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吊丝罗杰

*　清晨的闹铃声忽然在耳边响起，惊醒了罗杰正做到一半的美梦。　他睁开矇眬的睡眼，摸索着找到了放在枕畔的ped（portableelectronicdevice），一个妙龄少女的头像在闪烁的屏幕上弹了出来，对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主人，现在是早上7点20分，您该起床啦！”　“唔。”罗杰用含含糊糊的声音应了一声，却仍然躺着没动。　屏幕上的少女做了个鬼脸，笑眯眯地道：“主人，您好像很疲劳的样子，是不是还想再多睡一会儿呢？”　“嗯。”罗杰又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好的，那我十分钟后再叫醒您！”　少女头像对他眨了眨眼，然后便悄然隐去了。　罗杰将ped扔回枕边，翻身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毫无疑问，这又将是繁忙而枯燥的一天。　罗杰是一位心理咨询师，现代社会生存压力大，发生心理疾病的人也越来越多，所以他每天都很忙，要接待很多的病人。其实所谓的心理咨询，主要的工作就是倾听和安慰而已，能解决一些问题，但远远不是全部。　刚刚拿到心理咨询师资格证的时候，罗杰曾经满怀激情，以为这是一个很新奇、很有挑战性的工作，可是现在他却对自己所从事的行当感到了越来越深的乏味和厌恶。有人说心理咨询师就是人类精神的垃圾桶，这句话只有真正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岂止是垃圾桶，简直就是呕吐袋。可是没有办法，谁叫自己当初选择了这条路呢？　今天又有好几个病人预约前来，罗杰要在八点之前吃完早餐，然后利用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复习一下病人的基本资料，然后才能正式开始工作。　可是他真的很不想起床，也不想再去面对那些各种变态的病人。　管他呢，再多躺一会儿吧，哪怕是几分钟也好。说不定下一秒就世界末日了呢，那样就不用工作了。　罗杰正在心里这样想着，却听到枕边的音乐声又响起来。　“这么快就十分钟过去了吗？”　罗杰有些疑惑地再次拿起了ped，但这次屏幕上闪现的却不是那个美丽的少女，而是他的母亲的头像。罗杰用手指在屏幕上轻轻划了一下，接通了电话：“妈。”　母亲看着他道：“罗杰，你怎么还没有起床啊？”　罗杰揉了揉眼睛道：“昨晚加班，忙到很晚。”　母亲叹了口气道：“儿子，你辛苦了，可要注意保重身体啊！”　罗杰苦笑了一声，问：“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儿吗？”　母亲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今天忙不忙，能按时下班吗？”　罗杰想了想，道：“应该可以吧。”　母亲道：“那就好。咱们小区里的刘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你晚上去跟她见个面，一起吃个饭吧。”　罗杰皱了皱眉，有些没好气地道：“妈，我说我的事你能不能就别管了？”　母亲道：“怎么能够不管呢？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赶紧找个老婆结婚，你想打一辈子光棍哪？”　罗杰满不在乎地道：“打一辈子光棍有什么不好，现在不结婚的人多了去了！”　母亲一听这话急了：“你这孩子，尽胡说八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都像你这么想，都不结婚不要孩子，人类岂不是要灭绝了吗？”　罗杰笑道：“妈您扯到哪儿去了？我结不结婚还能跟人类灭绝扯上关系呢？”　母亲道：“你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你说我跟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家里几代人，都在看着你呀！咱们院子里那些跟你一般大的孩子，人家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这么叫人不省心呢……”　罗杰见她说得动情，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啦好啦，妈，您别哭了，我跟您开玩笑呢！”　母亲这才转忧为喜，道：“那姑娘的照片我看过了，长得还挺漂亮的，你先去见一见嘛，怕什么！”　屏幕闪烁了一下，母亲的头像被切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的照片。长相虽然说不上是极品，但也确实还过得去。　罗杰盯着那张照片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吧。”　母亲又对他反复叮嘱了一番，这才挂断了电话。罗杰看了看时间，已经7:40了，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匆匆洗漱完毕吃过早餐，然后赶到咨询中心去上班。　这一天的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不过等到他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的时候，也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罗杰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匆匆忙忙的赶往事先约定的见面地点。　那是一家规模不大的餐馆，离他的住处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车程，环境倒还挺整洁。罗杰进门以后，很快就找到了他早上在照片里看到过的那个姑娘，她正坐在靠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低头用自己的ped看一部眼下热播的电视剧。　罗杰走上前去，微笑着道：“刘小姐吗？”　母亲跟他说过，这个姑娘叫刘子涵，其实就是那个刘阿姨的亲侄女，大学刚毕业，现在在一家销售公司上班。真人比照片上要难看一点，不过也还算过得去。　刘小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都等你半天了！”　“不好意思，下班晚了。”罗杰一边在她对面坐下一边道。　刘小姐嘟着嘴，眼睛转回了ped的屏幕上，似乎没有理会他的歉意。　刚见面就贴了个冷屁股，罗杰心里不免有些不快，不过看在人家是女孩子的份上权且忍了。他打开了桌面上的菜谱，继续微笑着道：“刘小姐你饿了吧？咱们开始点菜吧！”　刘小姐道：“你点吧，我随便。”　罗杰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呢？”　刘小姐道：“我说了，我随便。”　罗杰只好对着菜谱自己点了起来。看得出来，这个姑娘对自己的好感有限，所以在她身上的投入很可能都是打水漂。罗杰点了几个很普通的菜，然后就关上了菜单。　“你每天都是这么晚下班吗？”刘小姐问。　“是啊，”罗杰笑了笑道：“经常。”　“听说做心理医生收入挺高的？”　罗杰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那是谣传。”　刘小姐的脸上忽然堆满了笑容：“哎，你们每个月到底有多少收入啊？说来听听嘛，我很好奇！”　“妈的，你还真够直白，上来就问收入！”　罗杰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仍是微笑着道：“真的不多啦，也就一两千的样子。”　刘小姐的脸上现出了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是心里觉得难以置信还是十分失望：“不会吧，这么少？”　罗杰淡淡一笑道：“是啊，就是这么少！”　刘小姐仍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是听说现在心理咨询的费用都很高唉！”　罗杰道：“其实也不高啦，扣除佣金、场租、个人所得税……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开支，真正的收入很少的。”　刘小姐点了点头：“哦，那是挺不容易的！”　罗杰道：“没办法，生计艰难啊！所以我一直很希望能够找到一个跟我志趣相投，不追求物质享受，愿意跟我共同奋斗的女孩子！”　“是吗？”刘小姐端起了茶水杯，笑道。　“是的。”罗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如果我能够找到一个愿意真心真意对待我的女孩子的话，我会把我的一切都献给她！”　“噗！”　刘小姐好像是呛着了，把一口茶水喷在了桌子上。　“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她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对罗杰道。　“请便。”罗杰也颇有风度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小姐拿起自己小巧精致的坤包，快步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一分钟以后，罗杰也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吗？现在的姑娘们，总是那么现实外加自以为是。罗杰已经肯定他们彼此都不会是对方的菜，等到她从洗手间里出来，这场毫无意义的相亲也就可以结束了，真是浪费时间。　罗杰突然觉得心里有点烦，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他在大堂里找了一圈，才在通往洗手间的过道旁看到了一扇小门，上去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防火通道，右手边是楼梯，左手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平台，看上去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就这儿吧。　罗杰小心地关上门，正要往平台的方向走，却忽然听到那边隐约地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耳熟，而且还挺有特色。罗杰的心里一动，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的方向走了几步，躲在墙角小心地张望，可以看到那个刘小姐正站在平台上拿着她的ped跟人打电话。从通话内容来看，对方应该是她的一个闺蜜。　闺蜜问：“哎，你到底跑哪儿去啦？”　刘小姐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我被我妈-逼着来相亲了！”　闺蜜笑道：“真的吗？帅不帅？”　刘小姐道：“别提了！尖嘴猴腮的，长得就像那个……唉，我这么说吧，丢人群里你肯定找不出来！”　闺蜜问：“他是做什么的？”　刘小姐道：“是个心理医生。”　闺蜜道：“心理医生好啊，应该很有钱吧？”　刘小姐道：“没有，就一穷吊丝！”　闺蜜道：“不会吧，我听说做医生的都很有钱哎！”　刘小姐道：“他说他一个月就挣一两千！”　闺蜜笑道：“蒙谁呢！”　刘小姐道：“我估计他也是在瞎说，不过看他那身行头，一个月最多也就三五千的样子。”　闺蜜笑道：“三五千也不错了啊。”　刘小姐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错个屁，上次那个雷总说一个月给我两万我都没答应他呢！哎，你不知道这人有多好笑，他居然跟我说，他希望能找到一个不追求物质享受，愿意跟他共同奋斗的女孩子做老婆！”　“哈哈哈……”闺蜜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刘小姐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揉着肚子道：“哎哟，我是真没想到，这年头还能见得着像这样的奇葩，雷得我呀，差点儿没把一口茶给喷他脸上！”　闺蜜道：“得啦，别跟他浪费时间了，赶紧回来吧，今晚咱们去找个新场子玩！”　刘小姐道：“嗯，我很快回来，等我哦！”　罗杰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然后轻轻打开防火通道的门，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刘小姐才姗姗而回，对他笑了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罗杰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不久。”　刘小姐坐下不久，忽然掏出ped来看了看时间道：“哎呀，我差点儿忘了，我晚上还要去一个补习班上课呢！要不……”　罗杰道：“没关系，正好我晚上也有些事情要加班，那咱们就先到这儿吧。”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用自己的ped扫了一下电子账单，把饭钱给支付了。　刘小姐笑了笑，起身道：“那好吧，谢谢你请我吃晚饭，再见！”　罗杰道：“再见。”　刘小姐拎着她的小坤包先走了，罗杰一直等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抬脚缓缓走出餐馆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