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一
一名背对着他们的女修将手从一块巨大的石墙收了回来, 旁边站着的修士看向她背影的目光中含着嫉妒和倾慕, 许久又憋着气叹息了一声。
女修恍若不知，身形悄然落到坐在一旁的长老面前, 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
那长老在令牌上加持了一道灵光, 然后就笑着对她说道：“恭喜仙子。仙子第一项考核为上级丙等, 第二项考核为上级甲等，这一项的考核评定同样是上级甲等，已是能进入内宗修行了。”
女修轻笑一声：“有劳长老了。”
“仙子客气。”
他和那女修客套了几句，就看见了从大殿门口进来的叶上秋等人。
刚才商余辞的考核也是他经手的，他自然对这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就已经是阴神期的年少佛修记忆深刻，看见他的身影，不由得笑了起来, 然后又看见了他身边跟着的那几个长老。
他站起身走过去，那那一个长相儒雅的长老相互打了声招呼：“俞长老。”
“常长老。”
“俞长老怎么过来了？”
俞修的目光在刚才那个女修的身上看了一眼：“宗门又添一名资质绝佳的弟子，本座自然得过来看看。”
澹台净闻言侧头一笑，走了过来, 向这些长老都见了礼。
她是注定要进入内宗的天才, 若是气运不衰，成就必然不低, 这些长老不敢受她的礼，都侧身避过, 还了半礼。
然后,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 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叶上秋的面前, 粲然一笑。
“叶道友。”和她清冷秀美的外表不同，她的声音很是柔婉动听，如潺潺溪水一般泠然清灵，“我们又见面了。”
叶上秋微微颔首：“澹台道友。”
商余辞：“……”
？？？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吗？
似乎是觉察到了商余辞看过来的目光，澹台净脸上的笑意微深，轻柔地叫了他一声：“商道友。”
商余辞皮笑肉不笑：“澹台道友。”
俞修有些惊讶：“原来几位小友竟是早已认识了么？”
澹台净柳眉微挑，笑了笑，像是在回答俞修的问题，又像是单独对叶上秋说道：“先前与叶道友一面之缘，本座便觉得叶道友神资不烦，叫家人去……问了一遭，不知他们粗俗野蛮的，是否惊扰了道友，还望上秋勿怪。”
商余辞：“……”
她对叶上秋的称呼转换得极其自然，神色之间也是一派亲近之色，看得商余辞微微皱眉。
他和叶上秋刚从羲和小世界飞升上来不久，除却谢重星等人之外，长渊大世界认识他们师徒的人并不多——澹台净的这般态度，实在有些诡异。
他眸色微深，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叶上秋的袖子。
俞修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个小动作，毕竟他与叶上秋之间的“师徒情深”，他们刚才也见识过了，此时倒是笑了出来：“竟是如此么。”
澹台净点点头，又问道：“不知上秋可是通过考核了？我已通过了三项考核，倒是希望能与上秋一起进入内宗修行……”
叶上秋薄唇微抿，神色沉静地摇了摇头：“不曾。”
澹台净有些惊讶：“怎会——？”
俞修在一旁朗笑道：“叶小友乃是一名炼药师，自当进行炼药师的考核。此次过来，便是让叶小友测试悟性的。”
澹台净眸光流转：“原来如此……”
大殿之中这一批的修士已经测试得差不多了，俞修想了一下，就让叶上秋排去了最后的那个修士后面，不必再等下一批了。
叶上秋站在队伍的末尾，前面是十数个修为各异的修士，无一不是气息涛涛之辈。
只见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将手中的令牌放到那堵石墙的凹陷处，然后探出了一丝神识，往那石墙上送去。
在他们的神识探了进去之后，石墙上玄奥的花纹便会接二连三的亮起，散发出一种极为奇异的气息。
而这种气息……和叶上秋之前感受过的气息一模一样。
说起来，这些太清宗的弟子和长老们的身上都有着那种熟悉的气息，或深或浅，或浓或淡。
只不过这块巨石上面的气息和那些长老和弟子们身上的比起来要浓郁得许多，就好像……它就是由那种东西锻造而成的一样。
这个猜测只在叶上秋的脑海之中倏忽而过，然后又很快被叶上秋自己否定了。
不是……这块巨石，应该只是和那股气息渊源比较深一些罢了。
他的神色和以往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商余辞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样，身形一动，就站到了他的身边，手掌拉了一下叶上秋衣袖，然后又轻轻松开，转而越过那轻薄布料的阻拦，去握住了叶上秋的手腕。
一股清灵的气息透过他的手掌传入叶上秋体内，让叶上秋被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搅得有些郁烦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
澹台净的目光在商余辞握着叶上秋手腕的手上一扫而过，柳眉微蹙。
在叶上秋前面的那名修士已经考核结束了，不过是两三息的时间，他看起来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冷汗涔涔，握着令牌的手都有些发抖。
那位常长老神色慈和，看了一眼那面巨墙：“参悟术六十八道，神通三十六道，中级乙等资质，通过。”
那修士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从常长老手中接过了令牌，站到了一边回复真元去了。
“叶小友，接下来到你了。”俞修提醒了一句。
叶上秋沉稳地点点头。
商余辞还是有些担心，在他的手腕上安抚性地捏了捏，然后就松开手，退后几步：“弟子在这里看着师尊。”
叶上秋低头对上他深邃幽暗的眼睛，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浅笑，轻轻地应道：“嗯。”
商余辞数着佛珠的手指微顿，然后就看着叶上秋转过头，稳稳地走近了那面巨墙，闭上眼，伸出手探出了一丝神识。
那面巨墙在他靠近的时候猛地亮起一阵耀眼的光芒来，玄奥无比的气息围绕在叶上秋的身侧，呼啸着将他包裹在其间，激起的气流逼得商余辞也禁不住退了一步！
之前不管是他还是澹台净测试的时候，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商余辞目光一凝，透过那呼啸的狂风看向处于气流中心的叶上秋——
他闭着双眼，神色平静而从容，似乎全身心投入到了那石墙之内的术法神通之中，对因他而起的这场风浪一无所知。
商余辞按捺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进去打扰叶上秋。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俞修等人的注意。他们急匆匆地闪身过来，就看见那面巨墙上灵光闪烁，隐约还透露着几分兴奋之意。
“商小友……这是怎么回事？”
商余辞目光沉沉，连带着唇边的笑容也宛如覆了一层寒冰，语气淡漠：“俞长老作为太清宗的人都不知晓，本座又从何得知。”
商余辞从不是沈君迁那样的“君子”，平日里他心情好了或许会露出些佛修的相貌，但他却并非真的是悲天悯人的佛修，而是以杀戮为道，向杀而生的……魔尊。
隐藏在他精致出尘的佛修相貌之下的，是蠢蠢欲动的，将他的神魂包裹起来的无尽杀伐之意。
他身上陡然变得冰冷锐利的气息让俞修不由得吃了一惊，低头看到他眼中沉然的味道，心头一颤。
商余辞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将目光收了回去，静静地看着处在风暴中心的叶上秋，手中数着佛珠的动作不紧不慢，本该是慈悲宽和的佛音却沾染了腾腾的杀气，锐利无匹的金属性灵根这时候才稍微展现了一下它的狰狞之处。
就在他的杀意就要掩盖不住的时候，当初叶上秋丢给他的那块地心玉髓又发挥了它强大的药效。清灵的气息拂过他的心头，将那片杀意缓缓地安抚了下去。
俞修只觉得一股锐气掠过，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少年却又是一个沉稳的佛修了。
他心下有些惊疑，但仔细想想，像商余辞这样资质的修士，确实会有些不一样的性情，也就将这点儿惊疑按了下来。
他看了看仍旧沉浸在悟灵墙那边的叶上秋，眉头微皱：“老夫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情况。想来……应当是叶小友作为炼药师，神魂颇为强大，以至于神识探入悟灵墙中，引起了悟灵墙的反应？”
商余辞不置可否。
叶上秋的神魂确实很强。但他之前一直处于神魂受损的状态，不久之前才靠着培元丹将受损的神魂修复完全，不可能引动这么大的动静。
再来，别人不知晓，他却是知道。若是论神魂的强度，莫说是叶上秋，就是那谢重星的师尊段轩……也未必比他更强。
上一世他已是修炼到了阳神四劫的境界，只差一点便可踏足天人境，所锻炼而出的神魂即便因为转世重生而弱了几重，却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起码现在的叶上秋，神魂的坚韧强度还比不得他。
不知怎地，商余辞蓦然想起叶上秋之前看着这面悟灵墙时的样子，皱了皱眉。
只可惜上一世他因为身份并没有踏足过清源城，此时也不记得，太清宗这些手段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般想着，他又有些怔然。
叶上秋……实际上来说，只是他心血来潮拜下的一名“师尊”，平时他也只是和叶上秋逗上几句取些乐子，真正说起来的话，叶上秋到底如何，其实与他并无多大干系。
不过，魔尊向来肆意妄为，即便发觉了一些不妥，却还是不动声色地任由它在心底滋生着。
无他，实在是因为叶上秋这人……太有趣了。
叶上秋未必不知道他并非如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纯良宽和，也未必不知道他心底膨胀的杀戮之意——那块地心玉髓与其说是叶上秋分给他的“赃物”，倒不如说是叶上秋发现了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在帮他掩饰。
那面巨墙几乎已经被耀眼的灵光尽数遮盖过去了。站在它前面的叶上秋似乎是觉察到了商余辞心里正在念叨着他，长睫一颤，就缓缓地睁开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