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有公主没重生
命运没有赋予克里斯特出色的魔法潜力, 但并没有吝于给她一颗出色的头脑和相对应敏感又纤细的心。
在实力上她很糟糕，学了6年的魔法才堪堪达到二阶的水准, 可是在其他理论知识方面她做得非常好。但这对注重个人战斗力的西方大陆来说, 意义并不大。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弱小, 敏感的她很轻易地就能感觉到旁人对她的好意恶意, 和她对话是否夹带着目的。
所以从小在伯爵府里感觉到家人不喜欢自己以后，克里斯特就越来越将自己封闭在壳子里, 减少存在感就能减少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兄弟姐妹的讥笑甚至是同学们的欺压和嘲笑。唯有在全心全意照顾自己又觉得自己大陆第一好的女仆面前，克里斯特才会放松展露出自我, 主仆俩经常坐在一起畅想成年后的未来, 讨论着如果离开伯爵府以后两人要怎么平淡低淡的生活。
但一切，都被荒唐的身世给打乱了。
来到这座王宫，站在这间王厅里，少女在众人的注视里一直都是感到压抑与不适的, 但明白自己以后要在这里生存，她很努力地逼迫自己做到能做好的一切。
总不会比在伯爵府时更差了, 何况，她也算是……回家吧？或许亲生父母会喜欢她呢？
抱着这样小小的期待, 克里斯特拼命克服想要扭身逃跑的冲动, 让自己保持安静地站在原地, 在众人打量她的同时, 她也在希冀地看向国王父女。
然而事实终究是让她失望的。
她的养父母不喜欢她, 亲生父母也一样不喜欢, 同胞的亲哥哥们全身上下都带着不欢迎的气息。
来之前隐隐生起的希望之火悄无声息地破灭。
意料之中的事, 她暗暗对自己说，谁让她天赋差，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不算还让他们蒙羞呢。
所以，她不难过的。
但也有意料之外的，就是眼前这个和自己交换了人生的同龄女孩，她表面上对自己笑着，可是怀有的恶意之深都让她感到惊慌。
这个人是天才，和自己不一样，她已经是五阶的中级法师，比她厉害太多了，光是站在她面前就让克里斯特呼吸困难。
这个人明明那么讨厌自己，却对着她哭诉示弱是要做什么？
被爱蕾尔抓着手，克里斯特忍着想立刻甩掉的冲动惊疑不定地听她不停说话，最终在她的眼神扫向梅露，眼底暗藏的恶意和凶戾让克里斯特再也无法忍耐，几乎是不经思考涌出了本能的防卫心和攻击性。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明明她们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个占了她16年人生的人还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她们心怀恶意，甚至还想抢走梅露施以报复，克里斯特完全不懂！
她讨厌爱蕾尔！
不是因为她抢走了本该是自己的人生享受了属于自己的一切，而是她在获得了这么多之后，还想抢走她的梅露再毁掉！
生性懦弱的克里斯特第一次在心底竖起从未有过新印象——敌人！
这个占了她人生的女孩，这个天赋比她强受尽宠爱却深深厌恶她的女孩，是她的敌人！
从小到大就没敢跟谁争执过的克里斯特，第一次跟人发生冲突，第一次动手打人，居然是在王宫里，当着王室一家和所有大臣的面，完成了这样的壮举。
扇耳光的对象还是前公主，闻名王国的天才少女。
养女被打，一直对爱蕾尔疼爱有加的国王父母是想站起来呵斥亲女的，可是在听闻克里斯特离开菲洛克家的遭遇后最终又一脸讪讪坐了回去，有对亲女的愧疚但也有不满和恼怒。
就算你在伯爵家过得不好，也不能打爱蕾尔啊，她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成这个样子才好心说错话，你先打的人还搞得爱蕾尔像欺负了你一样。
心本来就是偏的国王夫妇心里这么想着时，那边被扇了耳光的前公主已经捂着脸低头跑开了，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角飞出的晶莹泪花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受到伤害后的伤心姿态顿时将心底本来只有三分的不满点燃到了七分。
“克里斯特！”三王子立刻站出来，瞪着这个以前从没见过的亲妹妹，“快给我向爱蕾尔道歉！”
“我没错！”明白自己在这座王宫依旧是孤独一人，依然什么都只能靠自己，克里斯特瞪着泪眼毫不畏惧地看向对方，“如果你们更喜欢爱蕾尔，当初就不要接我回来！如果你们还承认我是赫伦德的一员，就请给我相应的尊重和待遇！梅露是我的专属女仆，谁打她的主意谁就是我的敌人！”
这个陌生又可怕的地方，只有她能保护梅露了，如果自己都怯懦退缩，就没人能护她安全了。
“你，你……”三王子气得脸都涨红了，要是他们能这么干早就这么做了，可是根本不行好嘛！
“够了。”一直没说话的八阶大法师在这时冷冷开口，“克里斯特说得对，爱蕾尔已经不是公主，伯爵之女公然索要公主的专属女仆本来就是逾越，被掌掴已经是很轻的责罚了，别胡搅蛮缠。”
“舅舅大人！？”三王子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刚想说他居然不帮看着长大的爱蕾尔说话，等看到对方一双冷眼扫来瞬间想起这个舅舅是个什么人，只能憋屈地闭了嘴。
有大法师阁下的盖棺定论，没人再敢有异议。最终，这场初次见面是在一种诡异又压抑的气氛里结束的。
但后续却不是轻易就能结束的了。
“克里斯特殿下，这就是您今后的住处了。”
城堡内，站在一处华丽的门扉前，一名年过三十的妇人神情严肃高冷地对克里斯特主仆说道，她的头发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然后被荷叶边的头巾包住，身上虽然也穿着宫廷女仆装，但无论裙装的颜色还是配饰都要华丽高档上很多，正是王宫城堡的女仆长葛蕾丝。
从王宫大厅出来，又用过一顿饭，天色已经将近黄昏，初来乍到的公主殿下自然要给安排好住处，这才有了女仆长亲自领路带她们去房间休息的一幕。
将房门推开，克里斯特很快看清了里面的摆设，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比她以前居住的狭小卧室更加宽敞的房间，有一张高高的四柱圆顶床，华丽又厚实的床幔被漂亮的丝带扎起，可以轻易看到里面白底金边的柔软床垫和精美的软枕，扑在上面滚好几圈都不用担心掉下来。圆顶床下方还垫着一张有着漂亮花纹的柔软地毯，床的对面是一个梳妆台，再往前就能看见放在窗台前的写字台和华丽的台灯摆设，另一边还摆着一个占了一面墙的大衣柜，空地上还有一张茶几，但空荡荡的等着主人沏好茶水放上去。
果然不愧是王宫呢，这个房间的布置摆设比她见过的父亲母亲……菲洛克伯爵夫妇的卧室还要高档一些，以后就是她的专属房间了吗？
她面上小小的欣喜和满足并没有逃过葛蕾丝的眼睛，这位女仆长面无表情的眼底闪过一丝轻蔑，但脸上分毫不显。
“既然您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行告退了。王后陛下那边还有事需要我去安排，很抱歉我这边不能继续陪着殿下您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很敷衍地行了一礼，招呼打完也不等克里斯特说话就要转身离开。
她是负责王宫一切后勤事务的女仆长，深受国王和王后信任倚重，就算是几位王子都要对她客客气气的，何况是这个一看就知不会受宠的公主。
“请稍等一下，葛蕾丝女士。”在克里斯特捏着裙角有些委屈又不知所措的时候，她身后的女仆站出来，拦在女仆长的面前，同样也是行了一礼，只是姿态比起女仆长不但更加标准也更加从容优雅，“您这样私自更换公主殿下的寝室很不合规矩吧？”
“什么？”女仆长无表情的面孔抽动了一下，“我私自？”
“难道不是么？”对面的女仆脸色沉静，“明明王宫里无论陛下王后，还是几位王子的卧室都在城堡东畔，您却把公主殿下安排在西畔是什么居心呢？您瞧不起公主殿下，把她安排在一间并非公主规格的卧房，是觉得王室的真正血脉不能和一介伯爵之女相提并论？”
女仆长一直紧绷的面皮彻底龟裂，哪怕打心底里觉得就是如此，甚至还是国王他们默许的，但扯上王室的尊严，那是换成谁也不敢公然承认的。
她面色变幻，却站在原地没动，明显是因为不甘。但金发的女仆并没有给她去思考如何转圜的时间，只是微微眯眼面带浅笑，轻轻又说了一句。
“不然，等明天公主殿下去王都魔法学院报道，在名誉校长文森特阁下面前问一问也可以？”
这已经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而是一块能瞬间砸死人的巨石。
当天晚上，克里斯特公主殿下搬进了东畔城堡，在相对远离其他王室成员的安静卧房安然住下。
一直都是乡下贵族女儿的当事人走进真正公主规格的房间，看到里面比之前那间屋子豪华了不只两个档次并且有很多魔法物品的奢华布置后，先是被狠狠震住，然后又是无尽的沉默。
克里斯特不笨，这两间卧房的差距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没有国王他们的允许女仆长根本没胆子这么干，可是他们做了，目的很明显主要是为了爱蕾尔出气，而另外一部分原因，是他们不想看见她，并不打算跟她有多少接触。
“我……到哪里都是被讨厌的那一个呢。”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少女低头抹着眼泪声音逐渐哽咽，“梅露，你说像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应该出生？我的魔法天赋太弱到哪里都被人嘲笑，果然明天……”
她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女仆站在不远处给她准备东西。
“这是公主殿下明天去王都学院的校服，这是入院的学生徽章……明天是文森特阁下亲自领公主殿下去学校，只是去学校报到办理手续外加和同学打个招呼，有他在应该不用担心被欺负，不过小礼物总要准备的，王都人都喜欢新奇，这些从约克郡带来的精巧特产应该会受欢迎……如果公主殿下能在学校里交到朋友就好了，应该会有的吧，毕竟公主殿下这么善良可爱，这次绝对不许她总是裹着兜帽低头走路了……”许是整理东西入迷，忙碌中的女仆忽然从碎碎念中惊醒，转头看向坐在床边呆呆看她的克里斯特，“殿下您刚刚在叫我吗？……您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看到克里斯特红了的眼眶，女仆立刻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要过来，被少女连忙摆手制止。
“我没事！我没事的！”克里斯特用力地擦去眼泪，努力地给女仆一个灿烂的笑，“只是想到明天要去魔法学院报到有点激动！我，我会努力给大家留个好印象的！”
爱你的人生怕给你的不够，不爱你的人就怕给你的太多。
就算是为了不让梅露担心，她也要自己学着坚强起来！
抱着这样决心的少女强迫自己早早入睡，她绝对不要因为紧张失眠，变成顶着一对黑眼圈去学校见人！
第二天，把公平和守时刻在骨子里的文森特大法师像是掐着点一样出现在克里斯特面前，在梅露的目送下领着她家公主离开了王宫。
留在原地的女仆刚刚转身没走上一段路，就被女仆长拦在了身前。
“日安，梅露小姐。”女仆长向她点头打招呼。
“日安，葛蕾丝女士。”梅露同样点头回应，面色平和，“您找我有事？”
虽说宫廷女仆长在王宫里有着极大的权力，可以指挥宫里的奴仆，但也是要看人的，比如公主王子们身边的专属侍女或者侍卫他们就不在管辖范围内，他们的级别严格说起来也不比女仆长低太多，而且只隶属于王子王女们个人，因此并不需要看女仆长的脸色过活，甚至听从她的吩咐做事。
看着这个乡下来的小女仆没了公主在旁撑腰，就算独自面对她这个宫廷女仆长也是一脸的从容，别说面露害怕了，就连拘谨这种情绪都没有，葛蕾丝顿时心头暗暗气闷。
但她很快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装作友好地打招呼：“梅露小姐才来到王宫没多久，一定对城堡有很多陌生的地方吧，我来带你去城堡各处转转，顺带讲讲王宫的规矩怎么样？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但我只是一介仆从，梅露小姐也是仆人，一定能理解我的难处对不对？”
她在示弱也在示好，梅露闻言只是笑笑：“各为其主罢了，这不算什么的。您愿意百忙之中带我参观城堡，也是我的荣幸。”
金发的女仆说话不卑不亢，言辞坦然大方，让女仆长脸上的面具笑容都不由收了收，但很快就重新端起架子转身向前。
“既然这样，梅露小姐就请跟我来吧。”
女仆长走在前面，步伐端庄神色是惯常的严肃高冷，一路上有很多低位仆人向她低头打招呼，有不少人对跟在她后面的金发女仆投以好奇的视线。
她带着梅露一路参观，内庭、花园、大礼堂、教堂……一直到步入中庭，开始介绍主厅、会议厅、宴会厅、图书馆，一路滔滔不绝，少女只管在后面安静点头，不时偶尔附和两声。
眼看少女已然入神，这位女仆长突然画风一变，停在一间弃用很久的储物仓库房门前不走了。
那是一间十分昏暗的屋子，打开门后霉灰味扑面而来，将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魔法灯打开之后，里面宛如垃圾战场的布置和到处滚落的物品占得满满当当不算，甚至铺了差不多有半厘米厚的灰尘，不用抬头，都能看见天花板上和一些架台之间都挂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蜘蛛网。
“葛蕾丝女士是什么意思？”梅露眨眨眼睛，看向对方。
对方露出亲善的笑：“梅露小姐刚刚才送克丽斯特公主殿下去魔法学院，那么应该很清楚能进王都学院的学生在家中都有自己的实验楼做魔法实验吧。城堡里的几个魔法实验室已经被三位王子殿下和爱蕾尔公……小姐用完了，没有多余的房间给公主殿下使用。”
见女仆没有说话，她又继续道。
“这间屋子虽然现在变成弃用的储物间，但在八十多年前是上代国王陛下作为王子时使用的魔法实验室，里面其实还有不少遗留下来的珍贵魔法物品，只是需要清理一下才能正常使用。所以，作为公主殿下的专属女仆，梅露小姐知道要怎么做的吧？”
说到最后她望向少女，而走廊里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两名女仆，她们手里拿着清扫用的一整套工具，却不是进去打扫而是递给梅露的，让她一个人负责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而金发的女仆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被刁难一样，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及的问题：“葛蕾丝女士，我可以问一下，房间里面的东西之后全都归公主殿下吗？”
“是，是的。”本想看对方变脸笑话的女仆长愣愣回答，萨雷克王宫城堡已经有五百年历史，每几十年不等都有翻修甚至扩建，一些被遗弃的房间其实非常的多，当作储物室用的大屋子更是不少，年代久远根本不知道里头被人放了多少东西，左右如果是珍宝早就被收到藏宝库房里，她也不怕能给这对主仆捡多大便宜回去，所以很快又露出职业笑容，“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归公主殿下所有和支配。”
得到这个肯定回答，女仆一下子笑了：“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您葛蕾丝女士，把这么好的房间分配给我们！”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主动接过其他女仆递来的清扫工具，拿起长手套从容不迫地给自己套上，语气轻快，“有好长时间没做过这样的清扫工作了呢。”
你就嘴硬吧！
完全没收到预想效果的女仆长暗暗咬牙，面上却还是挂着笑容跟她打招呼：“既然梅露小姐打算现在就要工作，我这边就不打扰你了。可惜城堡还有一部分没带你参观完，只能等下次了。”
刚刚将长手套拉到小臂处的少女闻言，展眉一笑：“您太客气了，不要紧的，打扫这间屋子并不会花费我太久的时间。”声音轻松愉悦。
咬牙的力度又更深一层，女仆长葛蕾丝女士算是见识到了这个乡下女仆吹牛皮的本事，有心想嘲讽这会儿却只能忍着。
真能装模作样！一会儿倒要看看你打肿脸充胖子之后是个什么下场！
明明成功给对方使了绊子，报了昨天被主人责骂自己憋了一晚上火气的仇，可是女仆长在这过程里完全没得到任何快感。
这间屋子就算有三个仆人进去，想要收拾干净也要半天的功夫，更别提整理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不用半天，就一个小时，葛蕾丝就能断定那小丫头苦头吃定了。
然而根本没等够一小时，只捱了半个小时就迫不及待想去看笑话的女仆长再度回去的时候，根本没从紧闭的房门里听到任何动静。
难道说是受不了里面的脏乱，嘴上说得漂亮，实际上人早就跑了？
哼，还真容易被她抓到把柄！
女仆长知道国王一家包括爱蕾尔殿下都不喜欢这个新公主，她作为仆人从职业上就懂得什么叫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主人有感到不快的地方仆人自然要想办法将它除去或者把它改成能让主人愉快的一面。昨晚和这对主仆的接触，葛蕾丝就知道最棘手的并不是在主厅里对爱蕾尔殿下大打出手的克里斯特公主，而是她身后精明过度的小女仆。
只要能拿捏住对方，之后想要怎么搓磨她们就太容易了。王宫这种地方，可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谁又知道这对主仆在里面过的什么日子不是么？
带着这样阴暗的想法，葛蕾丝女士打开了房门，她要确认里面的情况才更好指责拿捏那个小丫头。为了不让对方找到借口，她甚至还带了好几个女仆一起见证，其中就有给梅露递工具的那两名仆人。
许久不用的屋门发出嘎吱的响声，门缝越开越大露出女仆长暗带算计的脸，下一秒包括她在内所有人就被里面的光芒折射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等到适应以后定睛看去，门外众人集体目瞪口呆。
这、这是半小时前的垃圾场储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