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浪之希望
波澜不惊的生活原本平静无异常。兰子在自己的学校里每天心底默默给自己鼓劲，她的内心总有个强有力的竞争目标，不是把对方比下去，而是他这个有力的对手是她学习的榜样；她的家中风平浪静，每天晚上又能听到妹妹颖子和爸爸妈妈拌嘴的声音，兰子把握着这恒温的幸福；方晔为妻子接了“编辑”的活，每天叶华忙得不亦乐乎；然而再忙她不忘给儿子做可口的饭菜，不忘娘俩温情时光。笑天更是有了学习的动力，他与兰子心照不宣，都很珍惜这强大的对手带给彼此的那份安慰，让自己在优秀者的行列中成长，共憧憬美好的愿景。然而肖浪家就非同一般了：
在寄出去无数封信后的雷彤，她几乎对于妹妹不抱任何的希望，她想到也许妹妹和她一样，遭受生活的折磨；也许她已经……也许她还无法原谅自己……诸多的也许在看到女儿那一刻她释然了，她觉得生活还要继续，自己人生婚姻的不幸，不能让女儿在最佳教育期错过，将来也面临没有质量的婚姻，这是她为人母不愿意看到的。正如女儿说的“不能依赖别人”。热心的叶华给她接受了一个网络编辑的工作，虽然收入不多，但让女儿衣食无忧不成问题。她选择了坚强……然而一封信打破了她生活的平静：
那封等待了与肖浪同年龄的信件终于到了。她的妹妹雷菲儿来信了，她已嫁人妻，夫妻俩现在一国企上班，家庭收入可观……从来信中看，雷菲儿也在一直寻找自己的姐姐。至于为什么雷彤那么多的信她没有受到，那就很难理解了；因为她一再强调自己在上海的地址始终没有改变，即便是结婚，她也有委托邻居帮她留意信件……
雷彤的信件写得多了，内容都是大同小异，因此对于姐姐的情况她基本了解，虽然当时对于姐姐的选择是那么的不看好，但当姐姐提到女儿时，身为人母的她感同身受，也做出了理性的分析……
雷彤收到信的那一刻，悲喜交加，终于等到了，为了这一天，她等了十多年，她不怨恨任何人——她自己的选择，她觉得这是她该承受的。一颗冷却的心在这一刻又沸腾起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想到了自己衣食无忧的童年生活，想到了自己可爱的妹妹……生活的烛光又一次燃烧起来了。按照妹妹的分析让她稍安勿躁，一切从长计议。考虑到姐姐的前途未来，菲儿建议她要通过正当的渠道撇清这边的关系。随着雷菲儿的信件，雷彤同时也收到了两千块钱的“邮政汇款”。
雷彤在这些年后，第一次大大方方地迈出了家门。在出门之前，她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洗干净头发，喷上了叶华给的香水；描了眉毛；嘴巴涂上了肖浪买的廉价的口红；穿上了久违的高跟鞋；一套去年住院时叶华陪同她一起买的制服套装，让这服饰来一改自己平时的寒酸……出门前，她不忘戴上了母亲给她配的最后一副眼镜，虽然这些年，眼镜近视有增无减，但是她从来没有忘记在写稿子时戴上它。这气质，在这条街道，除了叶华，不会再有第二人。空气新鲜，天气晴朗，就连树枝上的鸟儿好像也明白此刻自己即将发霉的心，快要与这天气不符了。她头微仰，面带微笑，她先去了邮局取了汇款，然后去了肖浪的学校：
“肖浪，你妈妈找你。”肖浪被这一声音吓到了，这么些年了，不要说妈妈来了，就那个在街道“出镜率”那么高的男人的身影的都不曾出现，以至于“家长会”一直空无坐席，好多孩子背地里挤兑她是“没妈的野孩子”。这不是真的。
“发烧啊！这玩笑不好笑。”肖浪自从上次叶华开导后，心思投入了学习中，她此刻正拿着一本小说看得入迷。虽然她不相信同学的那句话，但还是把目光投向了校门的地方：那个身影好熟悉啊！不过，应该不是妈妈。肖浪不予理睬，继续钻入她的《人生》中了。
“这谁跟你开玩笑啊！爱信不信。”刚才传话的同学的好心，人家不予理睬，有点生气。
“出去看看吧！”手里捧着《世界上下五千年》的笑天提议。
肖浪抬起头，质疑的眼神，好像说“确定要看看？”一溜烟跑了……后面留下了一串“听他‘老公’话……噢噢”的起哄声。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这套衣服我见过。妈妈的头发从来不披着的，她？还有“高跟鞋”我家的……“妈妈”肖浪轻轻喊了一声，企图确认。然而转过身的女性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妈妈，妈妈，真的是你！你好美哟！妈妈，妈妈。”肖浪一下子喜极而泣。
原来一个家庭对于一个孩子是这么的重要，家人的改变使孩子这么兴奋，这连肖浪都没有想到。她甚至做梦都没有想到妈妈会这么美，她会这么有气质。她也没有想到妈妈的改变能让自己哭出来……
“孩子，对不起。孩子……”她们娘俩好像久别重逢一般，在校门口众人的目光中相拥着，这温情好似肖浪小的时候依稀存在，这些年……不想了，想多了都是泪……
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在校门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口中“野孩子”的妈妈这么漂亮，这些农村的孩子好似第一次见到一般。的确，是大家第一次见到肖浪的妈妈，看到这么美丽的妈妈他们的内心出了羡慕，心底里还有一丝愧疚……紧接着，是经久不息地欢呼声和掌声……
“浪浪，去跟老师请个假，妈妈带你去个地方。”雷彤松开了女儿的怀抱。
“嗯。妈妈。”肖浪一刻都不想跟妈妈分开，她转向同学们，“聪聪，去跟曹老师请个假，我跟妈妈出去有点事。谢谢你啊！”肖浪在说出“谢谢”时她的心情是那么好……
她们娘俩径直走进了街道的“派出所”。解脱的这一天雷彤盼了好多年，对于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早都想结束了，只是苦于没有落脚点，这下……雷彤找到了这么些年一直调解他们家庭的罗警官，说明了自己的诉求：“你这个我们街道没办法办理，而且办理起来难度很大。鉴于当事人是街道本地人，我提议你准备好资料，去县级法院起诉，把你的诉求都写进去。这些年你的资料我们都有存档，必要时我们会为你作证。”罗警官给雷彤分析后，并列了需要准备资料的清单，并建议她先保密，不要过于声张。
从街道派出所出来，雷彤母女走进了商场，在几个老的售货员异样的目光中，她选了两盒价格昂贵的补品，离开了……
“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这是雷彤的做人信条。这几年来，多亏了叶华一家人的帮助，尤其是去年那次——叶华他们可谓是她的再育“父母”。她娘俩去了笑天家里……
叶华正在厨房为儿子准备午饭，听到脚步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女性，笑容满溢：“早该这样了。活活的美人坯子，看你的气质。”叶华虽说年龄比她大，知识女性该有的丰腴和气质她不曾减少，然而她们两个——可谓是各有千秋。
“华姐，谢谢你！谢谢你……”说着，雷彤深深地鞠了一躬。
叶华忙扶起她，把她们娘俩请进客厅：“中午就在这吃饭，正好咱俩好好聊聊。”
“不了，姐。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来就是给你送两个补品，这个感谢早该到来了。”说着，雷彤再次鞠躬，“谢谢，姐。我不会忘了你的。”肖浪也随着妈妈的手鞠了一躬。
“好吧。那我就不挽留你了。你会越来越好的。你的礼物我收下。有需要随时找我。”看到雷彤的状态，叶华说不出的高兴。高雅的女性就是这样，别人不说的事情，不多问一句。她知道：她现在幸福着，将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离开了笑天家，雷彤直接带着肖浪赶往下一站——建亢县人民法院。在离开家的那一刻，雷彤带好了所有的证件，她知道自己今天出门绝对会引起一番躁动，那个家能不能再进去很难说。那个男人就是对于曾经的自己着迷，然而又没有能力与曾经的自己出双入对。慢慢的，生活打磨平了她的棱角，那个男人才会越来越嚣张。但是，今天，她不会再屈服，她一个堂堂文学院的“高才生”，岂能被这个无赖霸占一辈子，让他毁了自己的人生。妹妹的来信就是她的底气，女儿就是她的动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雷彤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肖仔的弟媳妇刚好在门口，气质超群的雷彤跟前那个女人一直直不起腰来，她没有文化，浑浑噩噩的日子靠着这个不着调的男人虽然不好过，但他的存在让她在这个村上不再是势单力薄。农村就是这样，家里没个男人，别人都不多看你两眼。她觉得即便这个男人跟她没名没份，她也愿意……
“不得了了，你家的那个女人打扮得妖里妖气，走街上去了。”她张着一口黄牙，连忙走进房间，对着躺在那个破烂床上吞云吐雾的男人喊。
“烧包。她？可能吗？”肖仔压根就不可信这女人的话，这些年来她一惊一乍的不是一次两次了。
人说“温饱思**”，这个男人没有温饱基础的情况下，每天还这样不着调。他把女人粗鲁地拉入怀中，刚想随自己愿时，女人又说了：
“我没有骗你。她穿着高跟子鞋。还穿着西服。头发披着。还好看着里。”女人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真的？假的？”肖仔眼前浮现出第一次见雷彤的画面：脉脉含情的双眸藏在两个麻花辫下面，鼻梁上一副镜片；一套藏青色的制服，下身黑色布裙，高跟皮鞋……“起开。”说着，拖拉着鞋子就朝门外跑去。
“讨厌，你还么有……”她本想撒娇卖萌，谁知五官，长相都没有那甜美的效果……“晚上，我等你回来吃饭啊！”
当那个男人火速赶回家时，他看到了炕头信件的残骸，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前面提到雷彤寄出无数封信都杳无音讯，这个他最有发言权。这些年，雷彤只管写信，寄信的事情就交给了肖浪，她只是负责投进邮筒……殊不知，为了拦截这些信，这个男人费劲了心机：能自己取出就自己拦截；取不出就破坏邮筒；更甚的是几次与邮局人员发生争执，还发狠话“谁要是寄了我媳妇的信，我让你一家不得好死。”迫于这种压力，他在一如既往地“帮”雷彤截信……可是他的行径雷彤母女全然不知。一个月前，村上一个小混混，约他去一个地方挖钻石。异想天开的人总是寄希望于“天上掉馅饼”——他出去了一个星期，他以为……没想到就是这个间隙，成就了雷彤此刻的喜悦。
这个男人瘫坐在地上，说真的，他自始至终是被雷彤的外貌所吸引。在第一次对她施暴得手后，他没有任何想法，觉得逞一时之快，谁知她怀孕了。那个时候下乡的知青这等丑事曝出，后果如何没有人能预料到，可怜雷彤无依无靠之际，来找他商量对策，毕竟还是是他的，谁知他花言巧语，让那个学院内懵懂无知的少女信以为真……一切不是那样的，不是他所说的那样的，他除了不动脑子的事情，其余的事事无成，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没有责任心……就在肖浪出生的那一刻，她在他这的心彻底死了。然而他不知道怎样去和她相处，他更不知道她的心里每天想的什么，他不知道怎样去和这个内心高贵的女人生活，只有在每一个夜幕降临的时候去蹂躏她，糟蹋她……其实，就在他得到她的那一天开始，他试图做个好人，然而他生性好恶，懒惰成性，没有物质基础何来上层建筑……做些简单的事情赚钱少，他不愿意；赚钱多的活，比较累，他吃不了苦……当他知道她的家人都没有了，仅有一个妹妹无法联系到时他放纵了自己。他不会反思，当弟弟去世，弟媳拿着那一大笔钱时，他动了歪念头，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跟着她有钱有生活。这几年来，他除了每天去拦截她的信件以外，回家给的钱也不会多于一百块。当他自己一次次拦截了信件，撕成碎片时，他内心的那个踏实，面部的那个狰狞，连他自己对自己都佩服的五体投地……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那次外出非但没有挣到钱，反而给了她机会时，他后悔得直想撞墙……
从家里奔上街道，肖仔破烂不堪痞子一般的着装，与雷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看见雷彤在校门口与女儿相拥；看着她们走进“派出所”；走进超市；进了笑天家；直到她们坐上去往县城的车子……他被女人那个美妙的身影所吸引，在大白天他不敢靠近，那女人身上有刀子，这些年因为她，他被关了多少次，虽然没有判刑，但是挺麻烦的。他能想到的就是晚上去变本加厉地收拾她，去“征服”她……
雷彤母女到了县城，径直去了法院，正值法院上班期间，她镇定自若，向门卫阐述了她的诉求，而后被带了进去……
肖仔失魂落魄地游逛着进了弟媳家门，想起刚才那个女人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个女人，他真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但还是不能表露出来，毕竟肚子饿着，毕竟到了吃饭的点……这个女人喋喋不休，这个男人无动于衷；在女人丑态百出之际，他们勾搭在了一起，大白天干丢人的事……其实对于这个院落，白天晚上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他俩不会有任何人……
雷彤很快从法院出来了，从她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事情的顺利……
肖浪今天特别乖巧，她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温顺的似个兔子一般，一直手拉着她的“天使”妈妈……这也许人生，她明白了叶华阿姨说的“人不要依赖他人，要自己强有力的活着”。今天的事情，肖浪的意料之中，但妈妈的干练和潇洒不是她能想到的，她唯一希望一切如妈妈所愿……
雷彤没有任何要返回吉相镇的意思，她先是带着女儿走进了一家装修别致的餐厅，有生以来第一次带女儿用餐……眼前的女性让这个十多岁的女孩不断瞠目结舌，她的高雅，她的美丽，完全与昔日那个妈妈不同。肖浪一时只是傻傻地笑着，内心无比的恬静……她们用一个半小时用完了这餐饭，店员以不同的理由靠近她们，礼貌搭话。虽说是县城，这些服务生大多都是没有读过多少书，没有去过外面，更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然而审美中雷彤骨子里所带的气质，是这个濒临被遗忘的县城女性所学不来的。在店员们羡慕的道别声中她们离开了……
接下来，雷彤带女儿第一次走进了服装店。对于身高已经超乎同龄人的肖浪，出落的也是亭亭玉立，只是平时衣着都是肖浪自己，看到别人穿的什么好看，在手里的钱允许的情况下，买最低廉的衣服；要么就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至今，就叶华上次为了兰子收下那件衣服，顺便给的算是她长这么大穿的最好的，最贵的。雷彤第一次给女儿挑选衣物，她知道女儿不能传童装了，而且有的随身衣物该添置了。当肖浪羞答答地穿上妈妈给自己挑选的一整套衣服时，她也被镜子中的这个女孩所折服——她真的这么美吗？她突然想到一个词，便给雷彤卖弄一番：
“妈妈，‘出水芙蓉’是不是就是这样？”
雷彤被女儿的话惊到了，连连点头，眼里含着泪花……
……
娘俩每人准备了两套行头，这才向车站走去……
这一天太精彩了——对于雷彤，这是她梦中的场景，只不过在生活中上映罢了；对于肖浪，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生活：可以吃好吃的，可以穿漂亮衣服……妈妈还可以这样漂亮。肖浪觉得太幸福了！她急于想将好消息于兰子、笑天他们分享，真的，内心激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