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恐惧
梦魇一般的一天终于是在度日如年的分分秒秒间过完了，当念希站在门前的阶梯上，目送小李和张不凡的座驾离开的时候，她真是恨不得大叫一声，革命胜利了，
原來之前自己所经历的那些，就是所谓的黎明前的黑暗，
“回去吧，客人们都走了，我们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存希看着绝尘而去的那两黑色轿车，搭在念希肩上的手突然就放了下來，念希一转头，就瞧见自己的姐姐已经和姐夫手挽手地进了房子里，现在，就只剩下她和她的母亲大眼瞪小眼了，
“……妈，你干嘛啊，”
只是过了那么一两秒钟，念希就有点受不了现在这种气氛了，她妈妈殷勤备至地望着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而她却望天望地望其它，就是不敢望着自己的妈，
“沒什么，來，咱们也进屋吧，”，洛芬笑呵呵地，就好像刚才喝下去的不是茶，也不是酸酸甜甜的罗宋汤，而是腻死人的蜂蜜一样，她一招手，就把念希揽到了怀里，母女两个无比亲昵地进了屋，
对此，念希也只有干笑的份儿，
“妈，你别这样，我怕，”
实话实说，有话就说，向來就是她吴大小姐的作风，特别是对自己的亲属，从來不留情，念希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小胳膊从母亲的怀里抽出來，一边说还一边往后退，她这样的举动，自然是招來了好一阵白眼，
“个熊孩子，上去洗漱休息吧，妈等会过來看看你，”
“……哦，”
念希心里明知道洛芬根本就不是來看自己的，都养了差不多十九年的女儿了，当初她在家的时候，那是天天看，现在就算不在国内，洛芬只要愿意，想飞也就飞过來了，哪里还存在多看几眼，明天就看不到的悲情戏码，
当洛芬说出这种冠冕堂皇的说辞时，念希就知道今天她是别想睡觉了，因为这是老妈想要秉烛长谈的潜台词，于是念希认命的上了楼，迅速地洗了个澡以后，就躺到了床上，打算舒舒服服地先上一会儿网，
IPAD的屏幕一亮，某人的话语就已经跃然于眼前，念希无奈地拖动屏幕，想去看看这家伙到底又说了些什么话，结果又是一句，我到了，
“我知道，”
念希沉默了一会儿，慢腾腾地戳了几个字母，
“今天和我相处可愉快，”
“愉快”二字后头跟着的，是一个大大的太阳笑脸，，那还是念希以前和他聊天的时候发的表情，，看上去又暖和又可爱，是会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的表情，
“还好吧，”
念希撇了撇嘴，口是心非，其实，撇开自己的心惊胆战不谈，能在这种枯燥的家宴之中奇遇张不凡，她是很开心的，
“那你妈妈和我相处的愉快么，”
又是一个大的萌笑脸，念希当时真是有喷血倒地的冲动，这家伙怎么回事，今天感觉完全不像他，是不是被盗号了，，下一刻就是要借钱了吧喂，
“……你……”
念希点点点了好多下，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
某人似乎对这个话題非常感兴趣，一定要一个答案，
“我妈妈好像挺喜欢你的，”
突然，念希灵光一闪，想到了老妈那笑得神秘的脸庞，算算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估计自己的老妈卸妆神马的各种女人步骤才进行到一半吧，
就连她，都是在一边擦着晚霜一边聊着天，
“嗯，一般是个女人都会喜欢我的/坏笑，”
“……/鄙视，”，念希毫不犹豫地发了这么一个表情，“你是怎么让小李同志这么信任你的，”
现在，轮到张不凡來给自己答疑解惑了，她真的很想知道，就只是一个晚上，张不凡怎么就让乖小孩李爽变成了他的小跟班了，
“我是他师兄，”
“……还有呢，”
“我当冰球队队长那会儿，UCLA的冰球队蝉联了三年的全美冠军，明尼苏达大学都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还有呢，”
“……我长的很帅，”
你妹，你这明明就是个陈述句，不要搞得好像是在问我一样，你心里已经有一个非常肯定的答案了，
念希憋屈地看着最后的那个问号，表情有些扭曲，今天的张不凡太反常，简直就和平常的那个他判若两人，这让念希有些疑惑不解又有些害怕，她怕这并不是张不凡的本性，她更怕这样的特殊的坦然，不仅仅只是给她一个人，
良久，念希就从羞涩之中冷静了下來，似乎一切甜蜜和幸福的味道，都会在她的大脑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戛然而止，她的鼻翼间，再也寻不到那样的香味了，她的味蕾似乎也再也无法品尝甜美，
念希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干涩，突然间的心情低落，让张不凡也感到了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还沒等念希回复，张不凡就紧接地问了一句，
“沒什么，今天有点累，想睡了，”
念希说，然后，她就真的把IPAD盖上，将之放到了抽屉里，她是真的累了，因为和张不凡在一起了的缘故，这几个月以來，她的脑子里所想的事情似乎已经超载，完全超出了她可以承受和处理的范围之外，
依照她的个性，她是真的很想把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给快点了结掉的，要么就是让她和张不凡修成正果，高调出镜；要么就是她转身离开，给张不凡和王丽娜的再续前缘让出一片天空，
可是，想法总是和现实背道而驰，她越是不想怎样，生活好像就越是会给她怎样的生活，念希有时候觉得，自己要疯了，
因为太相信张不凡，她觉得自己被活生生地辟成了两半，一半相信他所说的话，相信他对王丽娜再沒有半点感情，相信他只是为了家族的生意逢场作戏；另一半却在每时每刻地批判嘲笑讽刺相信张不凡的自己，也许，被逢场作戏的那个，其实是自己，
念希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心里就会觉得特别悲凉，又悲又痛，这样的复杂对于只有十九岁的她來说，似乎太过于沉重，
“小希，”
正当念希闷着头想这些有的沒的的时候，洛芬就敲门进來了，见念希侧躺在床上，电视却还开着，以为她是不舒服，赶忙就上前來查探，
念希睁着眼，就觉得有一只很温柔的手，带着乳液残留的香气，摸了摸她的额头，
“还好，沒发烧，傻姑娘，沒睡呢吧，天生睡眠浅，开个电视怎么睡得着，”
洛芬见到小女儿沒有生病，忍不住就松了一口气，见念希还在装睡，就对着她的屁股來了一下，
“哎哟，干嘛阿，我这是在锻炼自己，來美国以后我就习惯开着电视睡了，适当的噪音是适合哄人入眠的，”
念希听着母亲的唠叨，当时眼眶就有些发红了，房间里的暖气，电视里传出來的电视剧的声音，还有妈妈熟悉的嗓音，这一切多么像是在自己那个一年多都沒回去的家里，
念希吸了吸鼻子，突然就坐了起來，死鸭子嘴硬地和自己的母亲抬杠，无非是不想让悲伤的情绪再度蔓延开來，对她不好，对來探亲的妈妈也不好，
“哟，还适当的噪音适合哄人入眠，这么说你怎么不跟你爸一起睡试试，他那鼾声，保准你入眠，”
“……睡在他身边还能睡得着的只有您了好么，对于这一点，您一直都是我的偶像，”
念希黑线三条，非常诚恳地表扬褒奖了洛芬的这一大特技，
“油腔滑调，”
洛芬沒好气地戳了小女儿的脑门一下，又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
“小希，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妈妈总是介绍男孩子给你认识，”
“呃……算是吧，”
洛芬难得如此温柔，念希觉得，自己非常直白地说是的话，似乎太驳母亲的面子了，这样是不对的，于是，她换了一种婉转的方式來表达自己宁死不屈的心境，
“那你觉得，迄今为止，妈妈介绍给你的这些男孩，有差的么，”
“……妈，”，被洛芬这么一问，念希忍不住就坐了起來，特别认真地看着洛芬，“看男孩子不是这样看的吧，他们的身家背景都和我们家旗鼓相当，甚至于还要好，如果说光是看什么长相啊，身高啊，家庭环境啊，那确实是沒得挑啊，可是又不失说选个摆看的就行了，光看这些，沒用的，”
念希摆了摆手，一副嫌弃状，说完这些，又倒进了自己母亲的怀里玩睡衣袖子，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瞧，”
洛芬倒也沒生气，只是觉得又意外又感慨，自己果然是老了，最小的女儿，也到了和自己谈论男人的时候了，洛芬抬头看着电视里头放的午夜档老版老友记，禁不住就在幻想着之后小女儿披上嫁衣的样子，
“我觉得……”，念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转念一想，现在应该是让洛芬停止无止尽的相亲的最好时机，于是便鼓起勇气來把埋在自己心里的话一并说了：“这个人只要愿意对你好，是那种全世界只对一个女人好过，那就是你的好，吃糠喝稀我都给他，”
念希说得豪气万丈，却叫洛芬笑得前俯后仰，因为她不知道，念希心里藏了一个人，
“你的这番话被你老爸听到了，一定会当场晕过去，”
洛芬疼爱地捏了捏念希的小脸，以为她和平常的小女孩一样，都是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梦，念希沒有反驳，只是在母亲离开的那一刻，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愧疚，
她不敢想象，如果还沒等到她和张不凡二人的关系明朗化，他们的地下情就被戳爆了，各大报纸媒体会怎么写这段说不清的感情，
自己又能不能承受得住，
父母又能不能承受得住，
念希想着想着，忍不住又把自己焖在了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