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春节, 本该是万家灯火全家团圆的喜庆日子。
但这个热闹日子对傅锦尧来说, 他却更愿意回公司加班。
虽说他从十岁开始被接回傅家已经十八年了, 但这么多年过去, 他对傅家所有人的感情，除了从小一起在国外长大的傅锦程外, 并没有跟谁有多深。
同样的, 傅家的人也一样，骨子里并没有真正认可他的身份。但现在他们要么是扶不起的阿斗，要么就只会吃喝玩乐败家, 整个家族的荣誉几乎都要靠傅锦尧掌控的锦天集团来维持, 虽然心里或多或少觉得疏离, 但现在傅锦尧掌权, 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顿团圆饭安排在傅家老宅，原本大家都以为今年也会跟以往一样，一家人表面和谐吃完饭后就各干各的事，结果谁也没想到，在家宴最后, 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事情是由傅锦尧喝醉了酒的二叔傅肖诚引起的。
不知道对方是因为贪杯了不胜酒力, 还是借着酒劲故意想用自己长辈的姿态压傅锦尧一头，醉醺醺的二叔拿起酒杯, 硬是要让傅锦尧陪他喝完一整瓶白酒。
傅锦尧酒量不错，但那是曾经他为了重整已经衰落的锦天集团应酬时练出来, 当初每天频繁应酬的结果就是, 他的胃部出了些毛病。
所以现在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应酬, 傅锦尧几乎都不怎么沾酒，特别是白酒。
面对二叔的提议，要是平时傅锦尧直接就拒绝了。
只不过今天是傅家家宴，傅锦尧虽说和傅家的人都不怎么亲，但对他们依旧保持着尊重，所以二叔让喝第一杯时，他没说什么直接就干了。
“这杯敬二叔，祝二叔新年快乐，财源滚滚。”
喝完一杯后，傅锦尧见二叔还要给他倒酒，便阻止了他，“最近胃病犯了，医生不让喝酒，今天就暂时喝到这里，下次再陪二叔您喝个尽兴。”
傅锦尧虽说是小辈，但毕竟也是圈中有名的狠角色，他的一番话说得客气，可却也带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气势。
傅肖诚自然感觉出来了，但是却没当一回事，“唉~医生的话都是屁，来，我们叔侄再喝一杯，不多，就把这瓶干了就行！”
喝的满面通红的傅肖诚执意要给傅锦尧倒酒，他一边倒酒还一边嘟囔，“锦尧你现在可是我们傅家的一家之主，你这杯酒要是不陪我喝了，就是看不起你二叔这个废物。”
傅肖诚看似在贬低自己，其实暗中半真半假半讽刺着傅锦尧。
听完这番话后，胃部本就不舒服的傅锦尧心底一阵烦躁。
见傅锦尧没有动静，也没有继续跟自己喝下去的意思，醉醺醺的傅肖诚也有点不开心，大少爷脾气上来了借着酒劲儿就开始讽刺，“二叔请你喝这杯酒都不喝了？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谁都叫不动了。”
傅肖诚这句话很明显就是针对傅锦尧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他今天这一出，完全是因为前段时间他跟傅锦尧闹了些不愉快。
那时候他的公司出了点问题，他就想让傅锦尧帮忙兜着，结果傅锦尧拒绝了他没有管，这让他心里一直都不舒服。
傅锦尧闻言也冷下脸来，他盯着傅肖诚，并没有说话。
原本笑嘻嘻吃着饭的一桌人突然安静下来。
看着这僵持的局面，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的奶奶朝傅肖诚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对方立刻会意，连忙跑到他爸面前，接过对方手里的酒杯拍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另一边走去，“爸，锦尧哥生着病呢，您喝一杯意思意思就行了，这酒什么时候喝跟谁喝不都一样吗，来来来酒杯给我，我跟您喝总行了吧。”
儿子这般劝着老子，所有人都觉得到这里差不多这件事就结束了。
可偏偏谁也没料到，这番话不知道哪儿把傅肖诚点燃了，他接下来竟然愤怒的转身，指着傅锦尧的鼻子就开骂。
“谁他妈要跟你喝啊，我今天还就得让傅锦尧陪我喝了怎么着！他傅锦尧算老几啊？现在翅膀硬了就真拿自己当豪门贵公子了？拿乔之前也不想想他原本是什么货色，不过就是我哥在外跟三儿生的野种罢了，要不是我哥出了意外，今天家里还能有他作威作福的位置？”
傅肖诚一段话，让现场所有人再没了吃饭的兴致。
傅锦尧沉着脸冷冷的看向借酒发疯的人，心底不由一阵冷笑。
他跟傅家的关系本就淡薄，彼此之间虽说是血缘至亲，更多却是利益纠葛。
傅肖诚自己没有本事无力掌控锦天，无奈只能将之拱手让给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孙，一直以来对自己表面和蔼仰仗自己，实际上心中也对自己诸多不满。
今天借酒闹的这一出，不过是故意为了让自己难堪罢了。
傅锦尧看得很透，所以也没有搭理，但有人却完全听不下去。
“你他妈说清楚，谁是野种！”
看不下去的是傅锦程。
原本他正埋头玩着游戏，听完这话后直接将手机拍到傅肖诚面前，砸烂了他的酒瓶。
眼看着平时嘻嘻哈哈喜欢在长辈面前耍宝的傅锦程突然爆发，在场一般的人都吓傻了，就连傅肖诚本人，也愣在了原地。
傅锦程走到傅肖诚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
“要不是那个人渣骗了我妈和阿姨，真以为谁都愿意跟你们一起姓傅？”
傅锦程口中的这个人渣，指的就是他和傅锦尧的爸爸傅英卓。
“别他妈自以为是了行么，当初不是谁都跟你们一样想接手锦天这个烂摊子，自己没有本事就别在这儿指桑骂槐的，我他妈告诉你，我哥要不是为了他妈……”
“行了，别说了。”
傅锦尧打断了傅锦程，不让他再说出去。
他和母亲之间的约定，没必要让这些人知道。
冷淡的扫了一眼一屋子所谓的亲人们，傅锦尧不想再参合这场闹剧，转身直接离去，一句话也没有留。
眼看着哥哥离开了，傅锦程也放开了傅肖诚的衣领，临走前他指着一屋子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们认真警告道，“以后谁再他妈再对我哥胡说些有的没的，我不管你们是谁。”他举起了自己握成拳头的右手，“我不会对你们客气的。”
傅锦程的一句话，直接把自己和所有人对立了起来。
作为跟傅锦尧有着相似经历的人，这番话其实不单单是替傅锦尧说的，也是替他自己说。
毕竟同样作为在外漂流几年后才被紧急召回傅家的“野”孩子，这个家里的人，除了利用他们完成传宗接代和发扬家族企业的任务外，没有谁把他们真正当亲人看待。
经过了一场闹剧，傅锦尧心情低到了谷底。
面对这些不省心的亲戚，傅锦尧不禁想起自己那个人渣老爸，然后又想起了自己那个致死都痴情不已的母亲。
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他不想多评价，但是一连串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后，傅锦尧便觉得胃部越发不舒服了。
傅锦尧叫来了司机，将他送到了郊区的别墅中。
独自一人在天台吹着风抽了好几只烟后，傅锦尧的思绪这才平静下来。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将它开机，傅锦尧利落的将家里人和二叔发来的各种道歉信息全部清空，懒得多看一眼。
看着自己又恢复了干净清爽的微信界面，傅锦尧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微信号来。
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登录的小号，但当江时雨发给他的拜年信息跳出来时，看着对方跳脱欢快的祝福文字，傅锦尧那颗烦躁的心，似乎在那一刻又舒展开来。
听着周围邻居们放着迎接新年的鞭炮声，鬼使神差的，傅锦尧拨通了江时雨的电话。
他现在很想跟江时雨聊聊天。
*
“江时雨，我是傅锦尧。”
伴着零点的钟声，江时雨听到电话里传来的，竟是霸总哥哥的声音。
一想起自己将对方误认成了谢伊为说的那番话，江时雨突然间尴尬到不知道该怎么去接下一句话。
为了挽救自己认错人的尴尬，江时雨灵机一动，连忙开口送上新年祝福。
“傅总新年快乐！同时也恭喜我一不小心就成了是2019年第一个给你拜年的人！”
听着江时雨随时都带了几分欢乐的语调，傅锦尧的嘴角不由也跟着轻轻上扬。
“新年快乐。”傅锦尧淡笑，“也恭喜我成为今年第一个给你拜年的人。”
听着霸总哥哥竟然学起自己说话来，面对着这个跟平时有些不同画风的傅锦尧，江时雨觉得亲近的时候，却又有点不好意思来。
特别是这个今年第一个拜年的人。
在江时雨看来，能够在除夕夜零点想到给某个人打一通电话，本来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而今天，这件无比浪漫又温馨的事，他的男神帮他完成了。
尽管他们之间可能连友情都不是，但是在这样一个孤独的夜晚，能被对方想起，江时雨的心中除了感动外，更添了几分悸动。
面对着自己复杂的心情，不敢想太多的江时雨只能选择转移话题。
“诶，傅总我听到你那边有鞭炮和礼花的声音诶，市区可以放烟花了？”
经过江时雨的提醒，傅锦尧扫了一眼周围，这才注意黑夜已经被漫天漂亮的烟花点缀开来。
“我在郊区，这里没被禁止。”傅锦尧一边欣赏着天空中的烟花，一边给江时雨解释。
作为一名过年以看烟花为乐的烟花爱好者，江时雨想象着傅锦尧那边的画面，实实在在的发出了羡慕的声音，“真好啊，我老家这边都不许放烟花和鞭炮了，现在迎新年周围安安静静的，都没有感觉到一点年味。”
听着江时雨因为这点小事，语气中透出了满满的遗憾和羡慕，傅锦尧不禁笑了起来，“不能看烟花也有年饭吃啊，怎么就没有年味了。”想起今晚自己吃的那顿糟糕透顶的年夜饭，傅锦尧好奇的朝江时雨问道，“你家今年的年夜饭吃了些什么？”
不提年夜饭还好，一提这个，刚刚从傅锦尧电话里获得点点温暖的江时雨又瞬间小可怜附体了。
看了看垃圾桶里自己刚扔掉的泡面桶，可怜兮兮的江时雨连声音都委屈巴巴的。
“泡，泡面……”
“就吃了一桶泡面。”
江时雨的回答着实把傅锦尧惊到了。
之前吴扉给他汇报过江时雨的背景，所以他是知道江时雨母亲去世这一情况的。
但即便如此，傅锦尧也完全没有想到，以江时雨如此开朗的性格来说，除夕夜竟然还能过的如此凄惨。
结合起对方刚才提到的老家二字，傅锦尧脑海中已经差不多看到了江时雨可怜兮兮一个人在老家守着电视吃泡面的可怜画面了。
傅锦尧摇了摇头。
原本他以为自己这个年过的就够糟糕了，没想到这个跟自己通话的人，竟然也跟自己同病相怜。
“吃泡面对身体不好，怎么不自己做一点，再不济，喊个外卖也行。”
傅锦尧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跟江时雨说话的语气中带了几分责备和关心。
江时雨自然是没有听出来的，只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一个人就不想动，而且也没什么食欲就干脆将就着吃了。”
江时雨被傅锦尧这么一问，像个做错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孩一样，说话语气不免轻轻的、软软的。
这个声音透过手机传到傅锦尧耳边，便像是撒娇一般，听得他的心也跟着软了。
本来还想责备江时雨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的傅锦尧只能转换了语气，淡淡带笑意的对江时雨说道，“好巧，我也一个人。”
“诶？”
霸总哥哥过年竟然……一个人？
这段话像是晴天霹雳一样，把之前脑子糊糊的江时雨给炸醒了。
对于这句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
毕竟他微信上还加这傅二少呢，怎么霸总哥哥却一个人过年？
他其他亲人呢？难道都去度假了？
江时雨脑子里塞了满满的问号，但却不敢多问，最终只能默默一个人将它们全部消化掉。
傅锦尧也从江时雨那身“诶”中听出了他的疑惑，不过他却并也一样，选择将它忽略过去。
看着天空中绽放的烟花，傅锦尧对江时雨说道，“吃泡面的小可怜虫，你刚刚不是说觉得没有年味吗，我去找一样东西，你等我一会儿。”
吃泡面的小可怜虫？？？？？
霸总哥哥这是在叫自己吗？！！！
没等江时雨想明白这个问题，傅锦尧那边却已经先挂了电话。
看着霸总哥哥突然打过来又突然挂掉的陌生号码，江时雨盯着手机足足看了十分钟，这才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做梦。
悄悄将傅锦尧的号码保存在了手机里，孤零零一个人跨年的江时雨瞬间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傅锦尧会给他打电话来，但是在自己最孤独的时候，哪怕是对方一句简单的问候，都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当然至于霸总哥哥最后那句等他一会儿，江时雨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
意思是霸总哥哥等会儿还会给自己打电话吗？
好像就是这个意思诶！
一联想到这里，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打过来的江时雨，也不敢去洗漱睡觉了。
他就乖乖的待在客厅内的沙发上，盖着薄毛毯，双眼一直盯着手机，鼻子冻得红红的。
眼看着时间已经距离两人上次通话过去了一个小时，江时雨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困的眼睛。
霸总哥哥该不会是忘了还让自己等着他的电话吧QAQ
就在江时雨犹豫着该不该继续等下去时，傅锦尧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这次电话的内容很简单，对方只说了一句话，“登微信。”
简单三个字匆忙说完后，对方就迅速挂了电话。
一脸懵逼的江时雨完全搞不懂怎回事，只能立刻登陆上了自己的微信小号。
几乎是在他登录上的一瞬间，JY哥哥的一通视频电话便打了过来。
江时雨赶紧接通视频，两秒后他便看到了一片漆黑的屏幕。
这……是自己信号不好还是视频没连接上啊？
正当江时雨怀疑拍了拍自己的手机，突然便听到了手机里传来“碰”的一声巨响。
随后在屏幕的最中央，一朵大大的烟花在空中美丽绽放。
江时雨手上的动作停止了，他定定的看向手机屏幕。
很快他又在里面看到了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
漆黑的夜空一次又一次的被烟花照亮，江时雨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伴随着漫天美丽烟花绽放的美妙声音，江时雨听到了傅锦尧给自己的低声解释，“周围卖烟花的店都关门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买回来又怕吵醒邻居，就只能再跑到南郊的空地放了。”
傅锦尧说完后，视频的镜头微微晃动了一下。
镜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
在一朵粉红色烟花升空绽放的同时，江时雨在镜头里终于看到了傅锦尧的脸。
此时的他隔着手机跟自己对视，然后低笑着说道——
“江时雨，现在感觉到年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