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平安脉
尚膳监遣人送了午膳来,延月打开食盒,将食物一一摆到桌上。回过头,尽雪正沉着脸,替赵宜安穿衣。
“好了,就这样罢。”
尽雪松开手,轻轻推了赵宜安一把:“去那儿。”
延月看在眼里,却不能当着赵宜安的面驳斥她。等赵宜安落了座,执著用饭,她才悄悄拉了拉尽雪的袖子。
“你老实点罢,好端端的,别同她过不去。”
尽雪面露不满:“我哪里同她过不去了?”又道,“你伺候你的,我出去瞧瞧去。”
延月忙拦住她:“你可往哪里去呢?姑娘还在进膳呢。”
尽雪提起裙子,头也不回:“你不是在这儿?我只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不碍事。”
听她这么说,延月便知道她还惦记着赵宜安私库的事了,正要劝说,尽雪却早奔出了暖阁。
心里焦急却没有法子,延月无奈回转身,发现赵宜安正盯着她看。
她连忙解释道:“尽雪是出去瞧瞧玉禧殿呢。奴婢们才来,怕到时候不熟,没的来给您添麻烦。”
但赵宜安并没有什么表示,仍旧低下头,扶着碗喝汤。
也对,她自己都朝不保夕,哪里还能管得过来别人的事。
延月这样想着,暗暗叹一口气,又记起才出去的尽雪,觉得尽雪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就算赵宜安不是先帝亲生的了,难道她的东西还能白白落到她们这些人身上不成?
若到时候陛下派人点数起来,只怕她们的家人都要被连累。
思前想后,延月便决定,等尽雪回来,须得好好劝一劝她才行。
赵宜安很快就用完了饭,延月看见桌上仍剩了好多菜,问道:“姑娘不吃了吗?”
听见她的话,坐在桌边的赵宜安,忽然又执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筷子虾丸,然后便一直望着她,似乎在问她,这样够不够。
延月忙拦住她:“吃完了就好了。”
她去端了漱口的茶水,让赵宜安漱了口,然后扶着她回床上去。
哪知赵宜安才一沾床,就顺势软倒了下去。
延月一骇,阻止不及,等再看时 ,赵宜安紧闭着眼,额头早被冷汗浸透。
她慌张起来,又不知出了何事,只一个劲儿问赵宜安:“怎么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赵宜安却咬着唇,一言不发。
延月急得满头大汗,又一想,赵宜安撞了头,怕是症状犯了,忙问:“可是头疼了?奴婢这就去找药。”
她抽身去翻柜子抽屉,但延月才来不久,也无人与她交接,翻了半晌虽翻出许多药粉药膏,却不知该用哪个。
正着急的时候,忽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喊:“里面有人在吗?”
延月忙得顾不着头尾,可对方一声一声问个不停。延月只好回头,不放心地望了赵宜安一眼,然后才站起身走到门口,掀起门帘回道:“何事?”
来的是个直殿监的小公公,今日正好来玉禧殿洒扫,他听见延月的回话,笑嘻嘻跑过来躬了躬身:“这位姐姐,外面有位太医来了,无人通传,我便替他来通报一声。”
一听见是太医来了,延月喜出望外:“麻烦小公公,快请太医进来。”
小公公“哎”一声,转头往外跑去。
李太医正候在殿外,早晨时他便来过一回,那时候玉禧殿鸡飞狗跳,李太医万不敢久留,急忙退了。
却没想,中午的时候,金公公派人来,请他再到玉禧殿瞧瞧,说玉禧殿来了新的宫人,还不知道赵宜安的状况,让他去好好叮嘱叮嘱。
李太医这就想不明白了。
先前他找借口推脱了玉禧殿,只因为新帝所作所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是在铲除先帝留下的子女,湖阳公主作为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太子皇子接连出事后,她自然首当其冲。
况且宫中又忽然间传出湖阳不是先帝亲生的话,新帝也听之任之,丝毫没有反驳或终止流言的意思。这关节点上,李太医自然不敢独自出头。
哪知新帝倒好,先是亲自带着他去往玉禧殿诊脉,后又是金公公遣人,叫他再去嘱咐玉禧殿的宫人。
可没有新帝的许可,金公公哪会随意传令呢?
李太医摸不着头脑,只能背上药箱来了。
好在他并没有等多久,很快跑去递话的小公公就回来了,规规矩矩领着他往后殿走。
延月早在门口等着了,一瞧见背着沉甸甸药箱的李太医,连忙红着眼睛领他进去。
赵宜安已经疼完一回了,正倚在床头。李太医候在纱帘外,她便由着延月替她绑上丝线。
悬丝诊了一会儿,李太医还是早上的说辞,又配了新的丸药,让延月在赵宜安头疼的时候喂她吃下去。
“大人,可还有要注意的地方么?”
李太医有些为难,他自然也得到了不许在赵宜安面前提过去事的令,新帝是摆明了不肯让她忆起往事。
如此,他也不敢随意说话,只好温吞道:“现下只医好头上的外伤,再慢慢对付别的。”
只是这外伤也要养许久呢,好了还要慢慢涂药让疤消下去,且耗着吧。
延月似懂非懂,听完李太医嘱咐,看见他准备告退,便连忙要送他出去。只是这样赵宜安身边就没人。延月只好赔礼道:“只能大人自己慢慢走出去了。奴婢实在不便相送。”
李太医摆摆手表示理解,背着药箱走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先前那个直殿监的小公公竟还在外候着。
瞧见李太医出来了,他搓搓手跑过来:“给大人行礼。金公公在养心殿等您呢。”
李太医一骇:“可是陛下龙体?”
小公公摸摸头:“这我便不知道了。大人还是快些跟我去吧。”
李太医于是背着药箱,又跟着小公公走了。
*
养心殿有人去通传了,李太医在殿外稍候,不一会儿,金公公就拢着手出来了。
他将李太医请去暖阁外间,又向李太医问好,李太医连连拱手:“不敢不敢,不知金公公叫我来,是为陛下查看龙体么?”
金公公道:“陛下倒无碍。只是太医从玉禧殿回来,便将赵姑娘的情况同我说一说,我好告知陛下。”
李太医一五一十复述了赵宜安的状况,又说已经将她的事告诉了叫延月的宫女。
金公公点头:“我多嘴一问,赵姑娘跟前,是只有延月一人么?”
李太医讪讪:“许是别的宫女另有事去了。我倒是瞧见就这么一个。”
金公公便笑了,他转向一直在旁候着的小公公:“你早晨可是听清了?是那个宫女尽雪,说要拿赵姑娘的夜明珠么?”
小公公低着头:“奴婢听清了,尽雪还说,赵姑娘的私库都是她的呢。”
说完这些,金公公才似乎想起还有李太医,赔笑道:“怎么忘了太医了?我找人送您回去。只是李太医记在心上,以后请了玉禧殿每日的平安脉,都过来养心殿再说一遍罢。若太医觉着太冷,便遣人过来也行。”
李太医哪敢假手于人,连忙说:“只是麻烦金公公转告了。”
瞧着人都走了,金公公要回去暖阁,一掀帘,就被门边上倚着的赵陆吓了一跳。
“废话真多。”
听完几个人的话,赵陆下了结论。
金公公手上还掀着门帘,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赵陆便转了个身:“叫那宫女过来。”
*
逛了半天玉禧殿,私库倒是找着了,只是铁将军把门。
尽雪拿着那把大锁翻了半天,最后失心落魄走了。
回了暖阁,延月正蹲着往炭盆里添炭。
尽雪搓着手臂抱怨:“你就不能多烧一点?可冻死我了。”
延月向她道:“早上没找着收炭的地方,一会儿再找找。”
“一早上你都没翻着?你做什么呢!”
“我哪儿有那闲工夫?姑娘用午膳,犯头疼,喂药,熬药,都是我一个人做了。你又在哪里?”
尽雪嘟囔:“我这不是找地方去了么。”
说到这个,延月便想起来:“我有事要同你说。你倒先去瞧瞧姑娘的药熬好了没有。刚才吃了丸药,一会儿还得喝汤药。”她叹口气,“真是折腾。好好的人,现在倒什么都不晓得。”
尽雪凑过来,朝着纱帘里熟睡的人努努嘴:“真傻了?”
延月略推开她:“什么话,只是不记得事了,人还是好的。”
“那不就是傻了吗?”
延月说不服她,气恼道:“你只管做你的事去,这样说胡话,小心被人听见。”
尽雪满不在意:“这儿只你我二人,还有谁能听见?”眼睛瞧到背身向里的赵宜安,讽笑道,“她?告诉谁去?现在有谁还能替她教训咱们?”
但延月瞪了她一眼,尽雪便耷拉着脑袋:“好好好,我去看药去。”
临行前又将手拢在延月耳边:“我找着那地方了,一会儿我就翻钥匙。”
“你——”
等不及延月说话,尽雪便披上厚厚的外衣,往暖阁外跑了。
一路上尽雪仍愤愤:“将姑奶奶丢来这么个地方,还伺候个傻子。呸!晦气!”
她骂骂咧咧,冷不防屋外有人喊她:“尽雪姐姐在么?”
尽雪一听,忙跑出耳房:“在呢,谁找我?”
面目和善的小公公冲她躬身:“养心殿找姐姐呢。姐姐快随我来罢。”
尽雪晕晕乎乎跟着小公公往外走,她心里仍激荡着,养心殿怎么会忽然找她?可是陛下叫她么?
想想自己才来玉禧殿半日不到,陛下这便找她了么?看来,来这地方还是有点好处的。
尽雪又一想,陛下找她会有何事呢?总不该是问那撞伤的傻子吧?
思及此处,尽雪又慌起来,她在赵宜安身边拢共待了不到一刻钟,对赵宜安的情况两眼一抹黑。若真问起来,她还得胡诌几句才行。
于是从玉禧殿到养心殿的这段路,尽雪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还绞尽脑汁编了一套话,若真被问起赵宜安,她好脱口而出。
宫中道路上,小公公带着她七拐八拐,最后在养心殿正殿外停了下来。
虽是中午才过去不久,但大冬天里,尽雪早就冻得手脚僵冷。
她等了片刻,等到金公公出来,尽雪便连忙跪下:“金公公。”
金公公“嗯”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又进去了。
先前领她来的小公公一早就离开了。尽雪心里忐忑,金公公这是要去通报陛下么?
又奇怪这皇帝住的房前,竟没人扫雪么?她方才跪得急,四周也没有干净无雪的地方,便只好跪在了雪地里。
雪虽不厚,却也冰得刺骨。
尽雪跪了一阵,便忍不住拿手搓着膝盖处。
而她等的金公公,一直都没再现身。
*
赵陆写了一会儿字,正要起身走走,目光瞥见窗外有人跪着。
他嗤笑道:“好大的雪。”
金公公忙接嘴:“是呀,快快叫人扫过来的呢。”
赵陆便回头看他,脸上犹带笑意:“多事。”
金公公笑眯眯都应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儿只你我二人,还有谁能听见?”
小陆:我。
“她?告诉谁去?现在有谁还能替她教训咱们?”
小陆:我。后一个回答也是我。
“可没有新帝的许可,金公公哪会随意传令呢?“
小陆:谢邀,这个倒不是我。
金公公:别闹,我读心呢。
小陆:偷听专业户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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