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倾城花魁是女官
覆灭了来犯的阪江城敌军, 受到震慑的甲斐城大军也不敢再动手，在统领的指示下撤退回城。
珑月城成功守住了城池，这一仗看起来打得极为顺利漂亮，但真正懂得内情的人却明白其实一点也不容易。
从本丸里主张投降的叛徒不断将内部情报输出给敌人, 到敌军由阪江城一个变成又加上甲斐城两军联合, 换成其他城池恐怕早就难逃被攻陷的下场, 但是梅露却生生将注定的结果给改变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美人计，甲斐城的少主就算对梅露心有所钟, 哪怕她哭泣哀求也不会轻易放弃攻城的打算, 毕竟这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他还得向背后的将士和盟友负责，不能任性。
但如果从心爱的女人口中得知其中还有阴谋, 旁边说是盟友但实际上包藏祸心，打算来场狡兔死走狗烹的摘桃子戏码呢？
这句话如果换作杉山泰辉等人当众说出, 斯波秀彦绝不会在第一时间相信, 可正因为是梅露，他下意识地当场就信了大半。
而剩下的一小半怀疑, 也在盟友拿出珑月城的改良弓进行灭口, 这种人赃并获的行为下直接烟消云散。
哪怕其实仔细想想这其中有不少猫腻，却也只会被下意识地抛在脑后。
美人计, 离间计, 甚至当初阪江城拉拢的那些珑月城叛徒, 军械作坊里新改良的兵器……这一桩桩一件件, 所有的细节都联系在一起, 串成了似是而非七分真三分假的表像，原本就是靠利益连接在一起的联军关系在易变的人心下迅速崩解，来犯的大军直接削减了一半战力，接着又用强大的兵器力量摧枯拉朽毁灭阪江大军，彻底骇退另一支撤出战局的甲斐军。
看似一气呵成，其实险相环生，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是灭顶之灾。
就比如斯波秀彦撤兵时，有人贪功或者说并没有把梅露的命令放在眼中，在队伍里悄悄出手想取甲斐军大将的性命。他眼中只看到了军功，却根本没想过一旦斯波秀彦死亡，原本要撤走的甲斐军绝对会跟珑月城拼命。
那时候无论是杉山还是浅野，都是被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梅露厉害，反应惊人，直接用短刀截断了，否则……
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将必败之战转为胜局，一役功成，莫说参战的武将和士兵们，便是整座本丸再无人去质疑少女本身的实力与地位，更不会再出现之前因为轻视她而阳奉阴违的局面。
城外，珑月城的后勤部队已经在打扫战场，这个时代战乱不断，所以大家都很清楚若不及时处理尸体一定会引来疫病灾祸。在战场被清扫完后没多久，珑月城收到了来自斯波秀彦的一封拜帖。
“梅露，那位甲斐城的少城主说想见你。”收到消息的浅野祐脸色古怪，“他人就在城垛外面等着，要放他进来吗？”
战事结束，甲斐军忌惮珑月城的守城利器，加上还有斯波秀彦的约束早早就递出休战的和书，大军早在珑月城打扫战场时就开拔回城，走时珑月城还送了对方一份厚礼作为没和阪江城一起攻城放珑月一马的感谢，算是全了对方不战而归的脸面，也算是变相拉拢甲斐城的意思。
也因此，作为甲斐城少主的斯波秀彦现在的身份就不是敌军大将，而是珑月城的客人了。
世道就是这么奇妙，前几天就要刀剑相向打生打死，这会儿双方又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交谈了。
和室里，茶香缭绕。
端坐于案前的美丽少女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抹茶，浓绿的茶汤经过少女精心的炮制在杯中呈现悦目的碧青色，最终双手捧到斯波秀彦的身前。
“秀彦少爷，请用。”
“谢谢。”从梅露的手中接过那杯茶，秀彦低头抿了一口，神情一下子柔和起来，“好喝，和在游廓时一样的味道呢。”
身旁的少女弯了眉眼：“我一直记得您并不喜欢太苦的茶，特意将它调淡了些，看来您的口味没怎么变呢。”
秀彦听得一愣，眼眶不由有些温润，他忍不住放下杯子，一下子握住少女的手，将原本没想那么快说出来的话脱口而出。
“梅露，你跟我回甲斐吧！”他急急保证，“你在这里呆了一年珑月城的那个男人都没给你一个名分实在太过分了！你跟我回去，我娶你，我发誓一辈子用心待你！”
少女似乎是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住，睁圆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才笑着摇摇头：“少爷，谢谢您的好意，但我更想留在这里。”
“为什么！”斯波秀彦有些激动，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我知道那个男人在你小时候救过你，你一直很感激惦念他，但你现在都为他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了吧！何况他人现在可能早就死了，你就对他那么死心踏地吗？他要真心爱护你就绝不会放你一直呆在这么多男人中间，早就该把你好好保护起来和那些男人早早隔开娇养着，而不是让你一直抛头露面做这做那！”
“少爷。”梅露抬眼看他，眉眼平静，“您弄痛我了。”
秀彦一惊，下意识松手，就见少女之前被他握住的白皙手背上立时出现了几道青紫印，他顿时懊恼又有些无措：“对不起，我没注意……”
梅露顺势收回手，摇头：“没关系。您一生气就激动的样子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没怎么变呢。”她笑看着他，面容温和却又坚定，“但是少爷，有一点您说错了。主人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在这座城，这座本丸里一直等他回来。”
两年不见，少女美丽依旧，她的眼神也和当初一样澄澈又纯粹，恍惚间，斯波秀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游廓与她的最后一次对话，那时她拒绝他时的表情和现在是一样的。
这一瞬间秀彦顿时恍然，他的结局其实是早就注定的，眼前这个人其实早在很久前就等着那个人了，而他这个后来者早就晚了不知多少步。
“为什么……最先遇上你的人不是我呢？”
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甲斐城的少主并没有在城堡停留太久，喝了杯茶聊了一些两城之间互通的公务，很快就上马离开，去追前面的大部队了。
“梅露，我的话一直有效的。”临走前，他对着送别的少女郑重承诺，“只要你有需要，只要你发来消息，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会第一时间过来亲自接你！”
他说完人就走了，但其他在场也听到这句的浅野等人却是差点要压制不住火气。
“混蛋！这帮家伙果然不死心，挖墙角都挖到哪里了啊！”杉山直接骂出来，“阿祐你干嘛拦着我，就应该让我揍那小子一顿，别以为是甲斐城的少主就这么嚣张啊！”
“好了泰辉，别闹。”浅野虽然生气但还是有理智在的，“我们现在已经和阪江城彻底交恶，再跟甲斐结下梁子那就不妙了。别气了，反正梅露是不可能跟他走的不是吗？”
最后一句让暴脾气的武将不但一下子安静下来，还跟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变得有些蔫了。
“不过经此一役，我也算是看清楚一些事，也想明白一些事。”没理会好友的状态，浅野叹息一声，看向了少女，目光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随后便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梅露，往后珑月城的重要决策都交由你来做吧，我和泰辉他们辅助你。”
在现场其他人都懵住时，这位副官大人苦笑着向周围解释。
“别这么看我，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或者说，从那天被黑田放倒，我就一直在考虑自己的不足。”浅野低头，嘴角难掩苦涩，“如果一开始我没有过分自负，自以为掌控全局就放松了对所有的家臣的监视，也不会让叛徒们找到机会和阪江城一直暗暗沟通。那么之后阪江城联合甲斐城一起攻城的事就不会发生，更不会被黑田道修成功得手差点全军覆没……如果不是有梅露在，不是依靠她可怕的洞察力和大局观，珑月城早就覆灭了，根本不可能有现在。”
“阿祐……”杉山泰辉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我现在很庆幸主公的任人唯贤，他的重诺重义带回了梅露，也让珑月城获得了生机，如果不是他答应让梅露担任女官并且给予信任，现在的珑月城绝不是这副模样。”跟在城主身边多年，副官也早就染上了他豁达的习气，“所以，在主公回来以前，我还是想继续担任辅佐官的职务，城中事务的主要决策权我想就交给梅露，泰辉，你们又是怎么想的？”
看到好友扫来的目光，杉山泰辉并没有想多久那是直接重重点头：“我早就对梅露很服气了，现在连阿祐你都这么说还有什么好说的。以后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反正你们也不会害我不是？”
他这么一说，浅野和岩崎等人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唯有少女本人是眨眨眼睛颇为认真：“这样真的好么？少主不会生气吗？”她完全不担忧自己能不能胜任，反而操心别的问题。
“这件事我已经和少主说过了。”浅野立刻道，或者说，在知道又是梅露守住了珑月城之后，裕太殿下已经没了和她较劲的意思。
人只有在流入低谷时，才会真正看清周遭的人情冷暖，黑田道修等人的背叛历历在目，城主生死未明之初他们就迫不及待要刮分珑月城的丑态越是清晰，在这等关头依旧对他不离不弃的身边人就越显得珍贵。
他的命都是她救的，放权又算什么！
全身重伤只能躺着养伤的少城主虽然内心早就不自觉偏向女官，但真的面对她本人时，那又是惯性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哟，大忙人今天还有空来看我啊？”躺在薮椿院中养伤的少年看到女官过来给他送饭，脸色臭臭阴阳怪气，“不和你在游廓认识的那个间夫聊天了？两年不见了，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谈吧？”
间夫，在游廓里指的是游女的情人。
梅露闻言一笑：“秀彦少爷并不是我的间夫，我们当时也没时间发展成那样的关系。”
他问得阴阳怪气明明是想气人，结果却被对方坦荡的回答给先气着了。
“也就是说时间足够了，你们还真就是那样的关系了！？”
好气啊！
“为什么不呢？”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个个轻轻取出，少女回得慢条斯理，“如果我一直是游女，秀彦少爷也总来找我，会发展成那样不是理所当然吗？毕竟那位少爷出身高贵容貌俊秀，为人又很温柔绅士，出手又大方，是女郎们极力争取的上等客人呢。”
更气了！
“斯波秀彦有什么了不起！”川上裕太脱口而出，一张脸都气得涨红了，要不是现在重伤下不了地，他早就能蹦着跳起来，“他是甲斐城的少城主，我还是珑月城的少城主呢！珑月可比甲斐富有多了，我也没像他那么显摆，还去逛游廓！现在明明都娶妻有老婆了，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根本就是个花花公子！”
“是，是。”女官不以为意，上前扶他坐起身，这些日子他的伤口又养好了些，这样的移动是没什么问题的，“少主说得是，秀彦少爷是多情了些。”
“你可真会给他脸上贴金！”任由梅露给他后面塞好被褥垫子，少年还在不服气地喋喋不休，“他也就比我早生两年占了点便宜，你等着，我以后绝对比他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