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反应
为何? 即使你有信心将太原守军、契丹大军封锁在太原盆地,最好的选择也是占领太原城北,扼控太原北上的驿道,夹在吕梁山支脉与东部大汗山之间,忻州-太原之间第一重镇的阳曲县才是正经。 孤悬太原西北山上的一个小关对双方战事有何干系?契丹大军就是战败了逃走,要不是从太原北上,抑或穿越太行山通过河北,或者干脆南下,将河中、河阳一带打烂,威慑洛阳,然后徐徐从泽州、相州返回河北,回到草原。 以他五万骑兵的绝对实力,可选择的余地实在太多了。 石敬瑭也是这么想的。 围困晋安寨快两个月了,他和耶律德光一致认为后唐的精锐力量基本都集中在这里,张敬达和宋审虔带来的军队几乎将守卫洛阳的禁军抽调一空,只要将晋安寨里的军队消灭了,则全国可不战而下。 不过他们也不想硬攻,晋安寨的实力还很强大,就是攻下来了,自己的伤亡也不会少,那样一来,自己“不战而下”的如意算盘就泡汤了。 “他这是何意?” 晋安寨南边,有一座至少有一亩地大小的巨大帐篷,帐篷整体是白色的,不过帐篷顶部却是金色的,中间的大柱子露在帐篷外面的部分雕刻成一个硕大的狼头,狼头周围则是八条用白色的羊毛编织成的硕大的球节,球节随着北风的呼啸正四处乱窜着。 大帐篷周围则紧紧围着五百个小帐篷,每个帐篷住十人。 五百个帐篷外边又是更多的帐篷,一眼望去,似乎无边无际,几乎将太原城南的地界全占了。 大帐的主人自然是契丹国皇帝(族人依然习惯称他为大汗)耶律德光了,周围的小帐篷住着他皮室军的精锐——全部由契丹本族勇士组成的五千狼牙都,狼牙都的现任统领是耶律德光的大舅子——阿巴翰(后改称萧翰,以下就提前称他为萧翰),五千狼牙都人、马全部着甲。 小帐篷的外围则是一万五千皮室军,主要将领有太相温、述律金、高模翰。这一万五千皮室军全部是由契丹统领的漠北、辽东包括契丹族在内的渤海、女直、奚、室韦、回鹘等部族遴选的勇士组成,士兵全部着甲,马匹不着甲。 再外围,则有各部部族军分守四面,部族兵都是亦兵亦牧,马匹、粮食、武器自带,多的有五千骑,少的也有三千骑,大多是人口相对众多的室韦、奚、女直、敌烈、阻卜、鞑靼、粘八葛等部族的青壮。 部族骑兵加起来有三万,以五千人为一都,共有六都,以人数最多的部族可汗或可汗的代表为统军,部族军除可汗的亲军外,基本不着甲。 在虎北口内还有一万“老弱”,看守各部族带来的牛羊以及皮室军的牛羊。 部族军出征时每个士兵需自带羊三只作为军粮,三万部族兵就是九万只,加上皮室军携带的牛羊,总数接近二十万只。 这么多牛羊,当然不可能由士兵自己养着,契丹规定,不出兵的部族则要出“牧兵”,专司放牧牛羊,既然不打仗,各部族当然不会将族里的青壮派去做牧兵,所以派出来的主要是族里的老弱,当然了紧急情况下这些“老弱”也是可以上马打仗的。 这次当牧兵的大多是紧邻后唐边境线的一些小部族,比如原吐谷浑部、原回鹘部以及原铁勒九姓流落到边境一带的小部族,小部族大大小小加起来上百个,每个部族出一百老弱也就上万了。 小部族也有人管理,耶律德光的母亲述律平的弟弟述律银带着三千属珊军在那里,属珊军,述律平的亲卫,也是人马皆着甲,战力不凡。 按照契丹人的习俗,大帐开口在东方,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东盘膝而坐,只见他的长相与石敬瑭颇有些相似,威严中不失宽厚,短须,大宽脸,眉眼细长,带着一顶狐皮帽子,着一件狐皮袍子,腰间挂着一柄短刀。 左侧坐着三个人,萧翰、述律金、太相温。 右侧也是三个人,石敬瑭、刘知远、高模翰。 契丹以东、以北为尊,面向东部,这北部便在左,所以,三个契丹本族的人坐在左边。 刚才开口询问的人正是耶律德光,他今年才三十五岁,不过千万莫要被他的相貌糊弄了,这位二十岁便是契丹全国兵马大元帅,跟着其父耶律阿保机东征西讨,骁勇善战,立下了赫赫大功,如果说阿保机是契丹国的开创者,耶律德光就是集大成者,契丹有现有的疆域耶律德光居功甚伟。 大帐中央有一个大火盆,火盆里的木炭烧的正旺。 “大汗”,石敬瑭本来跪坐在用羊毛编制的厚毯上,听到“父皇”发问,赶紧直起身体,“儿臣不知,莫非是想封锁太原西北的通道” 石敬瑭已经和耶律德光达成了协议,后者资助他夺取天下,他向耶律德光称臣,以父皇侍奉耶律德光,代价是每年三十万匹布,加上燕云十六州,不,应该叫燕云十五州,妫州已经被赵德均送给耶律德光了。 今年石敬瑭四十五岁。 听到“儿臣”两字,一边的刘知远左边眉毛跳了一下。 “哈哈哈”,耶律德光哈哈大笑,“真是岂有此理,他小小一个万把人马的节度使,竟想将我等十万大军一网打尽?退一万步说,朕就是败了,也是从阳曲大道北上,何苦巴巴地穿过山地,自讨苦吃?” 不过一想到这人以三千骑兵打败了高模翰的的七千骑兵,高模翰可是他心中契丹时下的第一将,于是神色转眼就凝重起来,“汝等都说说吧,这厮究竟意欲何为?” 目光直接射向高模翰,高模翰见状也坐直了身体,“大汗,属下估摸着,雁门关的形制与大防山有些相似,关下不远处就是虎北口的谷地,莫非……” 耶律德光确实胸怀广阔,高模翰在大防山丢了近七千人,他不仅没有怪他(估计是因为丢得多是渤海军和室韦、奚两部部族军),还让他继续担任西南面招讨司的大祥稳,还拨了五千皮室军给他,最关键的是还让他重组渤海都,不过想重组渤海都谈何容易,以前他的三千渤海都是经过近十年的财力、物力汇聚和不断征战而成。 现在想重组,没有五年时间,根本就不可能,就是在短时间里勉强组成了,也不是以前的渤海都了,战力肯定大打折扣。 …… 平定州刺史府。 同样的问题也从薛文遇嘴里说出来了。 “大人,时下契丹、河东两军合流,加在一起不下十万,而张大帅在晋安寨的军队只有五六万,唯一的机动军队就是我的佑国军了,而佑国军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人,还有三千人尚驻扎在外边(指谈谦第八都、恽怀楚第二都)” “现在太原城有景延广的两万步军,晋安寨外有契丹精骑五万,还有刘知远的马步军一万五千人” “耶律德光、石敬瑭正值盛年,虽然现在分属敌国,但这二位“一代人杰”四个字还是当得起的,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都很得法,大营、太原城互成掎角之势,无论你攻打哪一处,另一处必定出来夹击,以我佑国军不到一万五千的机动兵力,还要防守平定州和承天军,主动进攻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大人之见,面对如此局面,如何破局?”,李晟基最后反问道。 “这……”,薛文遇虽然兼了知枢密使,但在军事上了解的有限,“再派援军,一里一外,击破敌军?” “还有何援军可派?我说的可是精锐,还是距离不远的”,李晟基说。 “这…,唉,河北道的军队要提防赵贼,关中的军队要防备吐蕃、西蜀、党项,山南东道的军队要防备伪唐、江陵” “就剩下这河南道了,一部分军队要防备伪唐,一部分要守卫京城,剩下的几乎全部派到河东来了,宣武倒还有两万精兵,可惜……” “可是张太师他们现在岌岌可危啊”,薛文遇一声长叹,为坚定张敬达坚守晋安寨,李从珂又给他上了“太师”的尊号。 “何危之有?”,李晟基却不同意他的看法,“大人,晋安寨现在有步军超过五万,骑军上万,先不说进攻,自保足足有余,再说了,晋安寨的粮草还可再支应两个月,两个月以内,只要他们内部无甚变化,敌军就无可奈何” “那何以破敌?” “等!” “等?哎呀…” “大人,如果按照目前这种情形两军对峙到两个月后,晋安寨粮草断绝内部肯定会发生变化,而敌军将晋安寨围得水泄不通,此前朝廷的援兵、粮草也运不进去” “太原的粮草据说可支应五万大军两年之用,现在来了契丹人,支应一年也没什么问题,此消彼长,两军都不动的话对我方极为不利,但前不久高行周、安审琦、符彦卿等人带着骑兵轮番出击,折损了几千骑不说,还大大挫伤了士气” “哦?你如何得知?”,薛文遇听了赶紧问道。 “大人”,李晟基微微一笑,“您此次来平定州,可见过我的横刀都?”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怎么只有十数人在你身边?” “大人,我的全部横刀都将士,包括在平定州、承天军各步军都的侦骑都撒下去了,晋安寨的最新战事我最迟三天即可收到” “原来如此” “高行周将军他们主动出击失败之后,现在紧守寨门不出,这其实是失算了,现在这种局面正是耶律德光、石敬瑭他们所乐见的啊” 听到这里,薛文遇也是双眉紧锁,长叹不已。 “大人无须烦忧,彼等不动,不是还有我嘛,以区区一都人马占领雁门关,看似好没道理,不过却自有我的道理,其一是练兵,在高模翰南下后,恽怀楚的第二都留在蔚州作用不大,还不如拉到河东战场” “其二是把水搅混,你不到我先动,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有大防山、新市镇两战‘故技’在前,由不得他们不思虑,思虑之下必定有所行动,有所行动必定会露出破绽” “其三,就算他们不理会,按兵不动,我还有第二步乱棋,由不得他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