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妈妈
旁边灌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顾临安乔双鲤一大一小两只猫同时看过去。里面钻出来了一只狸花猫。她老的有些掉毛, 但目光却仍旧锐利。狸花猫冲着顾临安点了点头, 扭头看向身后,从喉咙里发出鼓励的咕噜咕噜声。
极细小的咪声从里面传来, 细细柔柔的,带了点委屈。大片灌木丛不断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奋力想出来却被卡住了一样。幼猫咪咪呜呜的声音越发急了,狸花猫最终探过身去,从里面叼出来一只长毛波斯猫崽。
小波斯猫一身雪白长毛上挂满了各种树枝树叶, 看起来有些狼狈,却仍旧难掩甜美外表。看她不甚熟练的艰难清理毛发, 狸花猫喵呜一声, 把她笼到身前低头舔舐。
乔双鲤好奇猜测着这到底是那个同学,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他忽然发现自己毛其实也长,但上面除了点草屑外没有半点杂物,温顺柔软, 仿佛被谁仔细打理过了一样。
“顾队, 别来无恙啊。”
狸花猫寒暄,大缅因无奈喵了一声, 放低了态度:
“刘老师可别说笑了,我哪儿敢在您面前摆谱啊,叫我名就行。”
狸花猫笑的胡子乱颤, 揶揄道:
“当初我最调皮捣蛋的学生现在也当导师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她看向乔双鲤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许审视, 但总体态度却温和友善,意有所指道:
“小猫们可不好带啊,你得多费点心才行。”
“啧,我的学生可乖得很,我说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说捉鼠他不敢撵鸡。”
顾临安漫不经心喵道:
“对不对啊小乔同学?”
“咪!”
“你啊,还是老样子。”
狸花猫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往前推了推自己怀中的小猫。
“我这届收的孩子也很有天赋,席慕,来跟顾队他们打个招呼。”
“咪呜~”
梳理好毛发的小波斯猫端正坐着,礼貌喵了一声。她眼睛是温柔的海蓝,浑身没有半根杂毛,就好像一个白雪团上点缀了两颗蓝宝石。和大猫喵完后,她又冲着乔双鲤文文静静喵了一声,大眼睛里全是友善与好奇。乔双鲤忙端正坐好,回喵了一声。
煤球跟雪团简直是形成了鲜明对比,尤其是正经对喵的时候可爱至极,顾队忍笑甩了甩尾巴,最后还是良心发现的没有笑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有猫老师带着幼猫到达了目的地,最后一队到的时候刚好掐着点,但他们却不是一起走过来的。
瘦小黄白狸花奶猫被白底黑条纹的大猫叼在嘴里,神情萎靡不振,浑身恐惧似的瑟瑟发抖。被大猫放下后无助颤了颤,差点没站稳跌坐到地上。乔双鲤离得近,及时顶了顶帮小猫稳住了身形。最后到来的小奶猫正是封宇舟,当时因为太弱差点被从特战退学。
见众猫疑惑的目光,黑白条纹大猫解释喵道:
“被鼠崽子吓到了。”
“哼,像他这样的等上战场别拖后腿就万幸了。”
浑身漆黑的孟买大猫不屑撇了撇耳朵,毫不留情道。听到这严苛的喵声乔双鲤小心瞅过去一眼,就见蓝英短朴元青蹲坐他身边,看起来精神抖擞。只是乔双鲤注意到他的身躯疲惫地有些微颤,只是被笔直坐姿掩饰了过去。
大黑猫似乎在特战地位极高的样子,白黑条纹猫只是无奈笑了笑,安抚舔舔封宇舟的小脑门。
“一会我们即将进入地下钟乳石洞,地形复杂崎岖,同学们记得跟好自己的导师,不要掉队。”
一只灰色大猫打断了有些尴尬的寂静,在接下来的等待期间特战里没有收学徒的其余猫也逐渐到来,众猫围坐在一团分享了晚饭,等到李主任等穿着红马甲的巡逻猫到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轮圆月隐约出现在天际。
“到时间了,走吧。”
大猫在外围护卫,幼猫走在中央,向着长白山深处进发。在现在的高度已经可以远远看到天池,游客散去,平静无半分波澜的湖面好像一面平静,倒映着傍晚的天空彩云。昏暗环境中猫们的队伍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首尾相连,很快就到达目的地。
在洞口稍作整顿,顾队和那只大黑猫打头,率先进入了山洞之中。其余猫跟在后面鱼贯而入,黑暗毫不阻碍猫的视线,他们眼睛精光闪烁。被护在中央的乔双鲤找到了乐哥他们,颠颠小跑着同时好奇打量四周。山洞顶极高,上挂着一群群的蝙蝠,地势缓缓倾斜向下,越往里走,越觉得空气潮湿。
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一个拐角,朦胧水汽扑面而来,水声不绝于耳。眼前竟出现了一条地下暗河!道路从此被阻绝,河两边仅有极狭窄的石壁供落脚,如果是人类的话恐怕只有训练有素的人员才能在无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跨越,但这些石壁却以足够容纳猫们的通过。
小心谨慎地通过湿滑石壁,乔双鲤抖了抖毛,无处不在的水汽沾染让他毛发变得湿润沉重,恨不得立马就舔毛梳理,其余猫也极厌恶这种环境,皱着鼻子翘着尾巴,生怕沾上半点水珠。他们顺着暗河边曲折石壁前行,等终于走完这段路后所有猫都松了口气,连忙蹲坐下舔毛休整。
也只有活泼闲不下来的幼猫们忍不住奔跑着四处打转,好奇观察周围陌生环境。这是个极为广阔的钟乳石洞,顶部挂着帷幔似的大大小小的钟乳石,另有各种晶莹剔透的石笋石花,无边无际的雪绒石毛。石笋们形状稀奇古怪,光怪陆离。
“月亮洞是国内最大的水晶钟乳石洞,目前没有任何的开发,纯天然状态。这里有极为罕见特殊的磁场与地貌,能够让猎杀者进行传承,因此也被称作起源地。”
趁休整时间李主任侃侃而谈,棕色虎斑猫蹲坐在斜向上生长的石笋上。
“起源地在整个世界中也寥寥无几,目前比较知名的有美国新墨西哥州的大水晶钟乳石洞,耶路撒冷圣墓教堂地下的圣灵地窖,以及德国巴伐利亚西南方的高天鹅堡。每隔五年的月圆之夜特战都会在这里祭典先辈的英魂,同时进行下一代的传承。”
“烈士不死,生生不息。”
周围空气中似乎染上了些许肃穆的氛围,幼猫们不闹了,他们眼中多了几分敬畏与期待,休整结束后猫队继续出发,前往溶洞深处。又不知走了多久,地势似乎又在逐渐向上,乔双鲤脚爪有些发酸,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提起精神来左右张望,忽然发现在前方出现了一线亮光。
当走入那片光亮中后,眼前的景象令乔双鲤震撼不以。洞顶好像被陨石撞击过,犬牙交错洞顶中央硕大缺口。漫天星辉从外洒了进来,还有一轮露出半面的圆月洒下光辉。光辉下乔双鲤终于知道了这为什么叫水晶钟乳石洞。就见大大小小的水晶璀璨珍珠镶嵌在石柱上,晶莹剔透,原本暗淡不起眼的石笋们在星光映照下璀璨发光,光耀灼灼,宛如星辉神殿。
而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悬挂在洞壁上的军牌。数不胜数的军牌被锁链串起,一圈圈挂在洞壁上,从半人高度一直到接近头顶,冷冷的金属反射着星辉月光,有的残缺不堪有的却崭新如初。怪不得当初在墓地没有看到军牌,原来都在这里。
军牌不会说话,每一枚军牌的背后都是一名为国牺牲的烈士。冰冷沉默的金属映照出昏黄残酷的历史辉光,同样映照着新生的学员,过去与未来,死亡与新生在这一刻交融。
山洞中央有一块巨石壁,不知是何种石头。石壁背后刻着已经模糊不清的古朴象形文字,表面却呈淡紫色,表面晶莹透亮,往深处看几乎能够看到一簇簇蓝紫色剔透水晶,炫目耀眼。李主任变成人形,不知从哪里取来了一面国旗。
他双手捧着,慎而重之将保存很完好的红旗展开挂在石壁上。
所有猫蹲坐在石壁面前,新生幼猫们在最前方,全特战的老师们蹲坐在后。近百只猫蹲在石壁前,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近乎神圣的肃穆感,即使活跃如乐哥也安静下来,乔双鲤猫瞳晶亮,蹲坐的笔直。他注视着那面旗帜,一字一句跟随着李主任宣誓:
“……我们将在黑暗中守护这个国家,绝对忠诚,严守纪律,随时准备着为了国家与人民牺牲一切。”
“永不叛国,永葆初心。”
漫天星辉与月光洒落,映出一片晶亮。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拂过,挂满洞壁成千上万的军牌窸窣作响,仿佛牺牲多年的战士英魂再度苏醒过来。他们坐在一起,和蔼鼓励地打量着初出茅庐将要继承意志的幼猫们,沧桑目光中满是期待。
宣誓毕,现场久久寂静,几乎没有从刚才的氛围中回过神来似的。直到李主任摘下国旗仔细收好,大猫们开始准备离开幼猫们才有了动静。他们好奇又忐忑的看着其余老师们全部原路返回,洞里只剩下他们的专属老师。此时老师们从石壁背后拖出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绒垫毯子,展开铺在石壁面前。
“你们将在这里睡上一晚,当满月升到最高的时候,你能够在梦里短暂遇到曾经拥有特质的前辈,进行传承。”
“记住,对于一般人来说传承仅有一次,机会极为宝贵,你们必须把握好时间,不能浪费。”
“明天早上我们会过来接你们的。”
举行完宣誓,满月已经近乎完全出现在头顶夜空,很快就要升到最高。茫然无措的小猫们全被催促着赶到了垫子上,挤挤挨挨蜷在一起,忐忑不安的看着自己的导师们挨个离去。想到即将在梦中见到的画面,乔双鲤紧张的心脏砰砰跳,忍不住在老师们中找寻顾临安的身影。
缅因庞大的身躯十分显眼,似乎心有灵犀似的,顾队同时回头望了一眼,他冲着乔双鲤缓缓眨了眨眼,大尾巴安抚晃了晃,近乎温柔。不知怎的,乔双鲤竟瞬时安心了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
他安慰自己。大猫都离开,只剩下长毛蓝眼,眼睛失明的白猫老师。她蜷缩在石壁的最前方,鼻尖几乎碰触到石壁,温柔喵喵着催促学员们赶快入睡。乔双鲤跟奶牛挤到一起,左边是躺的四仰八叉的奶豹猫楼鸿风以及睡姿极为端正的小黑脸暹罗猫沈逸飞。
毛绒绒们簇拥着,柔软温暖的身躯亲昵挤在一起。乔双鲤打了个哈欠,眼皮发沉,昏昏欲睡。头枕着乐哥的软肚皮忐忑睡着了。
他在做梦。
不知何时,乔双鲤清醒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梦中睁开眼,眼前是一轮无比巨大的月亮,几乎占据了整个天空。清冷光辉洒落,映地周围仿若白昼。他试探走了两步,四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他现在仿佛站在天池水面上,往下看是深不可测的湛蓝,湖面就仿佛镜子,映出了他漆黑一团的小身子,以及那头顶巨大的圆月。
天池里会不会有水怪?
不知怎的这个念头突然划过乔双鲤的脑海,他紧张注视着身下,那望不见底的水下,盯的久了,似乎隐约真的有巨大黑影缓慢游曳而过。乔双鲤被吓了一跳,噌地蹦跳着跑开。小猫爪踩过湖面只留一圈圈水痕。那轮巨大的圆月仍在缓缓升上天空,当它升到最高的时候,几乎与天池同样大。
湖面被映地银白发亮,水上水下的月亮几乎连为一体,一时间分不出哪里是天那里是地。乔双鲤蹲在月亮的正中央,耷拉的小耳朵紧张的抖动,忽然,极轻微的水声从他身后响起。乔双鲤刷地警惕转过身,然后,他愣住了。
月光下,水面上,一只极漂亮的银白.色.猫出现在那里。她浑身蓬松长毛泛着晶莹月辉银光,仿佛从月宫里走来。
大猫眼瞳是温暖的琥珀色,她无比专注凝望着乔双鲤,视线勾勒着他的折耳,他柔软的毛发,似乎要深深将他铭刻在自己的心脏。眼中的温柔慈爱几乎要溢出来,最深处还有心疼。
这是一位母亲看孩子的目光。
乔双鲤僵住了,他曾在梦中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然而当真正面对了,乔双鲤脑海却中一片空白。那些堆积在心底深处多年的质问倾诉委屈仿佛被偷走了,乔双鲤茫然无措,只是怔怔和大猫对视着。
不知何时,眼泪滚落了下来。他抽了抽鼻子,极小声的,怕惊醒美梦一般,轻轻喵了一声。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