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异说虫符
百里轩莫名其妙的看了大半天,终于看出一点头绪。 这画符,不管有形符还是无形符,也不论用什么画,符文是必须的,而最重要的,还是画符者的意念。画符者意念越是单纯,越是集中,越有可能让画出的符文发生作用,亦即灵验,不然就是没有任何效果的空符。 画符从有形到无形,只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就象学任何一门技手艺,总是从简单到复杂,由易到难,由浅入深,循序渐进。 画符者的意念,是一种精神能力。为了能画好符,盖头上还记录了一个专门强化意念的法门,称作“天凤心经”。记录中提到,修习此法,功至深处,可叩开混元正果之门。至于何为混元正果?这种稀奇古怪的说法,百里轩一无所知,只将其归于虚幻,懒得去理会。 可是,这盖头上的内容,从符的种类,符的结构,符的画法以及怎么画好符,都说得有板有眼,环环相叩,说得煞有介事。这让百里轩有些好奇,更让他有点兴趣的是那“天凤心经”。 据盖头上记叙,此经非有缘者不传,有缘者必是心诚智慧之人,习之快则半年,慢则三年,便可初窥其妙。初习者,可纳天地之灵气,壮神养体;长修者,可通橐龠,开胎息,辟五谷;深修者,可寻已道,证混元。 百里轩看到这里,立马联想到郭郎中传授过的静心法诀,一时心奇不已。他细看这天凤心经,果然与静心法诀有点相似。修习此法,也是从入静开始,而且这种静,更是有点离谱,要求达到静笃虚极,方得以悟众妙。不过,经文上倒是记录了一个叫‘听息心斋’的方法,帮助修炼者入静。听息心斋法,记述的经文比较晦涩,百里轩似懂非懂。他有修习静心法诀的经验,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练不了这种法门,遂仍将注意力放在戎夷虫符上。 符的使用叫施符,并不是太复杂。 有些符,画成之后就会自行发生作用;有些符须念一定的咒语后发生作用;还有些符,需要用火焚烧后才能发生作用,称作化符。让符产生作用,叫施符,化符也是一种施符。化符的火,可以是普通的火,最好是用灵火。至于何为灵火?百里轩不知,但知道用普通火能化符就够了。无形符的施符最为快捷简便,画好之后,根据画符者的意念起作用。 符所起功效的大小,称作符力。符力完全取决于画符者,与画符者的意念强弱息息相关。譬如,同一种符,由不同画符者画来,符力不同,符所表现出的作用虽是相同,但作用强弱却不一样。百里轩看到这里,心中暗想,若按盖头上的推理,这样说法确没有错。 另外,盖头上还有一种说法,言“不通天地真元,不明混元之法者,凡心诚志坚、神专意守,信奉尊者符神,亦可成符,然未脱天道命理,难逃‘贫、夭、孤’三果报也。” 对这种说法,百里轩不太明白,但也知道一点意思。按他的理解,虔诚信奉符神的普通人,只要精神集中,也可以画符,并非只有道士才能画符。至于“贫、夭、孤”三果报,百里轩不理会这些。这盖头上所载内容,通篇奇谈异说,虽言之凿凿,可他并不将其当作真事。既然普通人也能画符,也有现存的笔墨,百里轩一时兴起,按着盖头上照葫芦画瓢,在房中画起符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一类符,称作化虫符,在这类化虫符中,第一个为化蝶符,一下就被百里轩看中。据记载,此符成符之后,施符者可以化作飞蝶,飞向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且非常快捷。百里轩心想,若真有其事,自己只需学会此符,即可回到家乡百里坡了。 于是,百里轩专心致致的画起化蝶符。他每画出一张,便迫不急待的用烛火焚烧,进行施符,心中默想着家乡百里坡的景象。可是,他一连画了数十张,施符之后,没有任何效果。百里轩心里原本就没指望,也就说不上失望。 首先,这种奇异符法不一定是真的;就算有这回事,想成符还有诸多限制,不但要画符者心诚志坚、神专意守,还要信奉尊者符神;另外,要一气呵成画出那奇形怪状的符文,真不是一件容易事,百里轩画出的那些符,连他自己都觉得,与盖头上符文不太相象,更别指望它能灵验了。 对于天凤心经,百里轩认为,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是与静心法诀类似的神奇法门。只是他心下不免好笑,想那写下天凤心经的高人,武技堪比师父郭郎中,却如此故弄玄虚,捣鼓这种游方道士用来骗吃骗喝的符。 反正在房中无事可做,百里轩倒也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画符。如此这般,他能暂时排解愁绪,将烦心事抛在一边。而回春堂包药用的黄纸和笔墨不缺,正可用作画符工具。那些复杂的符文,百里轩不愿画,一整天就画两种符,一种为化虫符中的化蝶符,另一种为役虫符中的招蜂符。 一天下来,这两种符各画了数百张,也都一一化为灰尽,没有一张符灵验。只是,百里轩画这两个符文,与盖头上记录的符文更相似了。 夜间,百里轩从没有间断过练几遍调息吐纳法,自看到这天凤心经后,在练完静息内功之余,也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正而八经的修习起来。 那听息心斋法云:“虚怀端坐,垂睑塞兑,听息守静,呼之吸之,绵绵若存,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炁,心炁融和,至于静虚,大道集虚,虚者心斋是也”。 百里轩琢磨良久,仍莫名所以,但也似有所得,思来想去,终于从经文中想出自己认为可行的方法。他便按照自己所想,修习起来,其结果,倒与当初练静心法诀差不多,修习没多久,他便不知不觉间呼呼大睡了。 百里轩一直在房中待了两个多月,连大年三十也未出来,更是拒绝了大东家三番五次的邀请,没有去钱家大宅。这让回春堂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百里郎中与周大昆、梅小山之间,兄弟感情深重。 百里轩走出西房一间,再次到药铺坐堂,给人看病,似比以前更尽心尽力,精神状态也非常之好。练习那天凤心经,虽没有什么进展,倒让他心境清静了许多。 这年的春季里,镇衙门抽丁,在通川镇上闹得沸沸扬扬。 此次抽丁,凡历年来未被抽丁而又符合抽丁条件的住户,几乎每一家都被抽得一人。金玉堂钱家,符合投军条件的成年男子有四人,所以也在抽丁之列。镇上历年来未被抽丁的每一个大户,凡符合抽丁条件,此次都得有一人投军。这让那些乡绅商贾、豪门大户怨声不小,普通民众倒是拍手称快。 大虞国皇权承继了三千多年,治理国家的多数政令,自有合理之处,往往在一定范围内体现着公平。大虞国境内,多数州郡平民百姓,日子并不难过,所以在民间,虽然还有那种卖身的奴仆,也绝不多见。 当初周大昆、梅小山、百里轩与钱宅东家的那种主仆关系,未成年时称家僮,成年就称家仆或仆人、下人。这种主仆关系多见一些,仆人有一定自主权,主人不能轻易决定他们生死。如这次钱家被抽丁,就算百里轩已成年,东家也无权要求他代替钱家人去投军。 普通平民百姓,只要不是悲惨到卖儿卖女的境地,谁也不会让亲骨肉,去当那种卖身的奴仆,替别人投军送命疆场。那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若不想自家人被抽丁,还得想些别的办法,钻抽丁政令的空子。 通川镇百利昌何家,这次成了忠勇之家。 何家的四爷何精忠,曾于十多年前投军去了,至今仍未回来,这次衙门抽丁,何家本不在被抽之列,可那位何精忠之子——何再公子,竟主动去衙门报名,积极要求投军。 这让镇差大人大为欢喜,即命人将何再公子打扮一新,穿红挂彩,让他骑着高头大马,到通川镇各街巡游示范。镇差大人还亲自牵马,让一帮随行衙役鸣锣敲鼓,大造声势,大势宣扬何再公子爱国壮举。同时,镇差大人亲自带着这支宣传队伍,给百利昌何家送去一块题为“忠勇商荣”的巨扁,以作表彰。 衙门今年抽丁任务,最让镇差大人头痛的,无疑就是镇上那些绅贾大户。何再公子积极报名,主动投军,为那些豪门开了好头。接下来,镇差大人就要前往钱家大宅做动员,只要这个通川镇首富亲家,也能派出人来,报名投军,支持他的工作,抽丁任务就会阻力大减,能顺顺当当完成。 本来,抽丁是官府政令,违抗不遵者,按反叛缉拿问罪,并且衙门可以强制抓丁。若当地衙门执行不了,可上报所在府城,由府卫军出面执行。之所以让镇差大人为难,当然还是人情难做。 除了何再公子主动投军,镇上被抽丁的大户,金玉堂钱家首当其冲。 钱家虽然对那位儿女亲家——镇差大人有一肚子埋怨,可也不能不遵政令。钱家男丁不多,此次派出投军之人,几乎没有争议,只能落到大少爷钱仕身上。原因很简单:一是子辈成人,大东家钱生财、二东家钱生宝自不能去投军,那不合孝道,不然大少爷钱仕、二少爷钱魁便会被人骂作不肖儿孙;二是二少爷钱魁已经成家,尚未生子,让他去投军,若一去不回,家中妻子便守活寡,绝嗣害人,不合人道。 让其独子去投军,大东家钱生财如何舍得?无奈之下,他夜入内宅,跪求老东家钱万通,让这位义父替他想个万全之策,好歹要救一救他唯一的儿子。大东家虽然也不太清楚这位义父的能耐,但确信他不是普通人。 跪求许久,见老东家仍是闭目养神,对自己不理不睬,钱生财不由报怨:“此次咱家被抽丁,我瞧生宝倒是得意。莫不是生宝与镇差周大人有过密议,要害了我家仕儿,好让钱魁独掌家业?如此大事,爹爹怎能不管?” 老东家听了,睁开微闭的双眼,看看钱生财,回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这不奇怪。你走南闯北几十年,见过世面,就算你看得明白,可事到临头,还不是要来问我?生宝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一向中规中矩,为何这般说他?你呀!太没主见。幸好你还生了一个不错的女儿,去问问月娥吧。就这点小事,我想小月娥能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