很看重,用得好的话倒是一柄利剑,用得不好的话,最后反噬自己也大有可能…… 拔野风策着白蹄乌继续围绕姚晟转,慢慢地,白蹄乌又加快了速度,突然拔野风挥着大剑向他砍去。 姚晟的头略微低着,大剑挥动的声音他早察觉了,刹那间,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些胡狗都是狼心狗肺之辈,自己何苦那赌上这一铺? 在拔野风慢慢转的时候姚晟起了夺剑杀人的心思,以他在后世修习的近身功夫,他有好几种一招制敌的选择,不过随即一想杀了拔野风倒是容易,可是后面还没有下马的大队骑兵随时可以将他撕成碎片。 现在马匹的速度提起来了就不可能了,拔野风本身是高手,自己就算能得手那也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只好继续赌了。 “说吧,我凭什么相信你”,拔野风的大剑突然停住了,不过仍不离姚晟的咽喉部位,虽然不太情愿,眼前这位可实打实是山寨步战第一人,一身近战功夫连一向骄横的拔野风丝毫不敢大意。 “白思俭!”,姚晟松了一口气,赌赢了!随即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 “你!”,剑尖略微有些颤动,许久拔野风才说:“好你个姚晟,不亏是老寨主看重的人,老寨主呢,姚猛呢” “他们都是废人了,再说了,射杀他二人的是何刚和姚怀忠,小王子你手刃山寨的叛军首领,这大义名分可是在你手中握着”,姚晟尽量压着激动的声音,让拔野风看不出他心中有任何波澜。 大剑终于离开了姚晟的咽喉,“起来吧,走,一起瞧瞧老寨主去”,拔野风一招手,身后的骑兵跟在他后面。 路过寨门口时,看到李温,拔野风装作十分悲痛的模样,“贤弟,节哀吧,我已经手刃杀你父亲的仇人何刚了,唉,贼子势大,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李温被眼前纷乱的形势搞得头昏乱涨的,加上父亲的死讯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幸亏姚晟踢了他一下,又使了个眼色,李温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拔野风双手抱拳行了一礼,“多谢小王子替在下报了杀父之仇”,拔野风微笑着点点头,拍拍李温的肩膀,一提长袍转身便进了前寨。 姚晟住处,只有仍然昏迷不醒的姚珂和重伤初愈的姚猛,那个长相诡异的鲜于明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拔野风探了探姚珂的脉息,心里有了数,接着对姚猛又讲了一番自己如何忍辱负重,最后趁敌人不备为老寨主报仇的假惺惺的话,姚猛流血过多,这时头还晕着呢,也没听太清楚,在瞧见了姚晟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只是频频点头而已。 这一夜,何刚、姚回、姚怀忠都死了,他们带来的攻击前寨的人马有一半也死在了拔野风骑兵的马蹄下,剩下暂时逃下山坡的第二天一早也纷纷返回了山寨,像昨天这样的叛乱他们也见多了,老寨主在位时就发生过多起,连老寨主的位置也是他在二十多年前一次火并中被众人推举上来的,叛乱过后,侥幸逃生的新主人是不会怪罪的,继续当兵的当兵,喂马的喂马,打铁的打铁。 无他,在这五代乱世,人口凋零,粮食奇缺,有了人口、粮食,山寨就有了自保的基础。 白思俭不出意外地当上了山寨的大头领,山寨的步军除了姚晟的三百人以外,还剩五百人,在拔野风的强烈要求下,给姚晟又拔了两百人,一百弓箭手,一百刀盾手,都是山寨奇缺的兵种,姚晟自是感激不尽不提。 另外三百人,白思俭让自己的小儿子白崇义领着,吐谷浑三百骑兵继续让自己的大儿子白崇仁带领,至于姚珂、姚猛二位,大家好像忘记了这二人一样——都不愿提起,他们便放心的在前寨养伤,不过三天后姚珂终于由于伤势过重死了。 姚珂一死,白思俭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假惺惺地给姚珂、李膺二人举行了葬礼后,他父子三人毫不客气地把姚珂的众多妻妾中姿色尚可的笑纳了。 原来山上的一百汉军骑兵,白思俭、拔野风各取一半,至于姚回的妻妾子女,都划给了拔野风。 唯一的例外是姚三娘,由于姚珂生前已经把她许给了姚晟,而姚晟目前也算是山寨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故白思俭、拔野风倒没有动她分毫,由于后宅已经被白思俭占了,姚三娘便搬到寨里唯一一座道观投奔她师傅去了,对于这座道观,虽然主持道观的是一个女道姑,一向崇信鬼神的白、拔二人倒也没有冒犯,反而礼敬有加。 山下秘琼的大营三天后也撤走了,没了何刚的内应,他军卒再多,面对那几乎成直角的山道也是徒呼奈何,只好灰溜溜地撤回去了。 山寨也没有出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山寨易守难攻,自己人下山也很麻烦,而骑兵更是麻烦,以前白思俭的吐谷浑小部落、拔野风的拔野古小部队都是从河东那头过来的,从河东那边上山,坡势较为平缓,但路程远,从河北道这边上山,路程近,但山势险峻,骑兵想下山只能绕道河东附近,再从井陉道过来,一去一来,敌人早就走远了。 姚晟的五百人仍然守在前寨,不过前寨缺水,每天的用水还需要从后寨运过来,粮食也只储备十天左右的分量,白思俭也不担心他造反。 现在姚晟手下有五百人了,其中有长枪兵两百,双手横刀兵一百,左手持蒙牛皮的木盾、右手单手横刀的刀盾兵一百,弓箭手一百,都是长弓。 长枪兵的头目是李温,双手横刀兵的头目让姚猛担任,这厮的身体确实强悍,身上中了两箭,七天后就复原了,由于他刀枪剑戟无一不通,姚晟就让他做了双手横刀兵的头目,至于那一百刀盾兵的头目是一个很早上山投靠姚珂的河东道过来的老兵叫高怀礼的,三十多岁,身材矮壮,以前在官军里就是一个刀盾兵的伙长,上山后一直带着姚珂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才得来的刀盾兵。 弓箭手的头目是姚珂的一个远方侄子叫姚静的,二十多岁,身材瘦削,却有两膀子惊人的力气,山寨上唯二能开两石弓的人之一,另一个是姚猛,但姚猛很少使弓箭,故此这山上唯一一支弓箭部队就由姚静来带了。 高怀礼、姚静都是姚珂、姚回的亲信,如果让他们投到白崇义手下说实话他们是很不乐意的,现在拨到“二郎”姚晟手下,他们倒是乐意之至。而对于胡人来说,他们的骑兵同时又是弓手,所以倒也不怕姚晟实力突然增加对他们造成威胁,再说了,姚晟目前名义上还是拔野风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