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俗世授徒

依山的土道边，一块突石近处散落着两堆柴火，有一位中年樵夫正靠在突石旁，脸上冷汗直流，浑身有点颤抖。只见他的右脚背上一片青肿，并蔓延到了小腿，紧挨膝部的小腿上，已经紧紧扎上数圈布条，使其小腿以下愈显肿胀。这条依山的土道上寂静无人，樵夫眼露惊慌，不时四处张望。显然，他腿伤不能行走，要寻求帮助。　不一会儿，一驾破旧的马车沿着土道缓缓驰来。那中年樵夫见状精神一振，忙冲着马车大声疾呼：“诸位客官行行好，小人不幸遭毒蛇咬伤，乞求诸位救我一救！”　车辕上赶马的正是百里轩，旁边坐着的是郭济，菁菁与秦筱竹在车舆内，他们此时都作平民打扮。百里轩见到有人呼救，一甩缰绳，马车很快就来到樵夫跟前。　未等百里轩与郭济动身，车舆里已抢出两女，飞快上前为樵夫医治毒伤。随后跟来的二人见菁菁对伤患处置恰当，手法娴熟，用药合理，樵夫经她排毒解毒，小腿上的青肿很快就慢慢消退，都不住的含笑点头。百里轩更是出声大赞：“一路行来，师妹救人不少，医术更加高明了，可喜可贺啊！”　“全是师父、师兄教导有方！”菁菁脸现喜色，好似有点娇羞，不敢抬头直视。　“能得百里公子嘉许，看来小姐的医术真是大有精进！咯咯……”秦筱竹一笑，菁菁俏脸飞红，对其娇嗔佯打。　说话间，樵夫已能坐起身来，对百里轩一行人连连躬身揖首：“诸位恩人行善救人，功德无量！小人所住村居僻处乡野，长年不见行走的郎中，村内多有病患者，都没有小人今日这般幸运。”　“这位大叔，小女恩师慈心济世，正领着我等弟子行走各地，治病救人。我们正可一道，去大叔的村居走走。”菁菁转面，对着百里轩嬉道，“有劳师兄扶这位大叔一把，我与筱竹替你赶车如何？”　百里轩笑着将樵夫扶上马车。　……　荒岗下，空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一组商队遭到一众绿林强人抢掠，死伤惨重。幸存者没有一个完好之人，全都带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面部一道刀口，深可见骨，血淋满脸，正咧着小嘴，嘶声啼哭，格外让人揪心。各位伤者相互救助，都围到了小女孩身边。　不久之后，一驾破旧的马车姗姗来迟，正是百里轩一行人。这一次，他们四人一起飞快行动，救死扶伤。在救治过程中，菁菁听悉幸存者述叙他们的不幸经过，俏脸气得通红。待将所有伤者处置完毕，她便带着秦筱竹，要去追寻惩处那帮行凶作恶的绿林强人，却被郭济叫住：“就算你惩治了那帮恶人，这些人已然受害，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帮助，而不是你替他们伸冤。况且，我们只是郎中，先尽郎中的本分吧。”　小女孩在百里轩救治下伤痛大减，仍旧啼哭不止，不幸的她遭此大难，变成了一位孤儿。百里轩见女孩小眼里满是哀伤、无助与惶恐，想起初到通川镇时的自己，心里一阵刺痛，为她医治起来，更是尽心尽力。　一行人将这些受难者带到集镇，在客栈中共同留居了将近一月。　那些幸存者个个痊愈，小女孩脸上的刀伤，也在百里轩医治下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征得这些幸存者的同意后，百里轩以厚资遣散他们，独独留下了小女孩。将近一月相处，这位小女孩与百里轩一行人都熟悉了，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银月。　……　三年后，大虞国川州辖下大马川府境内，距通川镇不太远的另一个小镇上，沿官道驶来一辆破旧的马车。走下马车的一行人，竟在这个里川镇上买了一个铺房，住下了。他们买下铺面似乎只为居住，不做任何赚钱的营生。这在纷繁的俗世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周围的街坊邻居并不太在意。　郭济带着百里轩、菁菁等人来到里川镇住下，百里轩知道原因，却不会说。初到之时，菁菁与秦筱竹以为这里是通川镇，兴奋得问这问那，待知道不是通川镇，她们也不失望，起码知道了通川镇离这里不远。　这行人里最高兴的，当数银月。几年在外奔波，虽然有百里轩细心照料，她也倍感辛劳，可从来不叫苦。这小姑娘比三年前长大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而且颇为伶俐，已经熟记许多药草性味、医理治方。尽管她与菁菁、秦筱竹最亲密，与郭济也很亲近，最怕百里轩冷峻眼神，常对他敬而远之。可是，当初让她选择拜谁为师时，她偏偏选择百里轩。事后郭济笑问原由，银月非常认真的回答：“师父救我、留我，我当然要侍奉、报答师父。”　可惜银月不具灵根，当初若选择了菁菁或秦筱竹为师，她们多半会予以婉拒，选择百里轩倒真是银月的福气。若说不在意灵根的人，百里轩应该是典型的一个，他本人就是一位不具天生灵根者。　银月是百里轩正式收授的首徒。菁菁公主当然不算，她是带艺拜师，而且百里轩收她属迫不得已，也一直未将她当作真正的弟子。所以，百里轩对待首徒银月，真正是倾心传授，教她医经药理的同时，还教她调息吐纳，强身武技，甚至教她听息心斋之法，静以养神。　几年的俗世行走，百里轩心情放松下来，心境似乎从来没有过这般宁静，尤其是在收徒之后，他便以课徒授业为乐。他常以严厉的面孔，对待银月怠懒，也常施些障眼小术，哄银月开心。定居里川镇后，百里轩几乎整日陪在银月身边，除了传授课业，还常带她外出寻草挖药，探幽览胜；也常带她闹市散心闲逛，见识人心善恶，闻知风土人情。　菁菁公主似乎也很享受平民生活，她随郭济一起，受雇于里川镇上的一家大药铺，做了一位坐堂郎中。不过，她倒没有郭济那样敬业，时常告假回来，随银月、百里轩一起外出游玩，也不知是真心陪伴银月，还是意有所指？　秦筱月显得辛苦一点，她原本就是菁菁公主侍修，这一行人过上了平民生活，每日三餐膳食保障，理所当然就落在了她的肩上，每天少不了要与锅碗瓢盆接触。不过，她似乎也怡然自乐，且厨艺不错，或许，煎炒烹炸，就是她筑基之前的爱好，那就不会觉得辛苦。　转眼又是六年。　银月已经亭亭玉立，情窦初开，知晓人事。她时常偷偷独自溜出，不用师父师姑陪在身边。这些年来，她医术有成，但仍未筑基问灵，百里轩等人也不告知修真诸事。不过，银月凭着自己的聪慧与细致观察，隐约能够猜到一点，并深信师父等人不平凡。　多年朝夕相处，银月充分体会到师父对她的关心与呵护，对这位恩师，她由最初的敬畏，渐渐变成深深的依恋与爱戴。她还敏锐的觉察出，美丽师姑与师父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所以，她也时常在二人之间，插科打诨、乱点鸳鸯，弄得百里轩哭笑不得，惹得菁菁娇嗔佯骂，俏脸飞霞。　众人在一起相处融洽，百里轩对菁菁与秦筱竹，比以前亲近了许多。他们之间，几乎也有了同门师兄妹之间，应有的情感，平时说话聊天、拌嘴争论，都是那样的自然而然。余闲之中，菁菁公主偶有兴致，拾起多年之前的雅艺，扶琴弄调，轻歌小唱，颇有几分韵味，博得众人赞赏。　银月迟迟未能筑基问灵，百里轩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当他发现银月对着邻里小哥‘问郎花好奴颜好’时，他犹豫了。他想起当年闻名远近的优秀郎中，为何不能得到钱家大小姐的垂青。　百里轩拿取一粒筑基丹，久久沉吟，最终还是放下。郭济恩师当初离开通川镇时的心情，何偿不是如此？普通人有普通人的乐趣，修士也有修士的苦恼，顺其自然吧。　银月背着众人，问情小哥，与人共织蜜网。菁菁、秦筱竹再三提醒百里轩严加管教，但见对方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们就不好再问了。郭济对百里轩的做法，很是赞同，他曾郑重向菁菁与秦筱竹，提出一个让她们哑口的问题：“做一个普通人好呢？还是做一个修士好？”　话说这天，银月一大早便偷偷溜出，郞情妾意去了。郭济与菁菁正要出门，却迎来了一位年轻的访客。此人一幅嬉笑面孔，正是游四方。　菁菁公主见过这位非凡的金丹道修士，却不知对方来历背景，不好给师父郭济介绍。她知道游四方此行，定为百里轩而来，遂颇显生硬，稍一点头招呼，便将对方让进了门。　“百里兄，你真是好兴致啊！怎么过起了普通人的生活？你们截丹道，不是不讲究这些吗？”游四方一进门，看到百里轩便喋喋不休，“哎呀，你真好耐心！在这俗世里，一躲就是十年，让我一顿好找！我这次来呢，是想看看你，当初送你那把庖刀，事后心里一直难安，生怕……”　“想看看我是不是疯了？”百里轩打断了对方，“你是怎么找来的？莫非你一直暗中跟着我们？”　“看你说的！”游四方显得有点尴尬，忙岔开话题，转身看向郭济，“这位是……”　百里轩少不得走上前来介绍：“这位是在下授业恩师——郭恩师。”　游四方当初，见虚荣道人时都很随便，这时却对郭济揖首施礼，倍显恭敬：“见过郭前辈，我叫游四方，是一位散修，也是百里兄的结交好友。”　游四方再与秦筱竹、菁菁公主见面，就很随便了，只稍稍点头致意。很显然，他之所以对郭济恭敬有加，完全是因为百里轩的缘故。　众人分主宾落座后，百里轩问道：“都十年了，二方、九方没来找我，你却来了。你一直跟到这里，这么长时间才现身，到底何事？”　“嘻嘻，我是跟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一直跟着你们。”游四方仍然嬉笑着，倒是掩饰了几分尴尬，“没想到，你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还收授起徒弟来。嘻嘻，你那个徒弟，似乎并不出色呀！我这次来，其一呢，是真的有点担心，怕你会遭到嗜血刃反噬。看来你已识得其中厉害，没见你如何去炼化凶宝。其二呢，二方、九方之所以没来找你，全是因为我，将他们引向别处去了。他们二人不久之前，好象看上了一位修士，不过人家出身于大派刹宗，不怕他们纠缠。我来找你，确实需要你帮忙，若让二方、九方再找到一位帮手，恐怕真要对我下手了。你看，我俩也算是老交情了，你不会真忍心，看着我被他们追杀吧？”　“你且打住。我俩就临时结过一次伙，见过几次面而矣，我可不敢高攀这个老交情。”百里轩似笑非笑，以慑人的眼神看着游四方，看得对方好不自在。稍久之后，他才继续说道，“看来，我是被你盯上了。也罢，帮忙倒不是不可以，得按照规矩办。想让我出手，报酬必须让我满意，否则免谈。”　游四方听了，沉吟了一会，才站起身来，坚定的一点头：“好。”　“那你先走吧，半年之后，我去找你。”百里轩说罢，甩给对方一块传音符。　“我在云池附近等你。”游四方收了传音符，对着郭济等人，稍一拱手，便快步离开。　百里轩这才对郭济，恭声禀道：“此人来历，弟子也不清楚。不过，其人既与虚荣前辈熟识，也认识兰桓老头，而且善使大威力的法术，会多种了不起的神通，实力非常强悍。弟子曾亲眼所见，他在众多高阶修士围攻下，轻松遁走。他送给弟子的这把嗜血刃，原是‘不惹大真’刘正闳之物，却被他在交手之间，生生抢夺。这样的人，弟子也非常好奇，所以才答应帮他。”　“那你不怕与他交往，可能会吃亏？”郭济一脸担心。　“不怕。他有通天道，弟子也有过桥梯。”百里轩笑了笑，“弟子闯荡多年，虽然还未成就高阶，但自信也有一些自保手段。”接着面容一整，站起身来，对郭济稍一俯身，“这些年来，弟子随恩师一起，修养心性，获益良多！这次一去，少不了要与人争斗，弟子还要准备一番，几日后便走。至于银月，就顺其自然吧，她在俗世中，自保有余，不用强行引她，踏入修炼一途。届时，就有劳恩师，替弟子与她道别，有缘日后再相会吧。”