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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与荷叶一面伺候主子梳洗,一面道:“妍妃已经评完所有绣品,让宫里的姑姑送过来了。” 温玉夫人抬着手让她们整理,懒怠的道:“妍妃倒是勤快,然后呢,贤妃姐姐没有好好指教一番?” 荷叶难掩幸灾乐祸的笑道:“怎么没有,故意藏了一幅绣作,结果妍妃不按套路,硬赖在王贤妃自己头上,碍于太后的吩咐,只得咽下这个哑巴亏。” 芙蕖道:“刚王贤妃派人过来问娘娘这边好了吗?” 温玉夫人嗤了一声,道:“急什么,还有两三天呢!” 这三天是给新入宫的秀女一点整理适应的时间,十个人才得一名宫女可供使唤,一个个轮过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许多内务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两天后,储秀宫中—— 楚玉翠这两日一直过得心惊胆跳的,就怕赵苍伊夜里梦游杀人,完全不敢睡得沉,实在累得过了,又被噩梦惊醒,反复辗转一晚。 偏偏她对自己的仪态要求严苛,即使夜里偷偷躲被窝里,咬着被脚泣泪至破晓,白天也要装扮得体,挺直腰背,作出精神奕奕的样子,让旁人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疲态。 木归宜劝了一句,楚玉翠不听也就作罢,毕竟她们之间的生活理念大不同,她自己是受不了这样的条条框框的活着。 比如孔老夫子的“肉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1,楚玉翠是绝对的拥护者以及忠实的执行者。 又如现在午饭,木归宜对烧肉就伸了两筷子,不是宫里厨子做的不好,实在是每次她一伸筷子,楚玉翠便瞪她一眼,嘴上不说什么,眼神里充满不赞同,好似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赵苍伊则浑无感觉,该吃吃,该喝喝,动作倒不失礼,但也比一般闺秀来的豪放,对吃食也不太讲究,只管饱腹。 楚玉翠就只用了几口饭菜,对肉一直皱眉,满眼的嫌弃,到底没把这嫌弃宣之于口,可这坐一块用饭也够让人难受了。 清茶漱口后,又饮了一杯绿茶去油腻,一顿午饭总算完了,木归宜用帕子擦拭唇角,抬眸瞟了眼楚玉翠端正的坐姿,又瞥了眼赵苍伊相对放松的姿态,心底哀叹,这种日子何时才到头。 因赵苍伊这一手,楚玉翠极为亲近木归宜,而她是那种把你当朋友,就要帮你“端正”言行,令木归宜是有苦说不出。 先前还幸灾乐祸贝怀净将有这般正派的妯娌,如今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自己先被缠上,够喝上一壶了。 午后人难免犯困,三人各自解了外衣,拆除首饰,准备小憩一会,不想赵苍伊忽然发问:“楚小姐脖颈上的伤可好了,我这有家里特调的祛疤化瘀的膏药,就是刀剑留下的疤都能消干净。” 楚玉翠颈上的淤痕,这两天都用一串红宝石项链遮挡,这项链镶嵌的宝石大颗,精致华贵,平日戴着是极不像样,硬生生破坏了她温婉的书卷气。 两天了,楚玉翠白皙玉颈上的指印还不见浅淡,可见当时赵苍伊是下了死力气,是真要掐死她,莫说大家来不是参加比武,谁会想到带什么化瘀的膏药。 再来,秀女入宫无特殊情况,不可私自夹带药品,一经查获,可要问罪家族,族里女儿三代内不得参选。 楚玉翠抿了抿唇,道:“你怎可私自夹带药物进宫?” 赵苍伊道:“我先前巡边受了些伤,这药膏是上报过的,楚小姐放心。” 楚玉翠转身收好首饰衣物,低声道:“不用了,它自己会好的。” 赵苍伊也不多加劝说,自个儿躺下睡觉去了,木归宜不想插手,扯过被子转头闭目,不一会就睡沉了。 楚玉翠反而不敢躺下去了,坐在榻上,对面便是赵苍伊,很怕她又突然跳起来,那天被她掐住逼近死亡线的感觉已经刻进她骨子里,令她一直难以释怀。 一想到后天的“三删”,楚玉翠更加焦躁,原本她是十拿九稳的,可这两日夜不成寐,精神大减,原本光鲜的容颜也黯淡了下来,眼下青黑,容色衰败不至于,可也难看许多。 她甚至怀疑赵苍伊是故意的,就为了让她落选,楚玉翠越想越焦躁,睡意全无。 赵苍伊趴在榻上,她先前大意,在背上留了一道不算浅的伤口,时至今日,才堪堪愈合。 别人都期盼中选,唯她赵苍伊十足十的不想与不安,这份不安从过了初选开始一直萦绕心头,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在直觉上都比较准确也更加依赖。 她先前有意闹出“梦中杀人”之事,也是为了提前落选,可两天过去,事情是传的沸沸扬扬,诡异的是宫里的几位主子都没有什么动作,连派个人来问询都没有。 ……总不会这王贤妃这么没用,连堪堪四个人的后宫都管不住? 而被赵苍伊腹诽的王贤妃现下的确是焦头烂额,冷宫里的那位居然在此时此刻出事了,事还不小,牵扯出了瑾月太后的死因。 一开始底下人上报赭衣夫人重病,王贤妃反而想起赵苍伊“梦中杀人”的事,随口让人给赭衣夫人请一位太医瞧瞧,正打算细问秀女之间的事。 不想话音刚落,另一名宫人立马来报,赭衣夫人似中毒了,脸色泛青,浑身抽搐,口吐白沫,鼻血不止,如同当年的瑾月太后。 “住口,赭衣夫人是什么东西,怎能与瑾月太后相比?”王贤妃一拍案桌,高声斥责。 言诗本出去安排人去请太医,此刻回来,脸色不大好,伏在王贤妃耳边低语道:“永暮宫为瑾月太后供奉的嬷嬷忽然闹到紫宸殿喊冤!” “反了!这时候各家秀女都在宫里,云家这是想让我王家下不来台,捏着鼻子认了毒害瑾月太后不成?”王贤妃摔了手边瓷盏,怒火中烧。 1出自《论语·乡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