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种子

阿糯醒过来，发觉自己不能动了。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很陌生，很像做梦的时候，被梦魇住了，或是俗话说的鬼压床。但鬼压床总不会连四周都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吧？如果是梦的话，总会有醒过来的时候吧？　阿糯静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觉得渴了。这种渴的感觉，和平时的感觉不同。以前渴了还能忍耐，现在他就感觉好像干渴得快要死掉。　阿糯不安地呼喊起来，但他发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这若是个梦的话，未免也太过于真实了吧？　阿糯很想动动手脚，但他发现自己感觉不到任何回应，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包围着，一动都不能动。　这到底是怎么了？阿糯郁闷地回想着，他被唐门的那些人折磨的奄奄一息，到最后那些唐门的人也放弃了，他们让那个叫唐三的人处决了自己，他……应该是死了吧……可是为什么死人还会有意识，等他再有意识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阿糯正苦思不解外加干渴得要死时，忽然感觉一股清凉的水当头浇下，立刻浑身舒爽。他想张开嘴喝水，却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吸收着水，很快就缓解了他濒死的干渴。　他到底怎么了？阿糯再迟钝也发现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这种梦未免也太诡异了。　“多喝点水，早点发芽哦！”一个稚嫩悦耳的小女孩声忽然出现，吓了阿糯一跳。　发芽？发芽！发芽发芽发芽……这个声音像复读机一样在阿糯的脑中回响着，阿糯直接被刺激得大脑当机了。　怪不得被黑乎乎的东西紧紧包围着，原来他干脆就被埋在了土里！怪不得他渴得要死，根本就是发芽的需要！　难道他变成了一颗种子？阿糯彻底抓狂了……　人总是会向命运屈服的。阿糯深刻地认识到了这点，在变成种子的第三天后，他终于认命了，决定当一颗好种子。　因为他埋在土里，偶尔能从土壤的缝隙中察觉到外面丝丝的光线，便以此来判断日夜交替。他知道给他浇水的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爷爷住在一起，从他们的谈话中，阿糯得知，这个小女孩名为独孤雁，她的爷爷名为独孤博，很奇怪，阿糯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既不是苗语，也不是中原语，阿糯花了整整三年才从他们之间的对话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阿糯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转世投胎变成了一颗种子。但他也不能忽略其中的诡异之处，苗族信仰女娲神，相信死后是回归了女娲娘娘的怀抱，但是为什么会重生成一颗种子呢？阿糯在学习独孤博那不熟悉的语言之余，也认真分辨了下自己现在的本体。　他现在是一颗种子，好像是一颗石蒜的种子。　石蒜，又名彼岸花，恶魔的温柔。民间传说中自愿投入地狱的花朵，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她开在此路上，给离开人界的魂们一个指引与安慰。地狱少女中的阎魔爱，就喜欢这种花。雪白色与血红色的彼岸花共同代表死亡。传言曼陀罗华盛开于天堂之路，曼珠沙华布满在地狱之途。同是代表死亡，一个却偏向于对死亡的另一种解释：新生，另一个偏向于对痛苦与悔恨的彷徨与徘徊：堕落。所以说地狱与天堂，仅有一线之隔。所谓天使与恶魔的区别，不过是颜色与背负的含义罢了。　阿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毕竟石蒜只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也就是说他的植物生涯就只有一年而已，挺一挺就过去了，也许下辈子阎王爷能给他安排个靠谱一点的投胎。　所以他安心地当起了种子，种他的独孤雁每天都会按时给他浇水，他无聊地混喝等死时，还能听听独孤雁和她爷爷的对话小剧场解解闷，从中他也知道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这个世界叫斗罗大陆，在大陆上有两大帝国，或者也可以说成是两个联盟。因为在两大帝国之中，大量的领土分封诸侯，拥有武装力量的贵族多不胜数。　这两个帝国一个是天斗帝国，另一个，则是南方的星罗帝国。　在斗罗大陆中，没有自己那个世界的武功，但却有一种叫武魂的东西。　据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武魂，其中，极少一部份人的武魂可以进行修炼，形成了一个职业，叫做魂师。　而泛大陆最高贵的职业就是魂师。像百年前传说中从圣魂村中走出的那位魂圣，就是一名魂师，魂圣是魂师到了一定级别的称号。　武魂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器武魂，一类是兽武魂。顾名思义，以器具为武魂者，就是器武魂，以动物为武魂者，就是兽武魂。　相对来说，器武魂包含范围更大，大多数人也都是器武魂，而器武魂中无法修炼的武魂也要比兽武魂的比例更大。　阿糯从中消化了很多消息，他应该可以确定，自己已经不在苗疆，甚至不在中原了，他极有可能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从这爷孙女两的对话来看，这个独孤博对孙女是相当的宠溺，但是也非常严格，有时阿糯甚至想着这位独孤博大人该不会想怂恿独孤雁把他拔掉吧？虽然做种子的命运很惨，但他也不想立刻就挂掉啊！没有独孤雁给他天天浇水，他立刻就会渴死啊！　幸好独孤博并没有说什么，但没过几天，独孤雁就被独孤博抱着去学习什么魂术了。阿糯，则继续在土里混喝等死，昏昏欲睡，生活一日日地漫长度过。　变成了一颗种子，阿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每天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喝水，虽然以前炼毒练功的日子很辛苦，但是他还是怀念那种有身体可以自由活动，有嘴巴可以畅快说话的日子。　他这边正犹自震惊着，然后听独孤博冷然道：“雁儿，你马上就要去学院了，以前喜欢花花草草的习惯都改了吧。尤其那个……”阿糯不用看都知道独孤博一定是指着他，“对！就是你手里那盆！你藏在身后也没用！浇水浇了四年都没发芽，里面的种子早就死了吧？”　先是自己死了，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斗罗大陆，最后还面临连做花都要被抛弃的命运……接二连三的打击……　阿糯崩溃，这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并不是一颗合格的种子。阿糯开始自我检讨，对，一颗合格的种子，应该努力发芽才对！　不要扔下我！我会努力发芽的！阿糯无声地呐喊着。　对于独孤博的话，独孤雁没有反对也没有赞同，还是一日日地给阿糯浇着水。　阿糯对独孤雁的执着无比佩服，换位相处，他是绝对做不到对一颗种子日日浇水浇三年的，也不知道独孤雁为什么这么执著。但为了防止他抛弃自己，阿糯努力地想要破土而出，但他只做了三年的种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发芽。　此时在斗罗大陆的天斗帝国西南，法斯诺行省圣魂村，天刚蒙蒙亮，远处东方升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色，毗邻圣魂村的一座只有百余米高的小山包上，却已经多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那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孩子，显然，他经常承受太阳的温暖，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黑色短发看上去很利落，一身衣服虽然朴素，到也干净。　对于他这么大的孩子来说，攀爬这百米高的山丘可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但奇怪的是，当他来到山顶的制高点时却面不红、气不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男孩儿在山顶上坐了下来，他的双眼死死的盯视着东方那抹渐渐明亮的鱼肚白色，鼻间缓缓吸气，再从口中徐徐吐出，吸气绵绵、呼气微微，竟是形成了一个美妙的循环。　正在这时，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远处天边那抹渐渐明亮的鱼肚白色中，仿佛闪过一丝淡淡的紫气，如果不是有着惊人的目力和足够专注的话，是绝对无法发现它存在的。　紫气的出现，令男孩儿的精神完全集中起来，他甚至不再呼气，只是轻微而徐缓的吸气，同时双眼紧紧的盯视着那抹倏隐倏现的紫色。　紫气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当东方那一抹鱼肚白逐渐被升起的朝阳之色覆盖时，紫气已经完全消失了。　男孩儿这才缓缓闭上双眼，同时长长的呼出一口体内的浊气。一道白色气流如同匹练般从他口中吐出，然后再徐徐散去。　静坐半晌，男孩儿才再次睁眼，不知是否因为那天边紫气的沾染，他眼眸中竟然闪烁着一层淡淡的紫意，尽管这紫色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悄然收敛，但当它存在的时候，却是那么清晰。　颓然一叹，男孩儿做出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他这个年龄的无奈表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还是不行，我的玄天功依旧无法冲破第一重的瓶颈。这已经整整三个月了，究竟是为什么哪怕是需要依靠紫气东来只能清晨修炼的紫极魔瞳一直都在进步。玄天功不能突破瓶颈，我的玄玉手也无法再做提升。当初我修炼的时候，在第一重到第二重之间，似乎并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玄天功一共九重，怎么这第一重就如此麻烦难道，是因为这个世界与我那原本的世界不同么”　是的，这个少年，就是斗罗大陆的第一男主角，唐三。　唐三因为偷学唐门绝学被唐门追杀，最后居然以死名志，不过老天待他不薄，让他再一次转生，来到了这斗罗大陆。　“该回去了。”　唐三看看天色，瘦小的身体腾身而起，朝着山下跑去。如果这时候有人看到他，一定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每一步跨出，竟然都能有接近一丈，山间坑洼不平的地面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影响，轻松的避让开，急速行进之间，比成人还要快上许多。　唐门的精髓是什么暗器、毒药和轻功。唐门内门与外门最大的区别，就是暗器的使用方法。外门以机括类为主，而内门，则是真正的手法。毒药一般是外门才用，内门嫡传弟子的暗器是很少用毒的，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　这或许也就是唐门压制五毒教的原因吧。　却说另一边，独孤雁带着阿糯离开了家后，来到了天斗皇家学院，把还没发芽的阿糯放到了自己的寝室，除了每天学习魂术外，就是日复一日的给他浇水，阿糯知道这个小女孩是何等的有毅力，光看他能一日不少地坚持天天给自己浇水，就知道他只要认定一件事，就能坚持到底。　阿糯也有了新的目标，就是发芽发芽再发芽！但几个月又过去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他自己也不禁怀疑，附身的这颗种子其实是不是已经挂掉了？不过怀疑归怀疑，阿糯还天天喝着水，睡着觉。　这样又过了四年，阿糯忽然发觉有一天，独孤雁没有来给他浇水。他渴得浑身都感到不对劲，阿糯不知道独孤雁到哪里去了，他知道自己没有移动过位置，他没有被抛弃，那么就是她没有回来。　阿糯感觉到了孤独，他想，他是太习惯了独孤雁的陪伴，总以为她是不会丢下他的，总觉得她是在意他的，虽然他整整七年都没有发芽。　一天、两天、三天……阿糯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忍过来的，花盆里的土壤都已经干裂，他却努力地从土壤的缝隙中向上挤。　也不知道过了几天，他终于觉得忽然眼前一片明亮，久违的太阳光温暖地洒在他的身上，明明没有眼睛，但他却忽然见到了独孤雁。　他见到一张雪白的脸庞，眉弯嘴小，笑靥如花，当即双目都睁大些，但见眼前是张十分清秀的少女脸孔，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头挽双鬟，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阿糯在独孤雁惊喜非常的眼眸中，看到了他自己。　青绿色的一棵。　成功从一颗种子成长为一棵小嫩芽，阿糯终于扬眉吐气，不但洗脱掉了永不发芽的恶名，她还欣喜地发现，在独孤雁碰到花盆的时候，两人可以用心灵交流。　独孤雁欣喜若狂，觉得阿糯肯定是植物系魂兽，所以除去一开始的惊讶，很快地适应了自己浇水浇了十年的种子，居然有灵气可以通人话的异象。　当初爷爷给她这颗种子曾说过，这颗种子与其他种子不同，据说是难得一见的仙品草药种子，需要用心浇灌才能长出最漂亮的花朵来。只是连独孤雁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种，居然就种了十年。　啧……　阿糯听了无比郁闷。什么用心浇灌，他纯粹是因为受不了这种日子才发芽的，否则这么日日浇灌下去，她肯定会烂在土里，永远都不能发芽。　阿糯闷了七年没人可以说话，一发现独孤雁可以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本来是人？”独孤雁也有些晕。　阿糯拼命点头。可是他身体动不了，只能摆了摆刚长出来的小叶子。　“那……”独孤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憋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阿糯……”　这一年，独孤雁十三岁，唐三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