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联合举荐(已修)
张父等人都哈哈笑起来, 终于明白秦琼所谓的‘厉害’所指何意了。
张父还以为秦远是像自己大儿子那般厉害的人物,百发百中, 就算挪远了投壶的距离,也照样可以全中的能人。而今看来,是他想多了。
随后,张父就去投壶, 中了四支。张父直叹自己老了,眼睛不行了, 手也没力气了。
“这就很厉害了, 五中四。”秦远称赞道。
秦琼紧随着张父来投,感慨自己这么玩是欺负人, 所以用布条蒙上了眼睛, 看似随意那么一投, 中了三支。
秦远:“……”
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鄙视。
接着轮到张母,中了四支。到张九娘,也中了四支。
秦远连连惊叹, 随即反应过来,这一家子都是武将出身,玩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太简单。
“不如这样,你们猜我这局能投中多少,输了的人喝酒!”这些人把游戏都打通关了,玩起来便没趣了, 秦远也不想逼着他们跟自己玩, 那就没意思了, 所以提议了一个新的办法。
“好主意!”秦琼立刻道,“我猜我兄弟全中!”
秦远没想到秦琼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对他拱了下手。
张父打量一圈秦远,琢磨道:“豁出去了,我也赌秦少卿全中。”
张母:“中一个。”
张九娘:“我随母亲,也猜中一个。”
张氏含笑道:“那我猜两个吧。”
秦远随即搓搓手,在他们一家五口殷切期盼下,全力发挥,投中了一个。秦琼、张氏和张父三人乐哈哈地举杯自罚。
到第二局,秦琼和张父依旧猜秦远全中,张母、张氏和张九娘就分别猜一、二和三个。
秦远果然进步了,投中两个。
秦琼又乐哈哈地跟着其他三人喝酒。
然后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秦琼和张父都一直在猜秦远全中。
秦远见秦琼和张父这样鉴定地支持自己,深刻觉得自己不能辜负了他们对自己的期盼,秦远小心翼翼地投中了一支,接着又一支。
秦琼和张父起初还在乐呵地叫好,等到秦远中了第四支的时候,俩人脸色大变,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俩人就伸长脖子,紧盯着秦远手握的最后一支箭,各自在心中祈祷着。
秦远搓了两下手里的箭,哈一口气,祈祷自己一定要好运,完成投壶游戏历史上的第一次通关!
秦远张开双臂,踮着左脚,嗖的一下,箭投了出去。
所以有人的眼睛都跟着箭飞向壶。
当啷——
中了!
“中了!中了!我全中了哈哈哈哈哈!”秦远开心地蹦了一下,庆祝自己里程碑式的突破。
张氏、张母和张九娘也都笑起来,为秦远高兴,称赞他进步快,果然是个人才。
秦远兴奋地看向秦琼和张父,正想告诉他们自己没有辜负二位一直以来赌‘全中’的支持,却忽然发现这俩人好像不怎么高兴。
张九娘这时候抿起嘴,已经瘪不住笑了。
秦远反应过来,指着秦琼和张父:“好啊,你二人根本不是对我有期望,是觉得我不可能全中,好贪吃这酒。”
今日酒宴的酒是由秦远独家提供的青梅酒,好喝不上头,果味浓厚。秦琼和张父俩人都贪酒,好容易得到这么好的机会,互相递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当然要‘不择手段’多饮酒了。
“这事儿可不怪我们,是你这青梅酒太好喝了。”秦琼推卸责任道。
张父连连应和自家女婿的话,“实话,不怪我们。”
“你们两个可别给我们丢脸了。”张母笑道,转即跟秦远解释,“这俩人有时候就像孩子,还望秦少卿不要跟他们计较。甭管他们存了什么心思,结果是好的,秦少卿终于投壶全中,可喜可贺。”
秦远点点头应承,“不过有人贪酒耍赖,便不该受奖励了。”
“还有奖励?”秦琼好奇问。
秦远命人分别送一坛樱桃酒给张氏、张母和张九娘,送酒之前还有个条件,酒怎么处置都没干系,但就是不能给那两个玩游戏耍赖的人喝。
“秦少卿放心,咱们虽是女子,但也讲究说话算数的,这就答应秦少卿,保证不给他们喝。若给他们喝了,我们就是小狗。”张母笑着给秦远保证道。
“我相信三位巾帼。”秦远应和道。
秦琼和张父见有一坛酒的奖励,本就后悔,随即庆幸最后这酒还是自家人得了,他们可以私下里偷偷喝。可转头听到秦远的‘条件’,俩人立刻哀怨地叫起来。
众人哄笑一团。
待酒宴散了,张父和秦琼都喝得烂醉。
“别拦着,要趁着这机会多喝点,回头没得喝喽。”张父唏嘘感慨,仰头忧愁望着天,翘着他些许白了的山羊胡。
张母连忙带人把烂醉的张父搀扶走了,嫌他丢人。
秦琼听到张父的感慨后,闹着要继续喝,被妻子张氏拦下后,他就可怜兮兮地喊,“好兄弟无情啊!”
“是你骗人在先的,岂能怪人家不给你酒,可瞧瞧你这样,不给也是应该的。”张氏拉住了秦琼,招呼张九娘帮自己送一下秦远。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张九娘颔首对秦远行了下礼,欲送他离开。
“在下有一疑问,”秦远心中存疑,早想询问张九娘,而今时机正合适,“九娘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在没有目击闯入者的情况下,得知有人闯入你的院子?我不爱用饭,不爱饮酒,喜欢投壶,我养的黑白花猫喜爱吃鸡肝,你都是如何知晓?”
张九娘垂眸,密长的睫毛微微抖着,人静如兰。
张九娘还在犹豫着,没有作答。
“但说无妨,保密这点我还能做到。怪事我见多了,九娘想必也从你姐夫那里听说过,我破的案子多数都很诡谲,遇到有异能的人也不在少数。”
秦远见张九娘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把那晚闯入者是方鼎的事,实话告知,并告诉张九娘方鼎就是天生有异能的人。
“那他有什么能耐?”张九娘问。
“如你那晚所见。”秦远明知道张九娘没见,偏故意这样说。
张九娘扬起她清澈的眸子,沉静从容地看着秦远,“秦少卿猜对了,那晚我确实没有目击到闯入者。他怎么进来怎么走的,我都是猜的。想必我猜的不好,所以才被秦少卿发现了端倪。我名声险些被毁,幸亏秦少卿快速破案,澄清一切,我便当秦少卿是我的恩人。不然刚才酒宴上,我便不会再三出言。”
秦远点点头,多谢张九娘在酒宴上的善解人意。
“那你到底是如何知道我不喜吃酒菜?又是如何知道黑白花喜欢吃鸡肝?”
张九娘对秦远笑道:其实“秦少卿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我自小就可感知万物的悲喜。花花草草,飞禽走兽,都可以。”
“难怪了。”秦远叹道。
这能耐有点意思,但有时候对人的伤害却也不小。
“难怪什么?”张九娘疑惑地反问。
“难怪你年纪轻轻的,我便听你姐夫说你看透了人情世故。这世上虚伪假装的人不在少数,你因感受到他们真实的心境,便容易看破丑陋。面善心黑的,嘴热心冷的,强装气派的……看多了,你若不觉得心累还有些奇怪了呢。”秦远解释道。
“正是如此。”张九娘觉得秦远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话便多了两句,“听说秦少卿也不愿成亲,莫非秦少卿是不是也与我一样?我前头有八个姐姐,六位兄长,都已经成亲了。张家族里的堂兄弟姊妹那就更多了,但十之八九都过得不好,不过都是面子上强装开心罢了。我大姐看似嫁得最好,是王妃,每次回家的时候笑容满面,很是气派,大姐夫看起来对她也极其疼爱的。实则心中十分不喜,假装做戏罢了。我猜不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大姐过得并不开心,甚至很痛苦。她还要强撑面子,让全家人都觉得她好,要做这一家子姊妹们表率。”
张九娘说完之后,请秦远一定要保密。有些话,说不得,万万不能拆穿。她一直没有拆穿她大姐,因为她太辛苦了,如果把她维持的最后的脸面拆穿了,那她大姐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你小小年纪,能思虑全面,体谅他人,倒是懂事。”秦远叹道。
“可不是小年纪了。”张九娘纠正道,“不过瞧秦少卿的性子,看着也不像是二十七八。”
“怎么呢?”秦远笑问。
“秦少卿心中少有悲喜,表面的不过是表面的。如投壶,虽然于秦少卿来说是个乐子,但仅仅是个表面乐子罢了,心中真正的喜很淡,几乎没有。”张九娘顿了下,补充一句,“当然除了吃酒菜外,你是真的不太喜欢吃我家宴席上的东西,所以我才开了口。”
“哈哈哈。”秦远笑了几声,跟张九娘道,“八成跟我在深山里修行十年有关。不因俗事悲喜,是我正要追求的境界。”
“佩服。”张九娘感慨,“但我觉得真正能做到这点的人太难了,毕竟大家都是人,活于世俗之中。”
“因人而异。”
秦远见天色不早了,便与张九娘告辞。
张九娘目送秦远。
秦远归家后,就命人给黑白花猫煮鸡肝,他还不信他留不住一只猫了。
黑白花正窝在床上睡觉,看见鸡肝后,立刻醒了跳下床,大口大口吃起来。
秦远美滋滋地看着黑白花把食吃完,琢磨着黑白花今晚肯定不会跑了。但下一刻,秦远就眼睁睁看着吃饱了的黑白花跳出窗外,一溜烟朝狗洞的方向去了。
养的怕不是猫,是白眼狼,秦远在心里叹道。
次日秦远休沐,农场收获了水灵又香的花生。秦远禁不住感慨最近李世民的生活状态不错,不是真甜就是真香,心情可以说非常棒了。
秦远瞧着早上阳光不错,搬了凳子在廊下,边晒着太阳,边剥花生吃。秦远院里平常没什么人,除非有重要事情传达,否则他在家的时候,这院里基本上不能留人。目的就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吃饭的时候,省得被这些家仆察异样觉。
秦远吃了个半饱,忽然听见院外有人敲门,方喜喊话说大理寺来人,请秦远去一趟。
秦远赶紧收拾了花生皮,去把门打开,“可知我今日休沐?”
“说出大事了,长孙公请秦少卿过去一趟。”
秦远换了官袍后,行至大理寺,见长孙无忌和戴胄、孙伏伽也刚到不久。
早有宫内的太监在此等候,瞧见人齐了,就宣旨命大理寺调查赈灾粮丢失一案,连同魏征是否有渎职之嫌,也一并调查。
等长孙无忌接了圣旨之后,戴胄惊讶叹:“魏仆射渎职?这不太可能吧?”
“没什么不可能,关内赈灾一事由他主管,他曾在圣人跟前保证过不会出事,如今却出了这等监守自盗之事,自然要查他渎职。”长孙无忌随即告诉秦远,他刚从宫里出来,昨天半夜的时候,圣人突然把他叫进宫里去,就是因为这桩案子。
“怎么回事?”秦远问。
“本来已经运到关内的第二批赈灾粮,入库后的第二夜,库房着了一场大火,火扑灭了之后,在库房里头发现了十具尸体,有六名看守衙役失踪,库房内空空,没有任何粮食被焚烧过的痕迹。他们这才发现粮食早在着火之前早被人搬空了。”长孙无忌解释了案子的大概情况。
戴胄:“这么说来,果然是那六名看守衙役监守自盗了。”
“粮有多少斤?”孙伏伽追问,他记得朝廷的赈灾粮都是以万斤记,区区六人,怕是搬不动那么多粮。
“差不多六十万斤。”长孙无忌叹道,“这正是此案诡谲之处。据魏征上报,在火情扑灭之后,他率人封锁了所有交通要道,火速排查方圆十里范围内是否有运粮的车马出现,但是四周没有任何车马运粮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六十万斤粮,又多又重,居然能被不声不响地被运走,没人察觉?”大家觉得而不可思议。
“想来这也是圣人为何要我们查魏公渎职罪的缘故了。”秦远叹道。
“不错,”长孙无忌道,“魏仆射人现在就在关内道陇州,掌管所有赈灾事宜。这批粮是他吩咐入库的,他也曾派人查验过。现在突然一场大火过后,六十万斤粮并着六名看守衙役,突然间就失踪了,一点痕迹都不留,谁会信?若非魏公在朝廷有些声望,这会儿恐怕早被定了监守自盗之罪。”
戴胄点了点头,询问长孙无忌那接下来大家该如何调查此案。
“你与孙伏伽坐镇大理寺,监视魏府,查其家人近来是否有什么可疑人等有来往。我与秦远前往陇州详查此案,若有需要你在长安配合调查,回来信知会,一定要尽快执行。”长孙无忌吩咐道。
戴胄和孙伏伽双双应承。
秦远立刻命人去备马,被长孙无忌拦下,“你做什么去?”
“查案啊,事不宜迟,咱们早去更容易发现线索。”秦远道
“再等等,还有一人没来。”秦远忙问是谁。
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来传话说温彦博来了。
温彦博瞧见秦远后异常开心,勾着他的肩膀,乐呵呵问秦远到底有没有喜事。
“这两日有关你的传闻,我都听出花来了,刚要为你高兴,就被告知这是谣言,被澄清了。那你与张家女儿的事,倒是真是假?武林盟主的女儿呢?”
“都没有。”秦远让温彦博别瞎想,“我若有好事,岂能忘了通知你。”
温彦博:“好吧,就知道你这厮是不会给我惊喜的,我还琢磨了半天,给你孩子的名都起好几个了。”
“起名的事哪用得着你操心,该是做父亲的来。”长孙无忌忍不插嘴叹道。
“我也不是真定下哪个字,是怕他不正经,给孩子起名太随便了,我就先选了一些合适的,让他挑。等他挑成了,这名字也就算他取的了。”不及秦远开口,温彦博就感慨自己真贴心,善解人意。
长孙无忌无奈白了一眼温彦博,骂他现在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以前明明挺温雅斯文的,而今也不知道被谁给带坏了也一样的不正经。”
“说谁不正经?”秦远和温彦博同时反问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赶忙转移话题,让他们都别瞎聊了,这就立刻出发去陇州。
于是三人带着侍卫,骑马轻装前行。
两个时辰后,大家停马歇息。
温彦博气喘吁吁地下了马,靠在树边拍拍胸脯,然后从属下的手里接了水囊,喝了两口。
“还真是到年纪了,身子骨没以前经得起折腾。”秦远拿下一包花生,分给大家吃,又将青梅酒递给温彦博,让他喝一口提点劲儿。
温彦博喝完两口酒之后,知足地发出一声叹息,感慨这出门带着秦远就是好,总有好吃的好喝的。
长孙无忌也要酒,温彦博递过去的时候,趁机凑到长孙无忌身边坐下。
“长孙公,你说魏公出了这么大的事,圣人是不是很失望生气?”温彦博问。
长孙无忌犹豫了下,跟温彦博道,“圣心难测,猜不出来。”
“没吧。”秦远顺嘴回道。
魏征消息传来的时候在昨晚,而秦远今早上收获的花生很香,说明李世民心里很有幸福感,并没有特别不开心。
“为什么?”温彦博问秦远。
长孙无忌也看向秦远,虽然他也觉得李世民并没有特别痛心难受,但这话他说不出口。一旦魏征是冤枉的,他这样表达,岂不将圣人陷于不义。
“圣人英明神武,必定早料到魏公是冤枉的,加上派了我们三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前往调查,自然是放一百个心。”秦远不仅把李世民给夸了,还连带着把自己和长孙无忌、温彦博一起夸了。
温彦博哈哈笑着应是。
长孙无忌佩对秦远酸道:“你还真了解圣心。”
“那当然。”秦远不客气地骄傲道。
长孙无忌无奈地睨一眼秦远,他那话根本不是赞美的意思。
休息片刻之后,三人继续快马加鞭赶路。
终于赶在日落黄昏之时,一行人抵达了陇州。
魏征听说三人到来的消息,急忙来欢迎。看见秦远的时候,他激动地抓住秦远的胳膊,险些落泪。
与魏征一道来迎接的还有数名陇州官员,如陇州长史张毓,陇州治中闵乐贤,陇州法曹参军贾继彤……
待这些官员自报身份,行礼之后,长孙无忌就打发众人立刻去案发现场,先弄清楚事发时经过。晚饭延后再用,甚至可以不用。
陇州众官员们都从长孙无忌的态度中,揣测得知朝廷对这次赈灾粮丢失的案子很重视。而今就算最前头有魏仆射顶着,他们这些陇州的小官员只怕也不会有好下场。
大家本就因粮食丢失的案子,心急如焚,而今瞧从长安城而来的国舅爷的态度,心里头就不光是火烧火燎了,还觉得凉。可谓是冰火两重天,每一重都要人命。
魏征在带路前往库房的路上,就禁不住跟秦远感慨,这次的案子真的非常诡异。
“粮食入了库之后,本打算三日后便按照之前做好的分配办法,运往陇州各郡县赈灾,谁想到第二夜出了这样子的事。
此案太过蹊跷,我带人仔细查过案发现场,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库房周边几处的交通要道,我也命人封锁详查,可奇怪的是,这么沉重的粮食,如果真要运输的话,必定要许多马车,声势浩大,可是这几处路上都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魏征当时立刻命人保护了现场,封锁了陇州附近所有的交通要道,命所有陇州的军马四处巡逻观察动向,但的目前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魏征觉得这案子如果真能查出真相,他所知的人之中恐怕就只有秦远可以了。
秦远默然听完魏征的解说后,点了点头,这时候大家便抵达了库房所在之地。
陇州的粮库在陇州府衙以西八里处,此处四野空旷,本是一处长满花草的大斜坡,东高西低。因西面地为陇州的军事要冲,驻军所在的折冲府就建立在此处。魏征便特意将临时粮库设在此处,目的就是为了借用折冲府的军马兵力,保护粮食安全。谁知这本以为的万全之计,却在一夜之间把粮食变为虚无。
临时粮库由砖木搭建而成,粮仓一共十六个,横三竖六并排矗立,而今十六个粮仓都被焚烧得漆黑,留些横七竖八烧得所剩木头,以及被火燎得漆黑砖头。
秦远打量一圈粮仓,发现焚烧程度最严重的地方,都在粮仓的东面,说明放火者都是在东面放得火。
粮仓的守卫外紧内松,有二百余名官府衙役密不通风地守卫四方。粮仓内,则有看管粮仓的差役共三十二人,轮班值夜。那天夜里,本应该有十六人在屋内睡觉,另十六人不间断地在外巡查。众人扑灭火后,在九号粮仓发现了十具尸体,皆被割颈封喉而死,另有六人案发后不知所踪。
“案发那晚刮得东风?”秦远问魏征。
魏征被问住了,他倒没注意这点,转头问身边人,可还记得前晚的风向如何。
这时候前来拜见的折冲府都尉方云闻言,立刻告诉秦远和魏征,那晚确实是东风。
“下官记得很清楚,那晚的风很大,蔓延了火势。我们在隔壁发现火情后立刻来救火,却因为风大,没能及时将火扑灭。”方云叹道。
当时扑火的时候,方云等人很害怕粮仓内救命的粮食被烧了,所以都拼命地挑水浇水。结果终于将火扑灭后,进粮仓内一瞧,哪有什么粮食,全都是空的。
“救火的当晚,有很多人闻到了菜油的味道,应该是泼了菜油之后才点燃了粮仓。不然不可能这么多粮仓,同时着起来,火势迅猛。”
“着火的具体时间是什么时候?”秦远再问。
“应该是丑时快过了的时候,我记得大家救火没多久,天就亮了。”方云叹道。
秦远召来当时正在睡觉休息另外十六名差役,询问他们最后一次确认粮仓里有粮是在什么时候。
“是子时换班的时候,我们几个该休息去用饭。郭衙役跟我们说,今天运气好,弄了一壶酒给我们吃。我们一人吃了一盅酒之后,困劲儿都来了,便早早拾掇睡了,后来着了火,那么大响动我们也没听见,还是后来被泼了凉水才醒过来。而今想想,说不好是那酒里给我们下了什么东西。”衙役于大庆说道。
其余的十五人都点头,附和于大庆的话。
魏征对秦远解释道:“酒已经让人查验过了,里面确实有迷药。”
“而今作案手法已经很明确了,六名衙役下药先迷晕了他们十六人,在趁余下的十人不备杀之灭口,而后想办法运了粮。”长孙无忌总结道,“只是到底是怎样的我运送手段,可以令六十万斤粮在短短两个时辰消失而不留痕迹?”
大家听到这话,都觉得不可能,除非是闹鬼了。
“就是闹鬼了!饿死鬼来偷粮了!”法曹参军贾继彤突然喊道。
魏征转头瞪他一眼,令他不要瞎说。如果真是鬼偷粮,何必放火杀人。
秦远拦住魏征,请贾继彤继续讲。
“本地有个传说,有一个张姓的穷道士,因为做法不灵验,挣不着钱,没钱吃饭了。他便四处乞讨,想要口饭吃,百姓们都嫌弃他不给他饭吃。后来张道士就活活饿死了,据说他死之前,给自己设坛,诅咒整个陇州的百姓,终有一日会跟他一样凄惨饿死,不得善终。”贾继彤解释道。
“这个传说有点意思。”秦远叹道。
“城内有个姓郑的富户,他家的粮也在一夜之间被盗空了,大概是前年的事。”陇州长史张毓回忆道。
“而今这位富户可还在?”秦远问。
“在的。”张毓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那就劳烦张长史带路,令我们见一见这位富户。”温彦博客气道。
张毓应承,立刻带着大家去。
温彦博趁机走到秦远身边,小声问秦远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有没有破解?这么多粮食为何一夜之间,不对,是在短短两个时辰之间,就不翼而飞了?”
秦远瞄一眼温彦博:“你当我是神仙啊?”
“对啊,在我眼里你在破案这方面就是神仙!”温彦博附和地恭维着。
秦远笑了一声,“算你有眼光。”
“你果然有头绪了,那就好,快点破案,算帮我一回。”
温彦博发现秦远一点也不愁,心里就踏实了,本来还以为这案子这么难解,怕是一时半会儿破不了,那他们就要在陇州呆上挺长一段时间。最近他大哥温大雅的身体不大好,温彦博有些担心,所以很希望能早点回长安,陪伴他大哥。
秦远听闻温彦博难处,怪他不早些说。这种事情温彦博既然能说出口,而且看得出他很焦急,便说明温大雅的病情很严重。
“你该现在回家去瞧,别耽搁了。这案子我心里有数,你不在旁边帮我也没关系。”
“不合适,长孙公可是亲自点名让我来得,哪能刚来就走呢。”温彦博告诉秦远,不管怎么样,他身为朝廷命官,该以国事为先。
秦远拗不过他,琢磨着自己还是尽快把这案子破了好。而且拖久了,李世民那边搞不好也会不开心,会给他苦头吃。
一行人到了郑性的富户家,便见到了郑兴本人,就前年丢粮一事询问他。
郑兴见有这么多大官来到自己这里,就为了破获他前年丢粮的事情,甭提多高兴了,连忙道出经过。
“我那粮一直放在仓库,突然有一天打开,全都不见了。问那些守粮仓的家仆,却是一个都不知道。他们什么声响都没听到,也没有打开过粮仓。粮仓的钥匙确实只有我一个人有,我天天挂在脖子上。可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什么响动都没有,我的粮就那么凭空在粮仓里消失了?”郑兴万般不解,“后来我报了官,这案子也没查出所以然来。大家都说这是张道士化作饿死鬼来偷粮了,此后家家都在存粮的地方贴符,我也贴了,至今倒再没发生过怪事。”
秦远听完郑兴的讲述后,要去看郑兴库房所在之处。
郑兴道:“那存粮存不住还招饿死鬼的地方,我哪里敢再放粮食。而今那地方被我改成道观了,专门请了两位道姑在里头念经祈福。”
秦远不介意,还是要去。
郑兴就引着这些他光听官名就害怕的大官们,走过后花园,穿过两座院子,然后上了十几个石阶,行至道观。
道观里挺宽敞,有三间房,正房和东西厢,俩道姑正在念经,听到动静后就迎了出来。
秦远环顾道观的环境,倒没什么特别。此处地方位于郑家的西北角,立在道观门口,可大概俯瞰整个郑家。
道观后头,装饰着嶙峋怪石,再往下就是一处溪水,岸边有垂柳,垂柳那边,就是宅子的外墙了。
过了这墙,有一条马车宽的路,路那边就是另一家了,从此处倒是可以隐约看到隔壁府内的峥嵘景象。
秦远便问郑兴隔壁的住的人家是谁。
郑兴:“那隔壁就是——”
贾继彤忙来给秦远行礼,表示隔壁是他家。
“原来你家在这。”秦远笑道。
贾继彤毕恭毕敬地应承。
“住多久了?”秦远再问。
“去年搬进来的,前一位主人因为着急出手,价格上便宜了许多。下官一家都觉得合适,就接手买了下来。”贾继彤道。
“那这宅子的前一任主人是谁?”秦远再问。买卖房子地契交接的时候,一定是要去官府过手续,贾继彤肯定知晓。
“是个容颜貌美的寡妇,姓王,年纪大概十七八的样子。他是从李参军家手里买来了这宅子,搬来这住了大概不足一年,便转手了,她说她一个寡妇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心里空得慌,便要换一处小宅子。”
“当初买的时候,她便是寡妇了,没意识到这宅子大。反倒是住了段时间,突然嫌弃宅子太大就着急脱手,甚至愿意降价?”秦远觉得可笑,感慨这宅子里肯定有猫腻。便问贾继彤,他在住这宅子这段时间,可遇到什么问题没有。
“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儿,就是宅子后头的花园太乱了,连些花草都不好好种,土却乱翻一通。后来我娘子叫人平整花园,重新栽种花草,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贾继彤感慨,“不过这样也好,出处自己安排,都是自家人得意的景儿。”
“那也算称心如意了,是好事儿。”秦远最后有看了一眼贾继彤的宅子,才离开郑家。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黑了,所有人都聚齐在府衙,等候长孙无忌和秦远等人的命令。
“先让大家都在府里休息吧,有事的时候自然会叫他们。粮仓那边的守卫不能松懈,和往常一样。现在陇州的百姓还都期待着赈灾粮的下发,此消息要严格保密,一旦传出去,引发民乱,后果不堪设想。”秦远和长孙无忌商量道。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赞同秦远的说法,吩咐下去。
“还有,这些官员和他们的随从都要控制起来,任何人在未经允准之下,都不能擅自离府。这桩案子就是监守自盗,所有人的嫌疑都很大。”秦远说罢,命王振等人可以故意装作口风不严,将他这个怀疑宣扬出去,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听到自己被怀疑的消息之后,都会有什么反应。
秦远接着命谢罪去询问口供,先从粮库那边被下药的十六名差役开始。秦远再命方鼎带人,趁着夜黑风高之时,将郑家与贾继彤家之间的那条路挖开。
“一直挖,越深越好。”
方鼎立刻领命去了。
长孙无忌托着下巴,耐心等秦远吩咐完之后,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魏征反倒是松了口气,安心地靠在凳子上坐下来,舒心地喝了口茶。
长孙无忌见状,改口先问魏征,“瞧魏仆射这如释重负的样儿,想必是弄明白秦远的目的了?”
魏征喝饱了水,听到长孙无忌的话愣了下,摇摇头。
“不清楚,谁能搞清楚他脑袋里想什么,不过我瞧他挺有想法地在忙活,就知道这事儿八成他心里有数了,那我自然也就安心了。现下就是好好打腹稿,怎么赔罪,怎么在圣人跟前称赞他!
长孙公若是愿意,我们联合举荐也不错,就举荐他做大理寺卿好不好?我瞧你在大理寺卿这位置上呆着,似乎没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