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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自古奸情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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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郎恍惚地点了点头。他跟着秦远往回去的时候, 越琢磨着秦远的话越觉得有道理。这个家是会把人逼疯的,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长辈都相继自尽而死。其实每次祖父或者父亲骂他的时候, 他也心生过寻死的想法。奈何胆量小, 实在是对自己下不了这样的狠手。

周三郎看一眼走在前头的秦远,就凑到周小绿身边问:“你真觉得六婶是被人害死的?”

周小绿点了下头。

周三郎皱眉道:“家里那么多人在, 谁可能动手害她呢。你那时候年纪小, 可能并不懂,六婶在周家的日子过得确实苦。”

周小绿转眸看着周三郎,问他什么意思。

“你认定了我阿娘是自尽而死?”

“不然呢?咱们那个家是会逼死人的, 这之后的六叔、六婶、二叔、二婶不都是被逼死了么!真是造孽啊, 好好的一大家子人逼死了五个。我看大家都该学你父亲那样, 趁早分家出去单过, 都清静了。图什么祖父那点钱财,都该自个儿挣去!”

“那你怎么还在这,不赶紧走?”周小绿反嘴问他。

“我爹是嫡长子,在他们兄弟几个中最有出息的,我们大房当然不能走。”

周小绿闻言忍不住白了一眼周三郎, 冷冷嗤笑一声。

周三郎感受到了周小绿的鄙视之意, 质问她什么意思。周小绿完全懒得搭理周三郎,快步走到秦远的身边。

一行人抵达周家时, 周家老太爷早等候在门口,他毕恭毕敬地迎秦远进了正堂。

周老太爷先是暗中瞪了一眼周三郎, 然后笑着对秦远道:“三孙儿就爱胡闹, 乱说话惹秦少卿心烦了。”

“他没乱说话, 倒是个坦诚的孩子,反而是您,主张隐瞒官府,拒不上报自己俩儿子俩儿媳服毒自尽的真相,犯了法了。”

秦远的话轻飘飘地打进了周老太爷的耳里。吓得周老太爷大惊失色,他连忙起身,跪下给秦远赔罪。

“秦少卿开恩啊,老朽之所以隐瞒这件事,是怕这件事传出去对周家的名声不好啊!三年前六年的母亲去世便是服了砒|霜之毒,而今老二夫妻老六夫妻也是这样死的,外头的人要是知道这些,不知会怎么传我们周家的不是。”

周老太爷恳请秦远手下留情,帮忙保住他们周家的面子。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两个儿子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秦远质问钟老太爷。

周老太爷愣了愣,对秦远道:“我知道秦少卿这次来是因为听了六娘的说法,相信六娘的母亲死于非命。可我这两对儿子儿媳的死,都是自尽。我骂了他们,他们便想不开。如果他们真的被人害死,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家里其他人会听不见?而且这一大家子都是自己人,谁会害他们。”

“已经有三次这样的情况,老郎君就不想追根究底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几句骂都顶不住的蠢材,死了便死了。”周老太爷冷哼一声,直骂这两个孩子是不孝子,居然这样肆意践踏父母辛苦养育他们的身体。

“周老郎君果然是个只顾脸面不顾亲情的人。孩子的命都没了,不知道反思,还是满口责怪。烦劳老郎君说句实话,你在心里对于他们的死因,真的从来一点点怀疑的念头都没有?”秦远问。

周老太爷只犹豫了一下,看着秦远,语气坚决道:“没有。”

“老郎君别怪我嘴坏,就冲你这态度,这事不解决,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死。”秦远感慨道。

周老太爷受惊中带着疑惑,问秦远为何。

“因为凶手对你们周家充满了厌憎。已经死了五个了,她还会害怕继续再弄死几个么?杀人这种事,有一时激动杀人的,这种杀人犯犯了一次案子之后基本上就不会再犯。还有一种是杀上瘾的,杀完一个之后,但凡动点欲念就忍不住还想杀,并且会不断地进步。”

秦远告诉周老太爷,他家里的这个凶手就正在进步,从三年前的犯案,到去年腊月,时隔两年多,但从去年腊月到今年的二月,却只隔了不足两月。

“秦少卿为何坚持说我家的孩子是被谋杀而亡,并非自尽?”周老太爷并不这么认为,他质问秦远可有证据。

“有是有,就怕说出来周老太爷不信。”秦远摸了下鼻子,让周小绿讲一下他母亲生前允诺过她的话。

周老太爷如秦远所料,确实不太相信周小绿的话。

“人有时候寻死就在一个念之间,之前说过什么未必作数。”

“母子连心,女儿说母亲的话都不足以佐证的话,那就只能靠查出来的实证才能说服你了。可是周老郎君并没有给这个机会,连官府都没上报,就急忙将他们下葬了。”

秦远再次感慨周老太爷是当过县令的人,还这样知法犯法。

“虽然你已经不当官了,但儿子们可都在衙门做事,特别是长子还是县衙的主簿。”

周老太爷感觉到了秦远的威胁,叩拜秦远,流泪恳求秦远看在他年纪大的份儿上,放过他们周家一马。

“我说过我此来只为找到害死周六娘母亲的凶手。”秦远也是没办法了,游说的方式不好用,只能玩威胁来震吓周老太爷。

秦远告诉周老太爷,只要他允许自己在他家查凶手,之前的事情可以考虑不追究。

“我可以帮你们求情,解释为‘事后醒悟,主动坦白,助大理寺少卿破案有功’,免了你谎报死因的罪名。”

周老太爷别无他法,只能点头应承秦远的要求。随后,他就在周三郎的搀扶颤颤巍巍起身,请问秦远有什么吩咐。

“当时所有去过现场的人,我都要见。”

周老太爷跟秦远解释,他两对儿子儿媳的死亡现场,一共也没有多少人去过。

“分别有两个丫鬟瞧见了,然后就是我大儿子,大孙子。老六夫妻死的时候,三郎也在。”

周老太爷随后就召集了这些人,任由秦远询问。

两名丫鬟名为春华和秋实,提起当时看到场景,都惊吓不已。

“家里的规矩,寅时三刻一定要起床的,以往他们都会提早起,可偏偏那天早上婢子提前在外等了两柱香的时间,还是没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后来到时候了,婢子就敲门叫人,端着热水进去瞧,便看见床上……”春华抖着嗓音讲述自己那天早上撞见周老六夫妻死亡的经过。

秋实的讲述和春华差不多,也是早上要按时去叫起床,结果碰见了尸体。

周家长子周贤跟着应和:“出了事后,我立刻赶到,瞧见情况不对,便禁止所有人入内,请父亲来主张。两次都是大郎陪着我一起,三郎则在我六弟去世的时候在。”

周大郎点点头,表示当时的情况就跟他父亲周贤所述一样。

“两个现场是不是差不多,都是桌上放着没喝完的水杯,有一张包过砒|霜的巴掌大的黄纸?”秦远询问。

几个人都点头。

秦远再问,听说现场都很整齐,先死的周老六夫妻就躺在床上,被子叠着没被动过。后死的周老二夫妻则整整齐齐地盖着被,彼此拉着手。

这凶手果然在升级,从杀一个到杀两个,再到摆姿势。

秦远思量这三桩案子的共同点,除了都服用同一种毒,被摆在榻上之外,这后发生的两起案子在死前都跟周老太爷发生过矛盾。秦远便问周小绿,可还记得她母亲在死前是否与周老太爷有过口角。

周老太爷听闻此话,立否定:“不曾有。”

秦远还是向周小绿求证,因为在场的人之中只有她的记忆最可靠。

周小绿摇头,“祖父当时已有三年不曾跟我母亲说话了,不曾训斥过她。”

周老太爷脸色尴尬不已,目光瞥向别处,不敢面对秦远。

“你母亲是第一个,第一个总是最特别。”秦远用手托着下巴沉思。

秦远让周小绿再好好回忆一下,她母亲在身亡之前,除了跟她二婶之外,还和什么人生过矛盾。

周小绿:“我母亲脾气温和,能忍则忍,一般的时候不与人生矛盾。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我二婶。”

秦远目光停滞,转即回首问二房的丫鬟秋实:“她母亲身亡那晚,你家娘子可否出门过?”

秋实立刻摇头,“娘子那晚早早就睡了,并不曾出门过。”

“那到底是是谁,是谁非要杀我娘亲。”周小绿语调平淡地陈述完,看向秦远,一直看着,眼睛里似有很多怨要情愫。

秦远知道,周小绿这是又‘激动’了。秦远立刻质问丫鬟秋实:“说说看,那晚你为什么要和你家娘子一起杀她母亲?”

秋实吓了一跳,惊讶看着秦远,直摇头,称自己没有。

“怎么……怎么……忽然间婢子成了凶手……婢子冤枉啊……婢子只是发现了自家娘子的尸体……什么都没做啊…… ”

周老太爷也不明白,问秦远是不是说错了。

“她一个小丫鬟,只是发现了自家娘子的尸体,怎么突然成杀死六娘母亲的凶手了?”

“请问周老太爷可还记得周六娘母亲的忌日?”秦远问。

周老太爷愣了一下,再一次不敢面对秦远的注视,尴尬地摇了下头。

“孩子太多了,小辈们的日子我很少记。”

“是呢,她还是您最看不上的儿媳,周家上下都瞧不上爱欺负的人。”秦远转而问周贤、周大郎、周三郎,“你们可记得?”

三人都摇头。

“何不去问家里的其他人,有没有人记得?”

“一时真想不起来,但日子可查,家谱那里有记载。”周贤忙道。

“嫁进来的外姓女子,死前不受待见,死后丈夫女儿被逐了出去。再说已经过去三年了,谁可能去特意记得她的忌日,谁又能记得她死那晚自己做过什么?”秦远再叹。

周小绿恍然反应过来,她直勾勾地看着秋实,上前一把抓住她,质问是不是她杀了自己的母亲。

秋实吓得叫了一声,直摇头,但她的额头上已经隐约渗出一层冷汗。

“小绿。”周大郎去拉小绿,让她冷静点。

周小绿再抬首时,早已经满脸泪痕,眼睛通红,眼珠一串串涌出。

“在这个家,除了凶手没人会记得我母亲在哪一天去世。刚才秦少卿问她话的时候,她想都没想,立刻回答说那晚我二婶没出去!”

周大郎闻言愣住,周老太爷等人也都愣住。大家都愣愣地沉默着,缓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时候,秋实脸上已经出现恐慌,她忙解释:“不是的,是我记性好!我是记性好,刚好记得那晚的事!”

周三郎立刻站出来问秋实:“好,你说你记性好,那十七天前的晌午,你在哪儿?做什么?”

秋实愣住,“那会儿我应该在哄十六郎睡觉。”

她每天中午都会哄周十六郎睡觉。周十六郎是二房最小的儿子,现今三岁。

周三郎冷哼:“你在最北院的库房,跟我七弟私会!”

秋实瞪大眼,怔住。她恍然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天,她哄完十六郎睡觉,出门要去打水,结果撞见了七郎。她们俩人早就互许了情意,当时她耐不住七郎黏着,就答应他去偏僻的地方,互相亲昵了会儿。

周七郎是二房的次子,模样是孙子辈里头最好的,读书也是最厉害的。

周老太爷听说这些,拍桌气骂。

秋实傻眼了,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来。

周小绿跟疯了一样,握拳使劲儿往秋实身上打。

这是秦远见过她最不冷静的一次。

周小绿有处惊不变的能耐,一般的时候她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对所有意外情况的反应。但她母亲事始终不一样,多打几下也好,总要发泄出去。每次瞧她什么都反应淡淡的,秦远都觉得憋得慌。

“周七郎今年多大?可订亲没有?”秦远问周三郎。

周三郎:“十六,去年开始,祖父和二叔二婶就开始张罗这事儿了,议来议去最终没定,要等今年科考之后再说。”

秦远明白了,“二房夫妻这是打算给周七郎谋一门最好的亲事。”

周老太爷点头承认。

“那没错了,杀害你母亲的凶手,应该是你二婶和秋实。”

接着,秦远对周小绿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你二婶想必是个要强要脸面的人,连儿子娶媳妇儿都算计的如此精细。而你母亲当时在家中并无地位,那天你二婶忽然被你母亲撒了火,回去后应该是越想越气不过,便生了报复之心。

当时夜深了,有人突然造访,送吃的或喝的,其实你母亲都未必能吃。但如果是她夜里来假意跟你母亲赔罪,用致歉的方式把掺了毒的水杯敬到你母亲面前,以你母亲宽容大度的性子,一定会接受,把杯里的水喝了。”

周小绿哭着点点头,赞同秦远的说法。她母亲确实是那样的性子。

秦远转即质问秋实,问她在这里面起了什么作用。秋实没说话,但秦远注意到另一个丫鬟春华在瑟瑟发抖,似乎对于秦远所言的话很震惊。

“你也有份?被秋实骗了?后来帮秋实杀死六房二房夫妻的人是你吧。”秦远质问春华道。

春华吓得立刻趴在地上磕头,哭着赔罪,承认自己确实被骗了。“婢子不知这是秋实的算计!是她害了我!”

春华接着坦白,她平日就跟秋实关系比较好,有时候碰见周老六夫妻打骂他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跟秋实发牢骚。去年腊月初六的晚上,周老六夫妻要晚上小酌。春华白天刚挨了训骂,就很不乐意,烫酒的时候和秋实牢骚。秋实在旁帮忙的时候她没注意,后来不她去送酒,结果万万没想到,夫妻二人喝酒不久之后,突然中毒,抓着嗓子挣扎。

这时候秋实立刻从门外进来,关上了门。

周老六夫妻死后,秋实才告诉春华的实情,她在酒里下了毒,她是好心为春华报仇。春华懊恼气愤不已,但因为人已经死了,思及好姐妹虽然做法极端但其实为自己好。她也没了办法,为了保命只能听从秋实的安排,将人搬到了床榻上,然后收拾好了屋子,伪造自杀的假象。

至于今年二月谋杀二房夫妻的事,也是秋实的主张。秋实找到春华,声称她和春华一样受不了自家主人的欺辱,要春华帮忙。春华本不想再做坏事,奈何秋实坚持。

“她说她都帮过我了,我如果不帮她,由着她受罪,她就把我下毒杀人的事抖落出去。我无奈之下,只好听从。”

因为有了上一次事件的经验,这一次俩人更为顺利。秋实还特意给二人盖了被子。

“如果老郎君在六房夫妻出事的时候,不隐瞒他们夫妻服用砒|霜身死的情况,二房肯定会有所察觉,甚至不会死了。”秦远感慨。

周老太爷悔恨不已,直拍大腿,懊恼悔恨地全身哆嗦起来。

秦远问秋实的杀人动机,秋实闷着头没有说话。秦远就先讲了讲自己的猜测,刺激她一下。

“当初你家娘子生气,是你撺掇出这个办法,劝她杀人对不对?你早就中意了七郎,奈何二房夫妻都要面子,肯定看不上你。

你便琢磨着同你家娘子一起做一件坏事,这样有把柄要挟你家娘子,事情可能就成了。奈何你虽然周七郎互生情愫,却还是没能博得你家娘子允准。估计是她后来是没给你任何希望,还开始张罗给七郎议亲,你就开始谋划杀她,拉拢春华做同伙。”

“我没妄想过嫁给七郎,只陪在他身边,做个小妾便可。奈何就这般卑微心思,娘子也看不上,她再三借口托词之后,终于对我说了实话,骂说我心大,让我趁早断了这念想。她说七郎将来是要科举出仕,娶权贵人家的女儿。在那之前,家里最好的干干净净,这样才能吸引那样的人家喜欢。”

秋实不甘心地咬牙,恐惧大哭,也在悔恨,但悔恨的只是自己的事情没能办成。

“可我母亲有什么错,你谋划你的事,你为什么要伤我母亲!”周小绿不甘心地喊。

“碰巧就那样了。”秋实无奈道。

周小绿气得不行,还要去打她,周三郎就替她上手先打了,周大郎随即拦住他们。

“何必脏了你的手,此事已然弄清,自然会有官府的人处置她,给她一个下场。”

秦远觉得这个秋实悔悟的不够彻底,他得推一把。

“叫七郎来吧。”秦远提议道。

不久后,周七郎被带了进来,在周老太爷的质问之下,他战战兢兢地承认了与秋实暗通私情之事。

“祖父,孙儿从没有过纳她为妾的想法,她不过就是个家奴罢了,命都是我的,我随便摸她几下身子又如何。”周七郎并不知道杀人的事,还以为是自己与秋实的私情被抓了,就急切地解释,想撇清自己的责任。

屋子里所有人一时间静默无言,都看向了周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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