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招魂案收尾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王正德反应过来的时候, 将目光从秦远身上离开, 死死地盯着地面。
他语气有些激动, 显然急于辩解, 这反而出卖了他真实的想法。
“这是人人都知的大人物, 正常人听到了应该会很惊讶我怎么能说出口,你却装糊涂说不知我说什么。”秦远问王正德是不是被戳中了心思,所以故意逃避。
王正德没有辩驳, 眼睛依旧盯着地面,但他按着地面的双手却在狠狠用力。
“你不说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朝什么方向查了, 事情很快就会查得水落石出。”秦远起身走到牢门外,狱卒立刻将牢门上锁。
这时, 王正德忽然抬首,质问秦远:“你是什么人?”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秦远把同样的话还给了王正德。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正德见秦远欲走,再喊一声,音量更高。
“若你肯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便告诉你我是什么人。”秦远知道王正德不会供述,所以他只是说完话就继续往前走了。
王正德望着秦远的背影, 一直望着。最后秦远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还是望着。
秦远和温彦博商量好该怎么安排案子的下一步之后,就各自归家告辞。
秦远到家的时候,看到方鼎守在了自己的家门口, 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方鼎瘦了很多。
秦远见到他时, 便有些恍然。日子过得真快, 一个多月以前他还在弘文馆适应该怎么当官,转眼现在已经在雍州府做得顺风顺水。
从上次方鼎一家中了蛊毒之后,秦远与方鼎的联络就变得比较少了。秦远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连累了方鼎一家,他愧于面对。
方鼎见到秦远后,便热情打招呼。
秦远下了马,和他作揖抱歉,解释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忙碌没有联络他。
方鼎笑道:“知道,知道,你现在虽然不在弘文馆为官,但最近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弘文馆盛传。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官员在背地里议论你,艳羡你,你可是个大人物了。”
方鼎还告诉秦远,当初在弘文馆曾欺负轻视过秦远的孙一山等人,现在都万般后悔当初没有跟秦远搞好关系。
“整日担心你会报复他们呢,昨日孙一山特意来找我,想让我牵个线问问你,愿不愿意接受他的道歉,让他请你吃一顿酒。”方鼎说罢,就把手里的食盒递给秦远,告诉秦远这是她妻子的手艺,一些小点心。
秦远忙请方鼎进屋,秦远将食盒里的点心端出之后,请方鼎稍等,就拎着食盒去了厨房。
他把在农场里晒好的干枣装满食盒,拎回给了方鼎。
方鼎一瞧这枣子就是好东西,拿出一颗品尝,皮薄肉厚核又小,可谓是干枣中的极品了。
“最近雍州府有一件大案子等着我查,长孙公天天催我呢,吃酒实在不方便。帮我转告孙一山,以前那点小事谁记得谁是王八,让他放心,我早就忘了。”
秦远虽然回绝了孙一山请吃酒的要求,但是话说得非常诚恳,一点没摆架子,任谁听了都心里舒服。
方鼎笑着应好,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和,秦远的回应已经给足了他的面子。
方鼎随即打量秦远屋子里的环境,问秦远有没有换房子的打算。
“你现在可是七品官,人家七品官的家宅是你的几倍大,家中奴仆无数。你倒好,简陋居住,只有一人。”方鼎叹道。
“这房子我才租下来没多久,懒得换了。”
“你得了圣宠,官做到了七品,却还住在这样的房子,叫那些官品比你小,住所却只比你大的官员如何自处?若圣人以你为例称赞,你的‘不凡’便会令你成为众矢之的。”
秦远觉得方鼎的话很有道理。他就如一盆黄豆里突然冒出的一颗红豆,因为不一样,多数人都会觉得碍眼,下意识地想把他这颗红豆给挑出去。
不过秦远对这方面并不算太担心,李世民是明君,麾下都是名臣,多数人的气量都很大。而且以他现在的人缘,不至于沦落到被人踢出局的下场。
“多谢你提醒,这方面我倒是欠考虑,以后会留心。”
随后,秦远坚持送方鼎回家,确认他平安进了宅子之后,秦远才离开。他顺路去了一趟点心铺子,留了一些干枣在点心铺里。
……
四日后黄昏,也便是秦琼身亡的第七日。
秦远按时来到了别苑。
秦琼的侍卫们见到秦远后,忙来行礼,告知秦远这段时间一切安稳,没有任何人打扰。
秦远查看了门窗上的封蜡,确实么有破损的痕迹。秦远令侍卫们去厨房烧些热水,准备浴桶柚叶等等。
支走所有人之后,秦远进屋,将门关上闩好。
他先将屋子里的蜡烛点燃,在屋子里谨慎地查看一番,确认没有其他人之后,他才将秦琼从床下吃力地搬出来。
秦琼的块头太大!
秦远懒得特意背他上床,干脆就在地上复活了秦琼。
秦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展开,上面插着的都是银针。秦远用针挑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秦琼的嘴唇上。念完三遍回魂咒之后,秦远就抓了一把农场今天出产的脆枣吃,边吃边查看秦琼的情况。
等秦远攒了一把枣核的时候,秦琼终于醒了。
秦远忙去搀扶刚刚苏醒还有点发懵的秦琼。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躺在地上?”秦琼茫然地看向秦远。
“你再好好想想。”秦远引导道。
秦琼在秦远的搀扶下,慢慢地坐在了床上,“我病了,咳血,然后你说你带我来别苑治病,地方还没到,我就在车上吐了好多血……你个没良心的,说要治我的病,却眼睁睁看我吐血不管!”
秦琼忽然揪住秦远的衣领,瞪眼骂秦远冷漠无良。
“咳咳……”秦远被勒得穿不过去,狠狠拍秦琼的手,呵斥他放开,“我要是无良,你现在会这么有劲儿揪着我衣服骂我么?”
秦琼恍然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然后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刻意咳嗽了两声。秦琼惊喜地看着秦远,然后双手激动地抓着秦远的肩膀,哈哈大笑着晃着秦远的肩膀。
“我好了?好了?”
秦远被晃得反胃,抬手就把枣核拍在了秦琼的脸上。
“你有完没完?晃一下就行了!”秦远喊道。
秦琼讪讪地收手,然后小心地瞄一眼秦远,嘿嘿笑起来,用稍微不那么激动的语气再一次致谢秦远救了自己的命。
“已经过了七天了,好容易才把你身上的毒除了。”秦远特意用袖子擦了擦他没有汗的额头,表现得他好像因为治疗秦琼才会这般又累又乏倦。
“多谢多谢。”秦琼问秦远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又问秦远怎么给自己解毒的。
秦远:“有人弄了你的头发,做了小人,用毒针扎你的肺,你便废了。至于解毒方法,总之很麻烦,说了你也不懂。”
秦远示意秦琼自己看地上摆着银针。
秦琼不仅看到了银针,还看到了洒满地的艾草,枣核……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看起来是挺高深的,他一个武人真瞧不懂。反正现在他活了,秦远把他救活了,这就够了。
秦琼立刻给秦远作揖,感慨自己又欠了他一条命。
“记住恩情就好,一定要涌泉相报!”秦远道。
秦琼发誓一定,随后他发现秦远的右手指肚上有一点红。秦琼立刻捉住秦远秦远的手,发现是针眼,还有血残留。
“这是怎么回事?”秦琼问。
“还不是我笨!给你施针的时候,扎了我自己的手指!”秦远猛然发现秦琼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冲外面喊赶紧把热水端进来,骂秦琼身上太臭,劝他赶紧沐浴。
秦琼不干,亮着眼睛对外面喊道:“准备两碗酒!正好了,我与你结拜!”
“绝交!”秦远起身便跑。
秦琼本想追,突然听自己的属下们端热水进来的时候感慨屋子里味道不对。秦琼就闻了下自己的衣袖,他好像是挺臭,先沐浴再说。
秦远出来时,天色已经大黑了。秦远没敢耽搁,直接骑马回了雍州府。这几天他一直日夜守在雍州府,今天是因为秦琼的事,才不得不出来一趟。
秦远回到雍州府的时候,雍州府已经乱了套了。
温彦博急急地告诉秦远,雍州府刚刚遇袭。
“忽然有十几名此刻的暗伏,个个身手不凡,咱们四个五个人对一个,竟然打不过!”
“埋伏在房顶的弓箭手呢?”秦远问。
“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射中了两个,其他的却给逃了。”温彦博感慨道,“本以为只要有人来,肯定逃不出我安排的天罗地网,唉,万万没想到……”
秦远看见地砖上的血,皱眉问温彦博这些刺客刚刚都在哪儿出现的。
“就在这,正堂外。”
秦远立刻奔向牢房。
温彦博忙对秦远道:“刺客偷袭之后,我已经查看了,王正德人没事,还在牢里。你放心,咱们牢房内外设伏的人手更多,就算这些刺客身手好也不能得逞。”
秦远听完温彦博的话,反而没放心,又下令道:“任何人不许出府,守住所有出口,包围整个府邸。不论是谁想出府,立刻扣下。”
进大牢前,秦远问刚从里面出来的狱卒:“王正德现在情况如何?”
“刚吃完饭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真不知道他长没长心。”狱卒讥讽道。
秦远进牢房查看,王正德果然躺在地上,背对着牢门方向,侧身面墙躺着。秦远踱步走到牢门边,发现王正德人一动不动。他喊了一声,人还是不动。
秦远立刻令狱卒打开牢门,发现王正德已经死了。他腋下藏着一个用稻草编成的小人儿,从稻草的颜色上看,就是跟牢房里地面上铺着的稻草。草人的脖子上缠着一缕头发,头部侧上方贯穿了一根银针,对应王正德的两侧太阳穴,上面都有一个红点。
“人、人死了?”温彦博惊呼,完全意料之外。
“抓住送饭的!”秦远喊道。
一炷香后,雍州府公堂之上跪着三个人。
其中两名是刚刚闯入雍州府的刺客,一名大腿受了剑伤,一名肩膀受了剑伤。另一名也是刺客,只是乔装成了送饭的田老汉的模样。扮得并不是十分相像,只是衣着头发和胡子做了类似的装扮。但因为刚刚正堂这边发生偷袭,吸引了府里所有人的注意,加上夜色黑,便没人注意到低着头提着桶往牢里送饭的田老汉换人了。真正送饭的田老汉则被打晕在了柴房。
“你们的主人是谁?”秦远知道问了也可能白问,但总要问一下。
三名刺客皆表情木然,无视秦远的问题。
秦远叹了口气,就不再说话了。
温彦博倒是不甘心,几番厉声质问,桌子拍了,吼也吼了,试着用刑吓唬也做了,这三名刺客就跟木头一样,毫无反应,半点吭声的意思都没有。
温彦博气得不行,凑到秦远身边坐下来,小声问他:“你在旁悠闲了这么久,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有用的办法?”
秦远摇头。
温彦博疑惑:“那你在这干坐着干什么,怎么也不帮我审他们?咱们要不要用大刑?”
“用了也没用,他们不敢说。”秦远叹道。
温彦博挑了下眉毛,惊讶看着秦远:“难道你早知道是谁?”
“猜测。”秦远托着下巴犯愁道,“到现在也是猜测。只不过见到他们之后,我的七成可能的猜测变成了九成。”
“那你就说这九成猜测是谁?”温彦博把声音压到最小,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秦远缓缓转眸,对上温彦博的眼睛,“我若真告诉了你,怕是你会立刻后悔。”
温彦博也是个聪明人,他愣了一下,因为秦远这种说法令他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当他再次对上秦远进的眼睛的时候,秦远回应他一个肯定的目光。显然秦远从他震惊的目光中,猜测到了他心中所想。
“我的天哪。”
温彦博缓缓地吸口气,再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三名刺客,心里都虚得慌。
温彦博不敢声张,凑秦远更近一些,跟嘀咕怎么处置这三名刺客。
秦远摇了摇头。
审重了,怕出事;不审,无法确定。这就是个进退两难的题。
“你们秦参军呢?”门外忽然传来秦琼爽朗的喊声。
温彦博惊喜不已,“秦将军的毒解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秦远淡定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秦远抬手,无意间看到自己带血点的指肚,猛然起什么来,忙起身要躲。他想去内间,跳后窗跑。奈何秦琼先一步进了公堂,看见秦远就喊,三两步冲了过来,责怪秦远竟然不告而别,害他还担心了好久。秦琼这就要拉着秦远去结拜。
“审案呢,你这样是扰乱公堂秩序!”秦远假厉害道。
秦琼嘿嘿笑,问是什么案子,说不定他可以帮上忙。秦琼随即扫视堂内的情况,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名方脸的刺客身上。方脸刺客此时极力低着头,似乎有意躲避秦琼。
“这是怎么回事?”秦琼惊讶地问秦远。
秦远没回话。
温彦博便跟秦琼解释了雍州府遭遇偷袭的经过。
秦琼瞪大眼,继续盯着之前那名方脸刺客,一脸不可置信,高声道:“这么可能,他是——”
秦远立刻伸手堵住了秦琼的嘴,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
秦琼反应过来,他明白地眨了眨眼睛。
秦远命人先将三名刺客带下去,寻个大夫包扎伤口。然后打发走堂内所有闲杂人等,屋子里只留下自己、秦琼和温彦博。
秦琼现在完全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皱眉不解问他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嗯——身边的人,会跑到你们雍州府行刺?”
“这就复杂了。”秦远让秦琼先告诉他,他是否认识那名方脸刺客。
“当然认识,他曾经是我的部下,因为功夫好,被选入了嗯——”秦琼忽然谨慎起来,他眼珠子不安地转了转,问秦远自己能说么。
温彦博急得汗都快冒出来了,盯着秦琼的嘴,恨不得把他刚才咽下的话抠出来。
秦远:“这只我们三人,当然能说。”
“是——”秦琼咳嗽两声,又卡住了。
秦远和温彦博都被秦琼给噎了一下,催促他快点说。
“我得小点声,”秦琼非常谨慎地环顾四周,问秦远和温彦博,“你们说这屋子里会不会有鼠偷听?”
“就是有,懂鼠语的人已经死了,也没人知道鼠听到什么!”秦远很得咬牙,警告秦琼再这样,他就把他踢出去。
“后来他被选入了太极宫当了宿卫,再后来升至两仪殿前宿卫,再再后来,他就跟着太上皇去了大安宫。”秦琼小声解释完,动动眼珠瞧他们两人。
秦远和温彦博互看了一眼,心中原本悬着的猜测,这一刻终于被证实了。但真相落地之后,这件事该怎么上报怎么收尾,又成了秦远的心头病。
时机挑不对,措辞若不当,令李世民一怒之下动了弑父之心,那这历史就算是彻底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