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抽丝
事到如今,李晟基反而镇定下来。 他盘腿坐在麦秆上,仔细思索着。 雍王今早来找过自己,不过那时才五点过一点,自己确实没有起床,但值夜的士兵为什么不叫醒自己?特别是二楼值夜的,洛神居外面来人了,看得清清楚楚啊。 一张马脸随即浮上心头,木仁直! 自己早上出门时还奇怪了,怎么一连几天都是他值夜?记得自己当时还问了他,他说本来安排了另外一个,不过那人不巧生病了,自己便自告奋勇又多值了一夜,还是在二楼。 生病那人李晟基也知道,见木仁直如此有担当,自己当时还夸了他几句,现在看来,他不是忘了禀报,而是故意没禀报。 但暗藏的敌人如何知晓今早雍王一定会出宣仁门? 李晟基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即使敌人提前知晓,如何在当世这种条件下传递消息也是一个麻烦。 估计日子是定了,但出宣仁门也出乎他们的意料,李重美就是不出宣仁门,从东宫出重光门直接到皇城,估计结局也是一样,出了宣仁门对敌人来讲反而是一个利好。 为何? 因为从重光门直接来到皇城,当时皇城的守卫军卒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而出宣仁门来到外城,途中不测的因素就多了,皇城的守卫军卒的嫌疑就会大大减小。 因为立德坊就在东城附近,李晟基对宫城的布置也有了一些了解,出宣仁门后李重美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从宣仁门退回去,穿过永安门回到东宫,再出重光门来到皇城,最后从明德门或者或者其它内宫的城门进到宣政殿。 另外就是从宣仁门南下,沿着洛水往西走,经皇城的端门进入,再从明德门进到内宫。 李重美会走那条路?李晟基不得而知。 最大的嫌疑还是皇城的军卒,东城的军卒都是李重美的手下,还有值夜的官员、随从等,想将他们全部拉拢过来一个也不漏口风可能性不大。 那背后领头的人是谁? 想到前夜的事,李晟基立马就想到了石敬瑭、桑维翰等人,但按照今天在宣政殿众人的表现,石敬威等人反而没什么嫌疑,当然了,石重裔的嫌疑还是有的,当夜皇城的值守官就是他。 不过今天张延朗的表现倒让他刮目相看,他这么咄咄逼人、不留余地究竟是为了什么?不是传说张延朗和石敬瑭不和吗? 还有那卢文纪,怎么也掺合进来了? 想到这么多事情,李晟基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根据后世学过的侦查之术,首先得理清这件事情谁能从中得益。 石敬瑭是必然的,李从珂没了李重美必定是心神大乱,慌乱之下错招频出也是必然的,这样的话他石敬瑭就可从容对付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能成功绑架李重美,用来置换自己留在洛阳的石敬威等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对了,一定是这样! 至于张延朗,没了李重美,他的侄女贤德妃生的儿子就是李从珂唯一的血脉了,嗯,这估计就是张延朗掺合其中的最大理由,至于有没有和石敬瑭一方勾结那就不知晓了,不过从早朝来看,多半是勾结在一起了。 不过各怀心事,心照不宣的可能性较大。 他们之间还是有很大的分歧的,首先张延朗如此做,是建立在李从珂继续执政的基础上,否则就是白忙活,而石敬瑭和李从珂之间则是不死不休,估计这一点双方都是互相利用。 至于卢文纪,李晟基确实想不通,难道他也被石敬瑭或张延朗收买了?怎么说可能性都不大。 又想到木仁直,当时招他进横刀都时,身份来历都调查过,他有完整的证明自己身份的官方文牒,自己还委托郭威了解过,也确证无误,现在看来,不禁自己到处在外面布点、掺沙子,敌人也没闲着啊。 看来这事郭威也掺合进来了,郭兄啊郭兄,我李晟基对你可是一片赤诚,没想到……,不过一想到各为其主,自己也释然了。 想到这里,李晟基决定再理一下思路。 一、石敬瑭真的准备动手了,在李晟基还没完全掌控云州、蔚州、朔州之前动手是他的最佳选择。 二、凭区区一个河东节度使所辖兵马,想同时对付张敬达、高行周、符彦卿、李晟基基本不可能,他必定有外援,而这个外援不处意料的话还是契丹。 三、石敬瑭在正式动手前想把留在洛阳的亲属,特别是两个儿子弄回去,正大光明地要他们回去自然是不行的,偷偷地溜回去也没有可能,李从珂让他们留在洛阳,估计也有“扣为人质”的想法,所以就必须要有一个契机,这个契机就是李重美。用李重美换石重裔他们,不用说李从珂一定会答应。 四、石敬瑭动手的时机肯定是在双方人质交换成功之后,从洛阳到河东,走驿道骑快马的话五日可到,但想把一个人偷运过去就不能在驿道上大张旗鼓的行进,这样一来,最少也要十五日,加上通知契丹的时间,估计一个月后就是他正式动手的时间。 一个月!现在是八月初十,估计九月初十左右石敬瑭就会动手,而那时自己的大军还在去云州的路上! 算的真是精细呀,看来自己还是小瞧天下英雄了,自己先是让姚猛去云州,又派元丰回去催促承天军的军队去云州简直是一个大大的败招,而全部军队收缩在平定州、承天军一带才是最佳选择。 现在想起来,前夜自己去石敬威府上时,他们通过木仁直肯定提前知晓了(如何传递消息还是一个谜),便设下一个局,故意透漏出“契丹”、“雍王”字样让自己瞎猜,自己懵懵懂懂地上了当,还自作多情将一百横刀都士兵交给了李重美,而这一切,他们又通过木仁直知晓了。 估计他们怕夜长梦多,这么早就发动了攻击,而绑架李重美,顺便打击自己和薛文遇则是另一项收获,到时候承天军在群龙无首之下,肯定好对付得多。 而张延朗是如何与他们勾结在一起的,又如何配合行事的,这确实是非常复杂,没有一个非常精明的头脑来主持,不但不会得力,反而会被对方所趁。 现在的事态明摆着,石敬瑭想要李重美活,因为他要换回石重殷兄弟,而张延朗要要李重美死,因为他想把自己的侄外孙推上东宫的宝座。 但二者还是勾结在一起了,其中必有一个主事的。 桑维翰?有可能,不过李晟基却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韦安之! 他现在正好在张延朗主持的户部办事,接近张延朗、为张延朗出谋划策不正是他一贯的行事方式嘛,这样说来,张延朗必定还有后手! 这个后手肯定就是杀死李重美,嫁祸石敬瑭抑或李晟基! 会有什么后手呢? 有什么能将石敬瑭、李晟基二人都陷入困境呢? 木仁直! 想到这里李晟基一下子轻松起来,正准备想一想木仁直会采取什么措施时,大牢里一阵喧闹,一群人拎着灯笼过来了。 当头一个人穿着一身有帽子的黑色斗篷,脸藏在斗篷里,看不出是谁。 狱卒将铁笼子打开之后,那人掀开了斗篷。 李从珂! 李晟基心头剧震,赶紧跪下行了大礼,“参见陛下” “李晟基,你可知罪?”,一边的狱卒将一个矮凳放在李晟基面前,李从珂坐上去后小声喝道。 “微臣知罪” “何罪?” “不该瞒着陛下将承天军士卒放到东城” “哦?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朕可是为你准备了一整套刑具” “回陛下,微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微臣与雍王也是肝胆相照,互相欣赏,陛下在宣政殿没有马上剥夺微臣的顶戴官袍,微臣就明白了,陛下一定另有安排” “哦?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接下来李晟基将前夜所见以及自己的推测、设想,一五一十地向李从珂讲了,讲完后便将头伏在麦秆上,一动也不动。 李从珂听了半天没有说话,半响才说:“你还有什么疑问?” 李晟基想了想了便说:“微臣尚有虑者,便是那卢文纪卢大人,实在想不通他为何卷了进来” 李从珂回过头看了一眼,一个人便上前说话,正是负责查办此案的宋审虔。 “李大人,当时你等还在大殿的时候,我等就查明白了,卯时在端门值守的军将正是卢大人的独子卢龟龄,不过现在他已经失踪了” “啊”,这下李晟基全部明白了,这估计又是桑维翰或者韦安之的手笔。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陛下,有一事还请陛下帮忙!” “说吧” “微臣的姨母,就是在邙山玄天观的玄真子现在处境非常危险,还请陛下发兵搭救!” “哈哈哈,好你个李晟基,真是关心则乱,贼子既然想嫁祸于你,岂能绑架你的姨母,自乱阵脚?” 李晟基一想也是,敌人不会蠢到如此行事,否则就是掩耳盗铃了。 “还有一事,陛下可知那个在石敬威书房里的黑麻脸是谁?” “朕当然知晓,此人便是河东刘知远的同母异父弟,慕容彦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